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执对着赵语竹道：“你即便是子虞的妹妹，也不能胡言乱语，婉婉何时是你的替代品？”
子虞的妹妹……
她对他来说，不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也不是曾经有过婚书的未婚娘子，只是好兄弟的妹妹。
李执不介意让赵语竹彻底认清自己。
“我倒是忘了，我还欠赵姑娘一句抱歉呢。”
赵语竹颤抖双唇，问道：“你说你欠我一句抱歉，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是我李某人对不起赵姑娘，那儿时的婚书，不过是一个幌子，我从未真心求娶，我对赵姑娘更没有半分喜欢，是我利用了赵姑娘。”
利用吗？那什么是真的呢？
赵语竹最后一点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李执一点一点捏碎，渣都不剩。
自从见过李执的真容之后，她并不想承认，她后悔了。
李执其人，当真不凡，自己当时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懊悔之余，她又不禁窃喜，因曾被李执这样优秀的男子看中求娶过而沾沾自喜，又想到他如今娶了姜容卿，觉得姜容卿是捡自己不要的东西。
她好不容易赢姜容卿一次。
她更是幻想，李执若是对姜容卿好，也是因为她赵语竹，是因为姜容卿是她的好朋友，也许李执还念着他们儿时的情意。
可现在李执却说，他从未真心求娶，她可有可无。
正午的阳光从门外洒进屋子里，金黄色，照的人暖暖的，可是赵语竹还是手脚冰凉。
“婉婉从来不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是我求而不得的珍宝，所以麻烦赵姑娘不要在我娘子面前信口开河，恐我娘子误会。对了，我还得感谢赵姑娘呢，若不是你托她为你索要婚书，我还没机会结识她呢。”
李执一字一句地，凌迟着赵语竹的心，把她那点可怜的虚荣心消磨殆尽。
赵语竹不甘心，她想最后问个明白。
“李随之，我问你，如果我一开始不拒绝这婚书，我们可还会因为儿时的情意，修成正果？”
“不会。”
这世间哪有什么如果，不过都是人们后悔之后的托词罢了，失败者总要美化他们没有选择的道路。
“不过两面之缘，何来的青梅竹马呢。”
李执很记仇，简直睚眦必报，这句话是当初赵大娘子为了羞辱他说的，如今，他把同样的话还给她的女儿，善恶终有轮回。
“还有，赵姑娘，请你不要称呼我的字，我们没那么熟，我念你是我娘子曾经的金兰之友，又是子虞的妹妹，我娘子脸上的伤，就不同你计较了，你好自为之。”
什么儿时的情意，说的好听，他们这辈子，算上今日，也只见过三次而已，且上一次，李执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他对赵语竹早就没印象了。
李执用与她的婚书求得靠近姜容卿的机会，林盛安也是为了报复姜容卿才接近她，她所得到的一切，竟然都是因为姜容卿，这一刻，她好像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其实赵语竹对李执也算不上多爱，毕竟没有朝夕相处过，自然生不出多浓厚的情意，她不像高玉如，日日陪在李执身边。
她今日所有的失落，皆是源于她的虚荣心和不甘心，李执对于她来说，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人，没错，优秀，他是做郎君的上佳人选，被这样的男人“喜欢”，是能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心的，无关情爱。
她的幻想终是被打破，归于现实。
姜容卿在一旁听着李执与赵语竹的一来一回，几个回合下来，李执气定神闲，赵语竹片甲不留。
她不禁撇撇嘴，知夫莫若妻，李执当真是腹黑又嘴损，把杀人诛心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以退为进，又是道歉，又是感谢的，表面上比谁都君子，可是他这几句话下来，简直比杀了赵语竹还让她难受。
还说什么不计较了，他这哪里是不计较，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出气而已，三言两语就抵了赵语竹留在她脸上的巴掌印，他总不能真的把赵语竹打一顿吧。
李执惯会扮猪吃老虎，包括他娶了自己也是，明明他的目的全都达到了，还要装出一副所有人都对不起他的样子，是他吃亏了，是他宽厚大度，通情达理。
他腹黑又记仇，今日此举，不仅是为了给她出气，更是为了报赵家当年羞辱他的仇。
姜容玥看着这一套的流程，感叹李执对姜容卿的爱护，她妹妹嫁了个好郎君啊，这夫妻俩，嘴一个赛一个的损。
赵语竹脚底发抖，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她想象不出来李执还会说什么羞辱她的话，她仓惶跑了出去。
烦人的家伙走了，李执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肚轻柔抚着姜容卿被打的左脸颊，眼中尽是心疼和懊悔。
“她打你了？可还痛吗？”
姜容卿握紧李执的手，摇摇头。
比起脸颊，她的心更痛，就当她这么多年的真心都喂了狗了。
“何止被扇了两巴掌，林盛安那个禽兽突然发疯，若不是我们回来的及时，三妹妹可就遭殃了。”
姜容玥见李执在这里，还不忘煽风点火。
“什么？”
李执闻言色变，仔细检查着姜容卿的衣服，即便她已经整理过，却依稀察觉出点点痕迹。
李执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此时若是不在赵府，他一定要让林盛安断几根骨头。
“他哪只手碰了你？碰了你哪里？”
