“为什么要画给你？有本事你们自己去画。”荀落不想理他们，拿出了自己的课本低头假装在预习，实际上他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大家安静，上课了，今天我们继续看第二章。”洛桑右胳膊夹着《修者守则九十九条》走进来。
翟临冬压低了声音：“你不敢？”
“不要对我用激将法，我不会上当的。还有，我确实不敢，你们敢吗？”荀落反问。
翟临冬失望地将脸埋进书里装睡。
少了跟他斗嘴的人，荀落随意翻动课本，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他的眼前浮现起师尊苍白的脸庞和带血的衣襟，他想师尊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他恨不得自己就插上翅膀飞上落月殿。
半天过去了，洛桑在课堂的最后宣布：“师弟师妹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现在大家可以去群英馆门口的校场上领入门的试炼剑。到明天，我们准备学御剑。”
堂下的弟子们立即欢呼雀跃。
“学了那么久的课本，终于可以学点真本事了！”
“可不是。”
“走，去看看咱们的新剑。”北落师门的试炼剑其实也是从坠星深渊里拿出来的，毕竟北落师门这么多的祭酒先生每年都会去碰运气，每年都能从里面拿些普通器物出来，一则可以换钱，二则可以给新入门的弟子提供试炼的器材。三则有些太差的弟子无法从坠星深渊取出属于自己的剑，后来又无法通过考核的，只能做清退处理。被清退的弟子则可以挑选一样武器带走。这也只有北落师门这样财大气粗的仙门才能做到，其他仙门就是自己的武器自己找，没能耐就不要修炼了。
其他人争先恐后地冲出去，荀落落在后边，跟着洛桑并排走。“阿寻，你怎么不跟着去？”
“洛桑师兄，以前我师尊出去斩妖除魔的时候你们弟子要出手吗？”
洛桑爽朗地笑了：“自然不用，你师尊的法术在七大仙门来说可是数一数二的，我们只是跟着去善后的。”
“师尊以前有受过伤吗？”荀落问。
“你是问他当弟子的时候还是当二掌门的时候？如果是当弟子的时候，很抱歉我并不知道，我是近一百年才入的仙门。”
“师兄，你几岁啊？”荀落问道。
“呃……等我想想。”洛桑掐指算了算自己的年龄，“一百二十一岁。”
“师兄看起来还真年轻，一点都不老。”
“那是，修仙之人可以永葆青春，你师尊应该也有八百多岁了。我入门这么久，倒是没见过他受伤，以前的话只听说他去杀仇人的时候被埋伏，连带着他师尊林洵一起受了伤。”
“是什么时候的事？”荀落问。
“大概在七百多年前吧，嗐，那时候人年轻，做事容易冲动。你今天问这些，难不成你师尊受伤了？”洛桑边走边说，两人下了朝霞峰，校场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在抢新的剑。
“没有，只是好奇，师尊似乎刀枪不入，没什么弱点。”
“你说对了，他现在确实没有任何的弱点，完美得像一把刀。你知道其他仙门的同道怎么评价你师尊的吗？”
荀落摇摇头：“师兄请明说。”
“仙门三星之魁。”
“仙门三星之魁？其他的两星呢？”
“天下仙门有三星，我北落师门独占两颗，一颗是你师尊落月殿顾清扬，另一颗是星耀阁于洵兮。还有一颗是昆仑顶的卫淇奥。这三个人是最有可能在下一次羽化飞升的人选。”洛桑又感叹道，“天下已经很久没人羽化飞仙了。”
“嗯？为什么？”
“可能是我们的修炼方法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天地的灵气变了。”洛桑说道。
“天地的灵气变了是怎么回事？”
洛桑笑而不答：“你可以去问你师尊，毕竟这事跟他的过去关系比较大，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不好说什么。”
荀落意识到了这可能与当年师尊当年的心结有关，五百年来七大仙门无人飞升，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快去吧，你要去迟了，就只剩下我们以前用过的旧剑了。”洛桑催促他赶紧去挑把好的试炼剑。
荀落淡然一笑：“师兄，只要用剑的人水平够高，无论新旧都一样可以成为强者。”
洛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多看了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一眼，充满赞赏：“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跟师尊学的。”荀落站在人群的最边缘，等他们都选了剑，他才慢悠悠地走上去，随手拿起一把，他将剑抽出来，锃亮的剑身有许多划痕，有种饱经沧桑的老人之态，但剑刃依旧锋利。“就这把了！”
翟临冬看着他的小破剑：“就这儿？你的眼光够差的，现在我更加确定，你师尊绝对是个丑八怪！”
哗啦——荀落拔出剑抵在对方的喉咙上：“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你立马破相。”
