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未毕，他们又在系统的提示音里昏死过去。

“外挂技能‘魂牵梦萦’已开启。”

黎生晓再一次在梦境里见到了黄昏。

彼时他们穷途末路，几次险些被白衣人杀害。为了摆脱白衣人的追击，他们决定先逃离这里。

两人在一条不算宽的马路上找到了一辆货车。车门敞开着，车里一个年轻的男人正翘着脚睡觉。

黎生晓正想着该用什么方式把这辆货车借来开开，那青年忽然打了个喷嚏，从梦中醒了过来。

黎生晓吓了一跳，转身想躲。可随即又想到现在已经没人能看到她的模样，又顿住了。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她还是很快认出了车里的青年。

那是她第一年带过的一个学生，黄子豪。

电光火石间，她果断地拿起中控台上夹着笔的本子，忍着激动的心情，飞快地写起字来。

黄子豪擦着鼻涕，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笔自己动起来，吓得张大了嘴巴。

“黄子豪，我是黎生晓，你还记得我吗？”

黄子豪看了看本子，又抬头往四周张望了一圈，确定什么人都没有后，才颤抖着嗓音说了一句:“老，老师？！”

货车飞速地行驶在高速路上，黎生晓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关于目的地，他们在出发前曾经探讨过。据黄昏说，他当初是通过东边最高山的山洞才来到这里的。

黎生晓思考了半天，东边最高的山应是玉山，可玉山在台湾，实在可望不可及。于是他们决定退而求其次，先去五台山去看看。

五台山在山西，和他们并不在同一个省份，但黄子豪一听他们要去那里，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让黎生晓顿时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用他的话说就是：“五台山好啊，那里寺庙多，高僧也多。黎老师你别怕，去了那里肯定就能帮你们超度，重新投胎了。”

这是把她当成被弃尸荒野的女鬼了。

黎生晓有口难言，干脆将错就错，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上学时黄子豪十足是个问题学生。上课捣蛋，下课打架，还不服管教，疯起来甚至还曾指着校长的鼻子破口大骂，此后就得了个“黄大胆”的绰号。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会是这位黄大胆对她伸出了援手。

货车在服务区停下休息时，黄子豪下去买水和吃的了。

黎生晓见黄昏脸色不对，猜到他大概是晕车了。于是，她把他的手心朝上，用自己的指甲一下下轻轻掐着他的虎口。

过了一会，他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点，开口道：“合谷穴。明目聪耳，通络镇痛。”

黎生晓并不抬头，继续专心地按着。“那我就不知道了。以前我也经常晕车，别人就是这么教我的。”

黄昏中肯地赞赏道：“简单有效。”

正说着，车门被拉开，黄子豪将满满一大兜东西一股脑地塞了进来。

当看到在一堆水和面包底下还放着一捆黄纸的时候，黎生晓的脸都绿了。

黄子豪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本来还想买点香烛和元宝的，可这地方没有，只好委屈黎老师先用点这个了。”

他说完，过了好久，本子上才显现出一行字来。

“我吃面包和水就可以了，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黄子豪总觉得那个叹号有点过于用力，几乎要戳破他的纸了。

虽然看不到人，但在看到一旁的面包果真减少了之后，黄子豪的话明显就多了起来。

鬼是不会吃东西的。

他当然知道对方说话他是听不到的，可是显然，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说得很热闹。

“黎老师你知道吗，升入高二之后我们很多同学都可想你了。虽然咱们班考得不好吧，但大家都很喜欢你。我知道，我们是你带的第一届学生，所以你对我们感情也很深，才会付出那么多的努力。”

那一年她刚毕业，怀着报答恩师的心愿打算认认真真教书育人，可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因为缺乏经验，又无人指点，她的成绩很糟糕。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她费尽心思提升自我，不停和学生谈心，甚至还利用假期义务补课，但最终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除了学生的反感和家长的投诉，她什么都没有收获。

