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凉，仿佛一夜之间就把树木的叶子吹黄。干巴巴的叶子扑簌着坠落，一转眼又入了冬。

宋丞风入队以后，便开始了紧张的集训。Eric则被接去了崇榆，在国家队有了正式编制。

它仍然是宋丞风的主力搭档，但一匹马的体力毕竟有限，为了保证它有充足时间休息，宋丞风在训练中也会策骑一些其他马匹。

集训内容大多重复，而工作室那边还有新的项目需要盯着。牧冬尧收集到足够素材以后，便回到了城河市。

虽然两人之间隔着许多距离，但是由于彼此都在积极维护着这段感情，倒也没有预想之中那么难熬。

12月，中国马术队前往荷兰，牧冬尧作为随行人员一同启程。

奥运马术项目的参赛资格规定，全球按照区域不同划分为七大组别，不同组别设置有组内资格赛。在资格赛中取得前两名的团体，可以获得奥运会的门票。

中国队所在的组，是包括东亚、东南亚、南亚和大洋洲在内的G组。同场角逐的只有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日本。

对手不多，但要想成功晋级，也绝非易事。

说起来，这还是牧冬尧第一次跟着宋丞风前往国外参赛。巧合的是，本次G组资格赛的比赛场馆，正是两年前世界马术大师赛的举办地。

来的路上，牧冬尧开玩笑地跟他说：“这怕不是老天爷特意安排，让你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

宋丞风低笑一声，“那我还得谢谢它给我这个机会。”

准备工作有序进行，很快便到了正式比赛。

现场广播中传来流利的英语，召集比赛选手前往候场。偌大的场馆里，教练、骑手、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严肃的神情令人看着便觉得紧张。

“虽然我们要拿名次，但压力也别太大，放平心态，千万稳住发挥……”邵蓝语速极快，和三位队员做着最后的叮嘱。

三位队员的表情都很认真，就连柯雅也安安静静地听着，在邵蓝交代重要事项时频频点头。

牧冬尧把摄影机扛在肩膀上，记录着这一幕，竟然感觉有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如浪潮般喧嚣着、翻涌着，涨得胸口隐隐发烫。

邵蓝叮嘱完，依次拍了拍三人的胳膊，让他们去热身候场。

临将转身之际，宋丞风的视线跃过邵蓝，定定地看了牧冬尧一眼。而后，又在柯雅的催促下无声收回。

没有多余的保证和宣言，牧冬尧却知道，他一定会全力争胜。

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邵蓝才深深吸了口气：“接下来，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四支队伍的十二位骑手，由抽签决定登场顺序，并按照争时赛的规则记录个人成绩。最终，每队三人的个人罚分与时间相加，即是团体总分。

宋丞风备赛的这段时间，牧冬尧自己也搜了些资料，大致了解了其他几支队伍的情况。

澳大利亚的参赛骑手包括曾在上届奥运会中夺得个人银牌的老将，另外两名骑手也是国际赛场的获奖常客，整体实力十分强悍。

现场的铃声敲响，一位澳大利亚骑手策马入场。

牧冬尧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对组合，无论骑手还是马匹，都呈现出一种专注而沉浸的状态，完完全全地享受其中。

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牵引着，随着马匹的动作一起一落。

直到现场响起掌声，她才蓦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位骑手已经以零罚分的成绩完成了全程。

与其说是在看比赛，不如说是欣赏一场表演。

牧冬尧在赞叹之余，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惋惜。

现在的中国队，可能还无法超越澳大利亚队。

第二对出场的人马组合来自新西兰。

只是粗略一看，牧冬尧便看出骑手的骑乘姿势不太标准，靠近障碍之前，几乎没有进行人为调整，完全依靠马匹自己寻找节奏。

不过，马匹的表现非常好，足以弥补骑手的短板，赛事的前半段倒也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直到马匹来到八号障碍。

八号障碍是一道水障，双横木的下方不是地面，而是一个长方形的、向下凹陷的水池。

场地的照明灯光映照水中，泛起粼粼水光。或许是浮动的光斑惊扰了马匹，原本已经对直障碍的马匹紧急一转，失控地飞奔起来。

骑手毫无防备，从马背上坠落下来，整个人摔在地上。

现场一片哗然。

虽然不是自己队伍的骑手，牧冬尧仍然感觉一阵心悸。

骑手掉落的位置离水池很近，只差一点，他的头就要磕着水池的边缘了。

工作人员纷纷出动，有的去拦截受惊的马匹，有的去查看骑手的伤势。

那匹马见有人来拦，马上又换了个方向继续狂奔。如此反复几次，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骑手朝帮忙的人摆了摆手，缓了一会儿，终于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懊恼地把鞭子往地上一掷。

