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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孤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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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坐在高耸的海崖上,日复一日地看日月轮转,潮汐起落。

白天看云,夜晚观星。群星像是匆匆的过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有的兜兜转转总在徘徊,有的却转瞬即逝,再也不会回头,如同拂面而过的海风,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卞荆就这么直愣愣地坐在天地之间,什么都不去想。

他的头顶是天穹,身下是孤悬的海崖,无垠的大海环绕四周,浪花反复拍击在裸露的礁石上,碎成无数泡沫,又随波澜远去。

除了风,这里什么都没有。

哦,一定要说的话,还有日光和雨水,不过这些都要看天的意思,天要是想,风暴亦会降临。当狂暴的旋风搅动惊涛骇浪,将海水卷上九天,再落下时,它们也就变成了雨。

海水在天地之间游荡了一圈,甚至曾经为雨,可当风暴远离,它们还是要重归大海,成为一道道徘徊的浪潮,一如往昔。

那么,风暴为什么要来?变成雨走一遭,又有什么意义?

卞荆心头闪过一道模糊的念头,但很快就消散了。

【咦?】

一声讶异的轻叹从身后传来,是个陌生的声音。

是谁呢?卞荆努力地想了一瞬,没想起来。可他也没有回头,似乎是忘记了自己还能转身这件事。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轰鸣从后方爆发,像是有巨物坠入汪洋,溅起滔天的浪花而又骤然落下。动静之大,水花足足落了十数息仍未停歇,到了后来甚至像是下了一场小雨,漫天都是淅淅沥沥的水滴。

喔,不是落入海中,而是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出来了。

当此间的天地骤然变得昏暗,身后出现的庞然大物在海面投下巨大的黑影,卞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孤海之中,居然有如此强大的灵体?嗯……这是从未诞生灵智,早已湮灭?】

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温和地充盈在卞荆的耳边。

只是,孤海是哪里?灵体又是什么?

【幸亏是遇上了我,要是被外面那些疯了的家伙瞧见,这样强大的无主灵体,恐怕早就被分食了吧?】

【待在孤海倒是安稳,不像那棵树,整日都在厮杀,一刻也不得清净,我看他总有一天会把自己也给宰了。你说大家都是同根同源的天生灵体,何必斗得你死我活?】

不知怎么回事,絮絮叨叨的话语一直在卞荆的耳边回响,偏偏他又听不明白,只能在心里催促对方尽快离开。

【不过,这里迟早要沉没的。】话锋一转,似乎是在说卞荆身下的海礁。

【不如趁着根系未深,随我去漓涣岛吧!】

……漓涣岛?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重锤敲在卞荆的心头,让他昏沉的思绪有了些许清明。

可还未等他细想,一大片璀璨的金色鱼鳍便忽然从天际垂落,如同丝绸的幕布,又像天边的云霞,将眼前的一切尽数遮蔽,在日光下闪着动人心魄的色泽。

不管眼前的鱼鳍有多么瑰丽,真正令人心惊的还是它近乎无边无际的庞大体积。

有这样遮天蔽日的鱼鳍,它的身躯又该是什么模样?

简直像是传说中振鳞横海,击水三千的灵兽。

很快,卞荆的周身无端刮起了一阵狂风。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带上了高天,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出现在面前的,居然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海底的幽深无法窥视,连日光都只能照透数尺,可水面上映照的景象,却让卞荆彻底愣住了。

映照在眼前的,没有半分人影,只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崖香牡荆!

……

黑暗中的时间总是很漫长,令人沉迷。

卞荆似乎看见了许多人。

其中,有身着白袍的柔美女子,流着泪向自己诉说着什么,也有一个靛色长发的少年,安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几乎要融在风里。

还有一个少女在风雨中大喊,双手不停地比划,神情激动。嗷,这人好像是朝雨,可她在喊什么呢?

手握三尺青锋的白衣少年,一剑击破流云。

须发皆白的老者窝在躺椅里,百无聊赖地嗑瓜子。

烟雨迷蒙的庭院之中,青衣白发的身影靠坐在廊道边,虚幻得如同一团冷雾。

卞荆觉得自己的梦未免过于热闹了,明明没人说话,却来来往往没有半刻停歇。

等等,所以这真的是梦?那自己是怎么了?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半梦半醒之间,卞荆看见了一缕雪白的发丝,在面前不停晃动。他想伸手去抓,可还不等他抬手,就被人一把按住了手腕。

那人的手很凉,即便是掌心也冷得像是一块玉石,触碰之下,卞荆几乎要打寒颤。

好在那人很快就收回了手,那缕雪色的发丝也不在眼前晃动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卞荆终于醒了。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整个人就像是离水的鱼,弹坐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啊?”