“郎君，你不要担心，就是与他拉扯了几下，我这衣服还都是好好的，万幸姐姐和姐夫回来的及时，这次是我思虑不周，我以为在赵府，他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的，没想到他竟狗急跳墙了。”
李执依旧沉着脸道：“这笔账，我日后定与他算。”
这时，翠微跑进来，道：“姑娘，主君和主母从鸿鹄寺回来了，姑爷他们都去正堂那边了。”
姜容卿与李执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十足，一起走出屋子，姜容玥也在翠微的搀扶下跟了上去。
……
赵家正堂，赵将军和大娘子坐在首位。
今日的赵府，真是好大的热闹，所有人正襟危坐，无敢张望。
大娘子抿着茶，不疾不徐道：“今日我赵家，当真热闹，也不知是什么风，把李掌院和夫人吹来了。”
时隔两年，如今的李执，在赵娘子口中，已然从乡野村夫变成了李掌院，明明心里对李执万般看不起，表面上也只能陪着笑脸。
赵竟成咳了一声，道：“今日鄙人与夫人去佛寺烧香礼佛，没想到李掌院携夫人光临寒舍，招待不周，望见谅。”
一旁的林盛安面上一顿扭曲，今日的大事本来是他与赵语竹的婚事，结果这两个老东西把他晾在一边，吹捧起李执来了。
“赵将军言重了，我们今日突然到访，多有打扰，还望将军与大娘子切莫介怀。我娘子得知自己的好友即将出阁，所以登门拜访，顺便探望一下姐姐，我一是来接我娘子的，二是我与子虞也许久没见了，正好叙叙旧。”
李执的成长飞速又惊人，两年多时光，当初他初来上京城时青涩又稚嫩，还带着点外地人的莽撞，如今他褪去青涩，与赵家打交道时，更多了几分从容。
不止是赵娘子，还有赵竟成，现在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听说李执快升官了，他还这么年轻，日后前途无量啊，他们赵家得罪不起。
姜容卿接着说道：“我今日，的确是为了语竹的婚事来的，毕竟是多年的好友，我车上备了一些贺礼，算是她的嫁妆吧，希望日后，语竹能与林二公子，夫妇一体，举案齐眉。”
说到这里，姜容卿起身：“赵将军，大娘子，我与郎君今日多有叨扰，先告辞了。”
说罢，拽着李执的袖子就往出走，李执惊讶于她的淡定，询问道：“真的走了？”
姜容卿坚定点头：“嗯，我没那么多精力管闲事。”
……
回了李家，姜容卿乏的很，今日她又是跟林盛安斗智斗勇，又是跟赵语竹撕破脸，实在是精彩又叫人疲累。
她一边手肘杵在软软的卧垫上，支撑着脑袋，双眼放空。
李执则在一旁宽衣解带，换衣服。
李执见她发呆出了神，换衣服换到一半，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两只手臂直接把她搂在怀里。
姜容卿正想事情呢，被他这么一闹，吓了一跳，拍了他一下，不悦道：“你干嘛！”
“你一直在发呆，想什么呢，难不成，是怪我没喂饱你？”
李执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
姜容卿脸一红，抓起卧垫又拍了李执两下。
“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东西，真是龌龊！”
李执也不与她闹了，关切道：“在想赵语竹吗？”
李执了解姜容卿，她当初为了赵语竹直接来向他讨要婚书，为了要回婚书，不禁答应与他七夕同游，姜容卿对赵语竹这个朋友，可谓是掏心掏肺。
其实不止李执，就连林盛安那混蛋，都能看得出姜容卿对赵语竹很好很好，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报复姜容卿接近赵语竹。
可惜，赵语竹被虚荣蒙蔽了双眼，却是看不清。
他又道：“婉婉，你不许想着别人，只能想我！”
姜容卿不禁发笑，李执的占有欲又来了，简直像个小孩子。
“语竹是女子。”
“女的也不行。”
“……你连这也吃醋！”
姜容卿无语，白了他一眼。
“我在想，原来不止是夫妻，朋友间也会反目，也会从言笑晏晏变为相看两相厌，这世间的事，沧海桑田，变化万千，有些东西就像流沙一样，是抓不住的。”
今天的姜容卿格外伤感。
“婉婉，人这一生只有自己会陪着自己，就连我，也不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姜容卿会心一笑：“所以我才更要珍惜你在我身边的时光啊，不能永恒又怎样，你若不在我身边，那我便时时想着你，你永远都在我心间，有些东西既然抓不住，那就随它去吧。”
时光不语，自会记住一切。
只要存在过，就会有痕迹。
然后，姜容卿又进入了沉思。
“怎么了，又在想什么？”
姜容卿用不解的目光望向李执，李执被她看得发怵。
她打算逗逗他。
“今日，语竹说……你是因为没娶到她，所以才娶了我，还说什么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是她的替代品。”
李执郁闷，赵语竹这嘴碎的婆娘，胡诌什么，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绝无可能！娘子，天地良心，我李执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是吗？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李家和赵家也是世交啊。”
李执委屈极了：“冤枉啊娘子，那算哪门子的青梅竹马，我小的时候只跟子虞玩来着，所以我们才一直是好兄弟，那个赵语竹，我就跟她见过两回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那年我才十岁，还未通情.事，那婚书也是我祖父自顾自定下的，我丝毫不知情啊。”
“哦，这样啊。”
“而且，哪有什么世交，我与阿娘初来京城时，拜访赵家，碰了一鼻子灰，那赵娘子就差拿扫帚把我轰出去了，根本瞧不起我们李家。”
姜容卿心疼道：“看来我的郎君，以前受了赵家好多委屈。”
“就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