比赛中掉落马背，不计罚分，而是直接淘汰。

无论剩余两位骑手表现如何，只要其他队伍没有队员落马，新西兰队就必然没有晋级的可能了。

从客观上讲，这意味着中国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是看着那名骑手踉踉跄跄的背影，牧冬尧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就连播报下一位出场骑手的广播都没能听进去。

然而，在听觉捕捉到“China”一词的瞬间，仍是下意识地抬起头，在比赛场上寻找着人马组合的影子。

第一位代表中国出赛的骑手是吕见清。

或许是受到前一位新西兰骑手的影响，吕见清在跳跃时格外谨慎，甚至不惜牺牲速度，以保证每道障碍之前都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最终，吕见清以零罚分完成比赛，但时间成绩被先前的澳洲骑手甩开了一大截。

按照现在的情况，澳大利亚队很可能拿到第一，新西兰队落在第四。中国队与日本队则要在第二与第三之间争出个高下。

吕见清下场后，邵蓝便坐下了，这会儿又招呼牧冬尧：“你不累？坐下歇会儿。”

牧冬尧却摇了摇头，“不了，我想看看日本队的表现。”

“他们的表现向来不会太差。”邵蓝平淡地说了声。

她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然而正因如此，才让人觉得更加反常。牧冬尧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摘下了外套上的中国队袖徽，紧紧捏在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轮到日本队登场。

不知道是不是牧冬尧的错觉，日本骑手的表情格外肃穆，就连他们搭档的马匹状态都不像其他队伍的那样自然，而是带着一种机械性的僵硬。

似乎在他们看来，赢得胜利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使命，所有的想法和行为都要向这个使命靠拢。

牧冬尧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日本骑手把缰绳收得极短，好让马头始终处于扬起的状态。每一次跳跃、落地的动作都像是提前预设好的模板，堪称标准答案，却也没有什么看点。

三对人马组合的抽签顺序紧紧相连，最终，以团体罚分四分的成绩结束比赛。

日本队率先合出总分，倒是给了中国队一个可供参考的目标。

柯雅作为中国队第二个出场的骑手，直接把自己的风格贯穿到底。

她的马匹身材高大，步伐极宽。她没有要求坐骑收缩前进，而是催马加快速度，动作迅捷而不急躁。其他马匹跑九步的距离，在她这里七步便过，一轮下来行云流水。

被日本队凝固住的空气，由她一搅，又重新流动起来。

牧冬尧惊呼着看完，恍然意识到，当初宋丞风在国家队第一轮选拔之中的，松缰纵马的决策还是保守了。

柯雅打落一杆，罚分四分，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吕见清的时间劣势，勉强把成绩向日本队拉进。

只要最后出场的宋丞风能够保证零罚分，并且比日本骑手提前四秒完成比赛，中国队就能保有晋级的可能。

场面一度焦灼，偏偏宋丞风抽到最后一个出场。

邵蓝终于坐不住了，背着手站到牧冬尧身边。

透过眼角余光，牧冬尧能看出邵蓝的肩膀绷得很紧。

她默默换了下端着摄影机的手，擦去掌心的一层薄汗。

澳大利亚队与新西兰队的成绩相继落定，果然如牧冬尧先前预料的那样，分别排在了第一和第四。

在漫长的等待后，最后一位骑手终于出场。

中国的马术项目并非长项，现场或许没有那么多人在意能否在奥运赛场看见中国骑手的身影，只是因为第二与第三的归属悬念而对宋丞风的出现多了几分兴趣。

所以，在宋丞风和Eric登场时，观众席上稀稀拉拉地响起了一小片掌声。

不如澳大利亚队亮相时那么热烈，却也好过吕见清上场时无声的寂静。

牧冬尧还拿着摄影机，不方便加入这阵掌声中。她弯曲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腿，下一秒，站得更加笔直。

“邵教练，宋丞风上场了。”

邵蓝将袖标重新贴回原本的位置，唇线紧抿，简短地“嗯”了一声。

耳畔的空气在鼓噪，一下接着一下，不知是谁加速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对于其他队伍的表现为虚构，不等同于现实，无意抹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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