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人相继离开，仅留沈堇阑、夏绾还有沈堇闲在。
沈堇闲的领口微敞，头发凌乱散落在额前，边剥着紫薯的表皮边轻描淡写道：“我记得大哥的房门从来不锁的。”
其余几个人都不再深究此事，可这人却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紧抓着这茬不松口。
沈堇阑扶了下眼镜，言语上也没认输，“我记得我这个习惯没人知道。”
言外之意就是——你进去过？那么进去是找什么呢？
话接话，没留缝隙。
沈堇闲愣了好几秒，将餐盘里的紫薯搁在了夏绾的面前，语带谄媚，“大嫂，紫薯是粗粮，你可以吃。”
当着沈堇阑的面如此，会不会有些太荒谬了？
夏绾反应过来后，本能想要把餐盘里紫薯拨动到餐桌上，可余光里却瞥到谢容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看来，她是没法拒绝了，只好点了下头无奈道：“谢谢。”
这一幕落在谢容的眼里只觉得欣慰，可对沈堇阑来说就太刺眼了。
他悄然朝大门口走，撞上了从外边进来的张伯，粲然一笑道：“张管家帮我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可是董事长那边......”
张伯自然不敢，毕竟刚才在餐桌上沈东贤话中的意思非常明显。
“我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
沈堇阑的语气不容置辩，眼里的愠怒让人不由得心中一颤。
“是，大少爷。”
张伯在沈宅从业最久，自然最懂得察言观色。他只负责服从，私底下却也会如实去汇报，不给自己添麻烦是最基本的常识。
一碗燕麦粥足以让夏绾饱腹了，她看着谢容去了主客厅，不紧不慢地朝着沈堇阑离开的方向追去。
岂料这人又折返了回来，手上拎着一个折叠饭盒，望着她眉开眼笑，“小绾，看你吃得不多，想必还是不适应，我让老张给你带了一点水果，路上记得吃。”
夏绾有些受宠若惊，半弓着腰道谢：“谢谢母亲，我食量一直如此。”
此话一出，刚踏入门廊的沈堇阑与刚从电梯间出来的沈堇珊皆怔愣在原地，前者回头望向她的眼神晦涩难辨，而后者虽有些不悦，但情绪里不安居多。
“Iris，过来。”沈堇阑沉声道。
语调与刚才吩咐张管家的相差不大，不仔细琢磨是品不出内里掺杂着的威胁。
久违的称呼，让夏绾怔忡了半刻后，抬眸撞上了他的视线，紧张到忍不住开始吞咽。
她生怕这人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冲着谢容再次躬身后换鞋跟了上去。
昨日来枫驿书院坐的是沈家的车，夏绾只好祈祷沈堇阑能大发慈悲顺道送一下她。
可显然，这人身上的低气压如冰冷的湖水般淹没了她。
想到昨夜误锁房门的事情，还有刚才陡然叫她英文昵称时的语气，她乖巧地低垂着眼，“我......”
诚意满满的歉意还没表达出来，就听坐在身侧的沈堇阑面无表情道：“很喜欢沈夫人？是觉得她面善，还是......爱屋及乌？”
“什么？沈夫人是你的母亲，我礼貌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夏绾只觉得沈堇阑有些莫名其妙，总有种这人在因为昨晚的事情而故意借题发挥的感觉。
话毕，车厢内静谧非常，只能听到均匀而缓慢的呼吸声。
夏绾靠在座椅上，微闭着双眸，长而卷的睫毛犹如蝴蝶翅膀轻颤不已。
她静默下来，打算待会儿随便找个地铁站下车算了。
然而氛围始终未有缓解。
她掀眼凑巧看到司机抓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紧再紧，青筋凸起，指节泛白，时不时会紧张兮兮地从后视镜观察后座。
窥探的心思很轻易传染到了夏绾这里。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沉闷无比的声音传来。
“她不是我母亲。”
夏绾彻底噤了声，却见着司机长舒了一口气。
她有些后悔在领证前未找夏楚霖细细打探一下沈家的具体情况，否则也不会发生如此多的乌龙事件。
对于沈堇阑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个中缘由是真的品不出来。
她显然是对沈堇阑误解太深。
不需要多言，司机直接将车驶到了森美大厦的楼下。
临下车前，夏绾抬腕看了眼时间。
尚早，很是充足，她还是打算对昨夜的事情给沈堇阑道歉，“昨晚很抱歉，我并非有意，只是顺手锁掉了。”
“无事。不过想必沈太太的习惯一时也难改，所以还是分开住稳妥一些。”