入目的是一间陌生屋舍,四壁与房梁都以清透的白玉搭建,除了一张朴素玉床,屋内空无一物,连烛台都没有,光亮从窗外透进来,被白玉雕花的窗棂切割成一束束白光,恰好照在玉床上,显得寂静又冷清。

“咳,这可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啊。”卞荆侧头瞥了两眼,低声自语道。

此地有些过分洁净了,玉床与窗棂都是崭新的,不仅没有灰尘与岁月侵蚀的痕迹,更没有半点人气。比起人住的屋子,这里更像是神龛,又或者是地宫,总之绝对不会是给活人准备的。

虽然看不懂眼下的状况,但卞荆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很快便回忆起在御灵城的一切。

他似乎……是被那个叫镜禧的人给打晕的。也不知晕了多久,醒来时竟然到了这么个地方?

这里还是御灵城吗?又或者,他被东宫烆抓住,带到了东宫家?可这又不大像,以东宫烆当时暴怒的神色,没有当场将自己大卸八块都算是好的了,怎么可能留自己一命?

但这里不是东宫城,又会是哪里?卞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没有一丝头绪。

算了,没死就是好结果,只是不知道其他人的状况,朝雨怎么样了?那个叫镜禧的家伙,又去了哪里?

心中不断思索,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卞荆从头到脚摸索一番,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不留半点痕迹,要不是衣衫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口子,记忆中那些挥向自己的刀剑,简直像是一场梦。

只是,伤口消失了,空间灵器也不见了。他如今除了一身衣裳,什么都没有了。

“衣服没换,头发……头发还是黑的。呃,我鞋呢?”卞荆看着自己光秃秃的脚丫子,陷入了沉默。他倒不是真的想找鞋,只是一时理解不了眼下的状况。

“不扒衣裳,光扒鞋子是什么意思,那双鞋还是我在双湖城买的,花了不少灵石……”卞荆嘴里不停地胡说八道,同时闭上了双眼。

他试图驱动体内的灵力,却发现全身的灵脉都被一股难以撼动的力量所压制,别说驱动灵力了,要不是他天生的感知惊人,此刻怕是连灵脉都感觉不到,这倒是与当年初入山时的境况相似。

“当年我的灵脉异常,是因为出生时被阿娘施加了玉燳术,此术不仅能压制灵种之力,更是将我原本的灵脉彻底禁锢。但在御灵城时,玉燳术已经彻底溃散了,怎么如今又……”

“难道是有人重新在我身上下了禁制?不,封印灵脉不是一件易事,从古至今也只有玉燳术能够做到……”卞荆嘴里絮絮叨叨,翻身爬下了玉床,还没等他站直,脊背就是一僵。

等会儿,玉燳术可是渡落山独有的术法,天底下掌握此术的修士加起来,不过一掌之数。

“……要真是这样,那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卞荆喃喃自语,快走几步,抬起双手推开了门扉。

屋外,是一条左右延展的空旷廊道,廊顶和廊柱皆由白玉筑成,与先前屋舍所用的材料一般无二,乍一看去有些朴拙,可定睛一看,阑干、廊柱上竟然都雕刻着无比精细的纹样,仿佛无数细密的花枝攀附其上,栩栩如生。

至于廊道外面,则是一片漆黑的天穹,偶尔有夜风吹过,带来几片细碎的白色花瓣,如同下了一场小雪。

“果然是渡落花。”

卞荆叹口气,伸手抓向半空,想要握住那一丝轻柔的花瓣,却发现它毫不费力地穿透了手掌。

这些飞洒的渡落花根本就没有实体,它们只是灵力化出的幻象罢了。

“花是幻象,那叶先生呢?他也只是一道幻象吗?”

卞荆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烦躁。

御灵城中发生的一切,他还不能完全接受,此时好不容易回到了山中,却发现往日安逸的生活,像是一池吹皱的春水,顷刻间破成了无数碎屑。

下山游历不过十数日,那位住在叶宅之中静心修养的教书先生,便成了高高在上的渡落山主。

尽管此前就有猜测,可当一切毫不掩饰地展露在面前,卞荆依旧感到无比荒谬。

未来的路途尚未明晰,来路却先一步崩毁了。

卞荆眼下只有十四岁,前一半的年月在尘世中度过,后来的数年则居于衡灵镇。

尘世中的日子颠沛流离,却也简单,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至少见过许多世间的风景。入山之后,卞荆也不像其他弟子,需要日日刻苦修行,虽然有不少杂活要干,总的来说还是清闲的时候更多。

他曾以为自己身世普通,既没有赵瀞辞复生父亲的执念,也没有柳茵茵想要出人头地的决心,因此大可不必活得太费劲。

结果下山一趟,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什么出身尘世,卞荆的身世简直可以用要命来形容。父亲死于非命,往事的真相被迷雾笼罩无法窥探,母亲则十数年间一直被囚困于东宫城,也不知如今是什么境况。

进入渡落山之后,卞荆踏上了修行之路,却发现教导自己的先生还有另一重身份。

这身份之高,几乎凌于九天。

第186章 孤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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