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生晓一愣。大侠这是唱得哪出？

但这样的大侠实在过于反常，令她本能地感到危险。她忙顺着他的话道:“不推不推，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白落照蓦得起那句“打算和他告白”的话来。他脸上微微发烫，缓缓松开了手。

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头发一缕缕垂在脸侧，还在不停往下滴着水。

明明是那么狼狈的模样，白落照却觉得眼前的人比这世上任何女子都要好看。

他刚想说些什么，贺兰花明已出声打断了他。

“晓晓真是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许再如此冲动了。”说着，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到了她的身上。

黎生晓满不在意。“我皮糙肉厚的，没事儿。霏霏小姐还好吗？”

甫一上岸，就听到她毫不掩饰的关心，孙霏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这几日她刻意接近白落照，想来黎生晓一定是有所感知的。原以为她会在背地里轻视自己，可没想到，方才落水时，黎生晓毫不犹豫就跳下水去救自己了。

孙霏霏只觉自己当真是魔怔了，竟为了一个男人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她摇摇头，有心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黎生晓以为她仍在害怕，转而将贺兰花明的衣裳披在了她身上，顺便借用了一下花孔雀哄女孩开心的话。

“女子娇贵，一定要用心呵护。”

孙霏霏感激地看她一眼，两人很自然地挽起胳膊，彼此都生出几分亲昵之情。

一场泛舟游湖以几人落水而告终。

有人收获了知己，有人明了了心迹，也有人暗自失意。

看着已是有说有笑的两个女子，贺兰花明眼底闪动着晦涩不明的光芒。

他情路一向顺畅，从来都是女子主动被他吸引，似这般花尽心思仍是不为所动的，这还是头一次。

本来，他打算徐徐图之的。可眼下，恐怕他得再用些别的手段才行了。

晚上，饭后消食的孙霏霏，再一次偶遇了月下独酌的贺兰花明。

原本孙霏霏只是想简单打声招呼就离开的。可不知怎的，说了几句话后，她竟对这位痴心不改的贺兰公子生出了几分同情。

二人聊着聊着，就一起喝起酒来。

明月高照，对影同酌。凄凄凉风吹动树影，簌簌声响诉不尽人生苦闷。

同是天涯沦落人，即便孙霏霏已打算放弃白落照，在美酒的催化下，还是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见她脸色酡红，贺兰花明就知她已然醉了。

他收起嘴角的一抹冷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嘟囔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若她此刻能在我身边，若她能明了我的心意……”

孙霏霏醉眼朦胧地看着她，似乎也受到了触动。

“小白哥哥……我痴恋了你那么多年……你却……小白哥哥……”

随身服侍的丫鬟锦儿一见孙霏霏醉成这样，暗自着急。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于理不合的话来，直恨不得上前去直接堵她的嘴。

“小姐，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让夫人知道你偷偷饮酒，一定会生气的。”想到孙夫人雷厉风行的风格，锦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贺兰花明似乎以为锦儿是在和他说话。

他猛地一摇手，险些跌倒在地。“我不回去！晓晓，我……我要晓晓……”

孙霏霏见状，也跟着傻笑起来。“你……死心吧！晓晓和……和小白哥哥才是……”

可提到白落照，她忽又悲从中来，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锦儿吓了一跳。

一边是吟诵情诗的贺兰公子，一边是哭哭啼啼的小姐，作为唯一清醒的那个，锦儿急得冷汗直流。

她是万万不敢将此事禀报给夫人知道的，可也不能真的任由他们继续发疯。

耳听得贺兰花明一再喊着黎生晓的名字，锦儿咬咬牙，决定真的去将黎生晓寻来。

可谁知，去了才知道，今日午后黎生晓就去帮段蝶儿选首饰去了，至今未归。

三人本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听到动静，白落照走了出来。

锦儿如同见到了救星，忙不迭地求白落照帮忙。

守着外人，她不敢说自家小姐正独自与贺兰公子在一起，只得拿贺兰花明来说话。

“贺兰公子在园子里吃醉了酒，怎么都不肯走，直喊着小梨姑娘的名字。如今小梨姑娘不在，公子快随我去看看吧？”

白落照听她话里有话，抬脚就跟着她走了。只剩下有佳担忧地站在院子里，盼着黎生晓能早点回来。

等锦儿带着人回来，贺兰花明早已不知所踪了。只余孙霏霏孤零零地坐在树下，一时哭，一时笑。

锦儿忙去搀她。“小姐，贺兰公子呢？我将小白公子带来了。”

孙霏霏扭头见到白落照，顿时悲从中来。

“小白哥哥，你终于来了。我……我等了你好久……”