沈堇阑闭目养神，脸上的线条冷硬，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好，我没意见。”她欣然答应。
数秒里，思绪万千。
夏绾不甚耐烦地砰的一声甩上门，长而陡的石阶仅踩上一级，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浅浅的阴影朝她压来，最后停顿在了她的身边，随着她一直朝上走。
到了舞团门口，这人还未有停下并转身离开的打算。
她拧眉偏头望过去，“你要做什么？”
“不明显吗？”沈堇阑淡淡地回望了她一眼。
夏绾聪明，心领神会。
明显，非常明显。
是荒谬且畸形诡异的占有欲。
上了二楼拐进排练厅，里面已有悠扬动听的钢琴声传来。
沈堇阑以前从未有机会来过这里，扫了一眼宽敞明亮的走廊，上面张贴展示了许多演出照。
显然，夏绾的占了大多数。
各色灯光，各式舞服，不变的是明媚的笑容与挺拔的身姿。
身旁的人久久未有动作，最后在里面的人开门后神色慌乱了一下。
往日甚少这么早来排练厅的团长反应不及，吓了一跳，“小绾，到了怎么迟迟不进来？”
“老师，我......”夏绾嘴巴翕动，声音随着沈堇阑的右手揽在她侧腰上的动作愈来愈小。
如此亲密又熟稔的接触，团长怎么可能没看到。
她没忍住嗔了夏绾一眼，明显是在责怪她隐瞒，道：“这位是......”
“他是我......”先生？丈夫？伴侣？她觉得这些称呼都很别扭，径自改了口，“老师，我结婚了。”
“结婚了？”
“结婚了！”
“结婚了？！？”
......
音乐骤停，夏绾陡然拔高的音量从半敞的房门传递了进去，令里面的人异口同声惊了句。
好吧，沈堇阑的目的达到了。
“是闪婚，所以也没准备什么。”
悄无声息的结婚，结果现在还是两手空空，她不禁有些心虚。
“夏首席必须请吃饭啊！还有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到时候会邀请我们吗？”
“吃饭吃饭！婚礼婚礼！”
......
附和声接连响起，让夏绾不免有些为难。
沈堇阑揽着她的右手轻微颤动了一下，率先接过了话头，“请客理应是我们夫妇俩该做的事情，择日我会着人安排，婚礼自然也会邀请各位。”
望着众人兴奋的神情，夏绾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又暗自觉得久处生意场的沈堇阑对于各种状况果然都能应对自如。
本该到了打卡排练的时间，却因为这一出让团长应允她可以先送沈堇阑下去。
俩人复又到了舞团的门口，晨光尽数洒在脸上，刺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夏绾抬手遮在头顶，偷瞄了一眼沈堇阑，小声嘀咕：“有这个必要吗？”
“夏小姐如此容颜，我不想徒增烦恼。”
沈堇阑很清楚地看见夏绾原本因为强光而微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大，似是对他的这句话十分不解。他挪动视线到路边已经下车等候的司机，迟疑几秒后言简意赅：“沈夏两家的合作促成以前，总得杜绝所有隐患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暗自腹诽，登时扬起了笑容，“好的，明白。那......沈先生慢走。”
眼前的人迅速回头，而沈堇阑仅仅只是抬起了脚，忽地想起早上醒来时手机里的那堆聊天记录，蹙眉回头唤住了夏绾，语气温和，“晚上有空吗？”
她脚步一滞，偏头，有没有空总得取决于是什么事吧？
知她意思，沈堇阑心里的想法开始摇摇欲坠，总觉得要不还是算了吧。
可只要一想起晚上又要面对那几个人的调侃，就不由自主地觉得烦躁，低声：“我的几个朋友想见你，你有空吗？”
见她？什么身份？
夏绾只觉得私人的会面就没必要逢场作戏了吧，又累又尴尬，懒得应付。
有了刚才的那一出，给了她可以拒绝的好点子，长舒一口气后勾唇笑，“我相信沈先生，应该也不会徒增我的烦恼吧？”
这话题怎么又扯回去了？
沈堇阑平时保持的高度注意力在此时却迟迟没反应过来，余光一瞥，将刚才所发生的种种结合在一起，了然后脸色一僵，“自然。”
见面前的人没再坚持，夏绾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再次道别后急匆匆上了楼。
不知愣神了多久。
沈堇阑望着那娇小的背影，柔软的黑色长发随着上楼的动作在身后摆动着，处处都透露着疏离与淡然的气息。
与在Jezelle看到的不同。
一举一动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带着致命的威慑力，好似之前的温驯只是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