加之不会逢迎，从那之后，她就从老师变成了一个只能端茶倒水的小工。

这回忆并不算美好。这么多年，始终都没有学生回来找过她。她也一直觉得对他们是有亏欠的，可今天，她的一个学生告诉她:原来他们很喜欢她。

她用一只手支着头，假装看着窗外，食指不经意地从眼角划过。

黄子豪还在自说自话。

“黎老师，你现在还在教学吧？不过现在你教的班肯定不是倒数第一了！嘿嘿，现在班上也有像我这样调皮的小孩吗？说实话黎老师，我真的很感激您。当初要不是您告诉我，要远离那几个家伙，我可能现在还在帮人递刀子呢。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高一放假前，您给班里每个人都写了一张小纸条。我是真没想到，像我这样的差生有一天也能收到来自老师的信。”他又嘿嘿笑起来，似乎在讲一件很有趣的往事。

“纸条上的话，我都还记得呢！‘子豪，学习不是人生的全部，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真正的价值的，不要放弃。’嘿嘿。”

大概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她清了清嗓子，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黄子豪这个大傻子，上学的时候话就多，没想到长大了话更多。”

说着，她假装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身旁的黄昏，却发现他正微笑地望着自己，眼中又浮现出那种赞许和欣赏来。

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你是侠义心肠。

回忆完以前，黄子豪又说起了现在:“高中毕业之后我就没上学了，也不是上学那块料。去驾校学了几个月的车，我就跟着我爸学拉货去了。嘿，黎老师，不怕告诉你，科二科三我都是一把过的，但就科一科四，把我给难得够呛，足足考了五次才拿下！

“看来上学时老师说的也没错，学习不好的学生干别的也不行。不过黎老师，你别看我读书不行，拉货可是一把好手，也算实现了你当年说的自我价值了吧。嘿嘿。”

黎生晓也跟着笑了。她真的为他感到高兴，虽然，作为老师，她至今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

一路上他们只休息了三次。

黄子豪似乎急于把他们送到五台山去，从下午一直开到半夜，总算进入了山西境内。又跟着导航一路七拐八拐，终于在凌晨三点左右，到达了五台山脚下。

“黎老师，咱们到了！”

黎生晓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仍干涩沉重的双眼，整个人如在梦中。

黄昏正在观察窗外是否安全。黄子豪早已下车去了，不知道又在鼓捣些什么。

黎生晓拿过本子来，还没来得及在上面写字，就见黄子豪从他的货斗里拿出了一个超大的登山包，连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递了过来。

“黎老师，这个你们带着。”见手里的东西被了接过去，黄子豪这才笑起来，“这里面是一些食物还有水。这里面呢，是两件羽绒服。现在这天气，五台山还是很冷的，你们穿好再出去。”

他指指那个登山包，又指指那个大袋子，一一解释着。

黎生晓心里一暖，默默接受了他的心意。

“黎老师，真的不用我送你们上去吗？从这里上山恐怕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

黎生晓在本上写着:“不用了，我们想自己走上去。辛苦了一夜，你快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吧。”

写完，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什么，然后合上本子，把它放回了原处。

黄子豪忙点头：“我懂的黎老师，这样才显得虔诚嘛。你们快走吧，争取在天亮之前爬到山顶，早日投胎转世。”

后门打开，登山包已经不见了，装羽绒服的袋子也已经空了。

黄子豪看着车门关上，不知道眼睛应该看向哪里。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朝着五台山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他对着空气大声喊道：“再见！”

又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实在冷得有点受不住了，他才重新回到了车里。

他拿过中控台上的笔记本，想证实一下今天的事到底是不是一场梦。一翻开，就看到了夹在里面的那沓百元大钞。

他皱着眉头拿起钱币，然后看到了本子上写着的那一行字。

“子豪，真高兴，现在的你不仅实现了自己的价值，还能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老师真的很为你骄傲！”

黄子豪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忽然，他嘿的笑出声，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边笑边嘟囔着:“黎老师啊，都要分别了，干嘛还揭我老底呢。”

寒风中，黎生晓望着那辆风尘仆仆的货车，终于和多年前失败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有人将她轻轻的抱入怀里，替她挡去了所有寒意，然后轻声唤她：“晓晓，晓晓，醒一醒。”

黎生晓猛得睁开眼。

夜幕下，白落照正焦急地凝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成长大概就是一个不停和过去和解的过程吧。

小黄同学，番外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