眼见她越靠越近，白落照迅速退后一步。

“妹妹喝醉了，还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阵剧痛忽从他脑中传来。

白落照身子一僵，脸上瞬间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费力地抬头望向夜空。

今夜没有星星。漆黑的夜色中，一轮满月高高挂在天上。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冷得白落照忍不住浑身一颤。

他喃喃道：“今日，是十五？”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

近日发生了太多事，他竟忘了提前算日子！

见他脸色不对，锦儿吓坏了。“是……是十五。小白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孙霏霏见白落照不理她，顿时委屈起来，挣扎着要找他理论一番。

锦儿边紧紧抱住她，边看向白落照，指望他能拿个主意。

剧烈的疼痛再次向他袭来，白落照只觉头似要炸开一样。

他强打精神，沉声道:“去找刘师兄，他会想办法把你家小姐送回去的。”

说完，他运起轻功，凌空一跃，人已跳上墙头。又是几个腾跃，一路往快刀门外去了。

小院里，有佳久不见白落照归来，黎生晓也是迟迟未归，不禁急得团团转。

她终于按捺不住，打算出门直接去找，刚一打开院门，迎面就碰上了黎生晓。

“姐姐，你可回来了！公子被孙小姐的贴身丫鬟叫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听了这话，黎生晓原本困顿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大半夜的，孙小姐找大侠干嘛？”

想到白天孙霏霏愤而投湖的情景，她不禁心里一紧。别是爱而不得，想要同归于尽了吧？

二人忙出门去园子里找人。

可找了半天，连孙霏霏和白落照的影子都没见到，倒是在半路上捡到了一个醉鬼。

黎生晓捏着鼻子，轻轻踢了醉得不省人事的贺兰花明一脚。

“花花？你怎么在这啊？”

贺兰花明睡眼惺忪地打量了她好一会，才恍然大悟。“晓晓！”

黎生晓扶他站起来，几次险些被他压倒在地。

有佳见两人纠缠不清，急道:“贺兰公子，我家公子呢？”

贺兰花明费力地想了半天，忽暧昧一笑。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白兄与……与孙小姐，早就一起……离开了……”说着他身子一歪，不由自主地压向黎生晓。

黎生晓身形一动，任由贺兰花明重重摔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小助手心疼不已。“玩家你就不能扶一把？别再把恋爱脑给摔坏了。”

黎生晓脸色铁青，看都不看贺兰花明一眼，扭头往小院走去。

有佳唬了一跳，忙快步跟上。

“姐姐你去哪？咱们不去找公子了？”

黎生晓脚下不停，语气却极冲。“找什么找？腿长在他身上，他要走谁还能拦着他！”

“可，可孙小姐她喝醉了啊！”

黎生晓动作一顿，随即又加快了脚步。

“大侠他武功高强，就算孙小姐喝醉了，难道还能强迫他不成？他若不愿，自然会自己回来。”

有佳还要说什么，黎生晓制止了她，吩咐道:“你去找几个快刀门的弟子来，帮着将贺兰公子送回房去。”

总不能真的就将他丢在这不管了。

眼见她主意已定，有佳也不好再劝，跺一跺脚，转身找人去了。

黎生晓不再逗留，干脆直接回屋，关门睡觉。

脚步声渐远，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影忽动了一下。

贺兰花明睁开眼，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互生好感又如何？只要生了嫌隙，不怕没有可乘之机。

此刻已过了亥时，街上空无一人。

冷汗顺着白落照的额角流淌下来，他勉力支撑着，脚步却愈发踉跄。

头疼加剧，他早已浑身无力，就连内力也无法调动，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脑海中只剩了一个念头:绝不能被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也绝不能教人知道他原来是一个怪物。

想到昔日发作时的种种丑态，想到那句“我已经打算最近和他告白”，白落照咬紧牙关，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无边的黑暗中。

头顶的满月还在不怀好意地望着他。又一阵剧痛袭来，如同千万只蚂蚁同时在咬噬，白落照额角早已青筋暴起，意识逐渐模糊。

他再也忍耐不住，张嘴一口咬在了胳膊上。

快 | 感夹杂着浓重的腥甜味，一股脑地涌进身体里。鲜血顺着唇角滴落在他原本干净的衣服上，晕开一片片血污。

他的衣裳早已凌乱不堪，头发因为疼痛下地拉扯而散在额前，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清冷温和的模样。

可这似乎远远不够。

那痛苦显然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更多的痛意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试图抹杀掉他仅存的一丝理智。

白落照再也控制不住，将头用力撞向一旁坚硬的墙壁，终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