叶云拉开两人：“荀落，你别在意，他只是说说而已。”
“说说而已？三番五次诋毁我师尊，姓翟的你到底想干什么？”荀落有些生气，毕竟像师尊那样的大美人，怎么能有人说他是丑八怪呢？是可忍，孰不可忍？！
“消消气，大家都看着呢！荀落，把剑收了吧？”叶云劝他把剑收了。
“道歉，我要他道歉。”荀落指着翟临冬说道。
“阿冬，你跟人家道歉，赶紧的！别让其他人看咱们的笑话。”叶云催促道。
翟临冬撇撇嘴，很自觉地低头：“对不起。”
“不是跟我道歉，是跟我师尊道歉！”荀落说道。
“好吧，我道歉。我错了，我不该在背后骂顾掌门是丑八怪，我是丑八怪得了吧？”翟临冬低头认错。
看在他态度还不错的份上，荀落收剑回鞘：“这还差不多。”
拿到剑后，他们各自在校场练习御剑。荀落看周围没有师兄师姐在监视，趁机带着剑溜走。半柱香的功夫，他健步如飞，一下子跑上了落月殿。
右偏殿外的藤条都消失了，他心中大喜过望，竟然忘记了敲门和请安，以及做弟子的该有的礼数他全都抛到了脑后。他赶紧冲进殿里，拉开大门，结果看到的便是顾清扬襟怀半敞坐在榻上，榻下放着一盆水，他正在用水擦拭伤口。胸前的伤已经结痂，成了一道道疤，让他的胸膛看起来有些狰狞。
毛毛躁躁冲上来的荀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站在门口愣了半宿，看了良久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师尊……我来帮你。”荀落背着试炼剑进来，半跪在顾清扬的床前。
顾清扬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将手中的布递给他。
荀落将布放进水盆里，洗净，随后捞起来，拧干，他低着头伸手过去，看到对方腹部露出的半截陈年旧伤，他多看了一眼，忘记了自己的动作。顾清扬夺下他手里的布，自己擦拭伤口，带血的衣裳换下放在地上。
他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可惜，原来是叫他拧纱布，不是叫他擦身子。
“师尊，请受弟子一拜，感谢师尊的再造之恩。”荀落退后五步，恭恭敬敬地站在顾清扬窗前，随后双膝触底，弯腰，前额触底，磕了三个头。
顾清扬受了他三拜，依旧面无表情，这让他更加无计可施了。
“师尊，你倒是说句话呀？你一直不开口，我真的很害怕，是不是我哪里又做错了？”荀落问道。
顾清扬：“没有。”
“那师尊你为什么不说话？”
顾清扬：“不想。”
“师尊，弟子有个问题要问，你为什么要将灵脉菟丝种在自己身上？”
“不为什么，以前我师尊也种。”
荀落知道他说的是林洵，林洵将灵脉菟丝种在身上，可能是为了救人，所以顾清扬也只是效仿而已？他隐隐有些泛酸：“师尊，我也想种，可以吗？”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你的灵脉太脆弱了，是不是曾经受过伤？”
“我不记得了，也许吧。之前不是有个黑衣人想剥我灵脉吗？师尊，灵脉被剥离之后人会死吗？”
“你觉得人被抽筋拔骨之后还能活吗？”顾清扬反问道，荀落良久没有话说。顾清扬从榻上下来，走到镜子前，他拿起梳子。
“师尊，我来帮你。”荀落立即走上去。
顾清扬没有拒绝，将梳子递给他，伤了灵脉，他整个人都蔫蔫的，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话也不想说。
荀落拿着梳子，轻轻给师尊梳发，对方的长发到腰部，有些软：“师尊，你头发好软啊，还有点香。”他撩起顾清扬的一丝长发，放在鼻尖处闻闻。
顾清扬看着这一动作跟五百年前的某人重合在一起。
“小徒弟受伤了，师尊就勉为其难给你梳一下头发吧。”林洵拿起桃木梳子站在他身后。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色苍白，久病初愈。
林洵拿起一绺长发：“小徒弟，你这头发是怎么保养的？竟然这么软，这么香？”
……
“师尊？”荀落的一声呼唤又把他喊回来。“师尊你又在想什么呢？每次只要你一走神，你脸上就会出现轻微的悲伤。”荀落站在身后，他的目光越过顾清扬的头顶，看到衣襟下的伤，心疼得不得了。
顾清扬拿回自己的长发：“到底何事？”
“师尊，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愿意用灵脉菟丝修补我灵脉？”
“不为什么，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做，我只是遵从师尊的意愿。”
林洵林洵，又是林洵！荀落闭上了嘴，决定不再问任何的事，在师尊眼里，永远只有林洵的存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林洵，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扎了根刺似的。“师尊要是没事，弟子先离开了。”荀落替他在头顶发旋的后端挽了发，捋顺其余长发。
“嗯。”顾清扬的反应很是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