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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曲沼芙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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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也说不清楚,只说来了几个疯子,见人就咬,掌柜被咬死了,客人全跑了,后院里还堆着几具尸体。

他原本也打算要逃,但孤身一人,不知能跑到何处,就暂且先留了下来。

“那些是伥人,你躲在楼上是对的。”沈无淹将所有东西都放好,“我们在这儿住两日,房钱照付。有吃的吗?”

“有的有的,后头菜园里还好着,青菜茄瓜都有。”店小二抹抹额上的汗,腰背终于挺直了一些,在这种时候,有个正常人作伴,比什么安稳的藏身之处都要强。

“有劳了。”沈无淹说,也不待店小二答,就把门关上了。

店小二习惯了,还在门外说着客气话,临走前又喊一声:“我现下就去修门,客官好生休息!”

沈无淹听到他飞也似的蹦下了楼,才转身回到床边去看李及双。

她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盘着腿,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对侧的窗,那儿停了一只黑黄的斑蛱蝶,薄薄的两扇翅膀融在昏黄的暮色中。

他朝她走过去,“再睡会儿吧?”

她张开嘴,声音喑哑到不可辨认:“你还有解药吗?”

他拿起盛满水的扁壶,犹豫着要不要送过去。

她的唇没有泛紫而是红如唐棣子,也没有陷入昏迷、抽搐,看起来不像是蛇毒发作。

所以答案只可能有一个,他答:“如果你问的是合欢毒,这个毒没有解药。”

蛱蝶似是闻之不悦,忽然振了振双翅,绕过窗扉飞走了。

她抱起膝盖,将额抵在膝头,“唔”了一声。

“你可以先出去吗?”她的声音瓮瓮地,含混不清,“等到药力散去我再……”

她最后说的什么他听得不甚清楚,只能远远地答:“好。”

合欢毒之所以没有解药,是因为不需要,时间捱过去,自会消散。

约莫算下,她已经捱了12个时辰了,过了今夜应当会好,只是最后散去之前,会愈来愈难耐。

走到门边,他又有些不忍,回身看着湘帘后的她,却见她蜷成一团,敦敦的,像是那夜在蓬川上跟着燎叶跑了一晚,连一颗唐棣子都握不住的样子。

旋踵回身,他走回床边,她抬起头来看他,双眼噙着一片水雾,像只困在水边,等着援救的水鸟。

他坐在她近旁,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她打着颤,忽停忽起,呼吸很重很急。

“就不应该费力把他埋了。”他有些恼德姜,抱得紧了一些,终于稍稍止住了她的寒颤。

她整个人冒着热气,后颈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头抵在他的肩上,不安地来回蹭着,一双手想去抱他,又缩回,只紧紧地抓住他腰侧的衣。

他一只手向下,覆在她的气海俞上,一指轻轻点着此穴位旁开之处,解释道:“这里有一处,施断想蛊时用以辅助的,可减轻心中所思,但会有些疼,你且忍忍。”

她才点头,他指上便下了力,果真疼得一抖,麻到失去知觉的两脚瞬时支持不住,几乎翻下床去。

他一把将人捞住,她顺着手臂贴上来,挪着挪着就坐到了他腿上。

然后松了一口气般,整个人重重地朝他坠去,很艰难很艰难才挤出几个字:“不要、走。也,不要,让我解了,你的衫。”

他一顿,眸子轻轻地亮起来,继而又暗了暗:“可以解。”

她似乎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又惊醒过来,猛地推开怀里的人,看清是他后,松下了警惕,倒向他肩头,迷迷糊糊地问:“你刚说什么?”

这会儿话头有些流利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是滚烫的,又揉了揉他的耳垂,那儿倒是有些凉。

但她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分不清烫的是自己的手,还是他的身。

“你知道你的耳朵会红么?”她靠着他,脑袋朝向另一侧,墙边妆奁上的铜镜朦朦胧胧地映着他们的影子。

“不会。”他否定道,声音也很哑,她从那黄铜镜上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会。”她呢喃着,手沿着他耳朵的轮廓抚上去,到达最高点的半圆处时停下来,来回画了画,“这里。”

他把她的手拉下来,蜷在自己掌中,“别乱动。”

“沈无淹。”她叫道,她从来没有当面叫过他的真名,一是不惯,二是实在过于亲密了。

虽然她现在这样挂在他身上,远不止于亲密,甚至可以说得上放肆。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声调沉沉地落在她耳里,刮得她心头都酥麻起来。

她闻到他的味道,什么样儿的说不清,但就是勾得人周身躁动不安。

她抬起身子,望着他宽阔的肩,有气无力地警告了一句:“你不要出声。”

他垂下视线去望她,她也抬眼回望,一双眼睛坦坦荡荡,却汪着一片浩渺的湖水。

这双眼,比他任何一个梦都生动,他只要微微低头,便能吻住。

但她没有等他回答,复又挨了过去,搂住他的颈与臂,朝那空出来的肩膀咬了一口。

疼倒是有一点,但远不足以让他出声,这等程度的攻击者,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然后精准地甩出窗外。

又或是翻身将她按在床上,把这事解决了,但不行。

她不说要做,他便不能趁人之危。

即使她说要做,也并非出于本心,他更不能答应。

他只能任由她不得章法地咬着,好像他是她的解药,是不对症却有神效的奇方。

咬的多了,轻轻的疼变成了痒,他一把按住她,仿佛这样就能止住迷乱,却见她从脸到颈都泛着浅绯,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窗户支着,有微风徐徐而入,他却觉得透不过气来,这辈子最大的难关恐怕便是此时,而他无力应对。

只能将她按回怀中,无奈地提醒了一句:“解了衫,就好咬些。”

**

李及双睡了一个很长很安稳的觉,睁眼时,日光熹微,沈无淹正轻轻地将手从她后颈处抽出来,想要越过她。

他没想过会睡着的,但是她精力实在旺盛,一通“酷刑”下来,他也有些疲倦了,竟任由自己睡去。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为何睡在一张床上,等到他拉起薄被盖在身上时,她才发现自己在盯着什么,差些被那坚实硬朗的身板晃了眼。

更不要说他身上,全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红印,像是有一群长着尖牙的小动物在他身上享受过饱餐。

她第一反应便是去看自己有没有受伤,低头一看,自己倒是穿得齐齐整整,不止玉带系得紧紧的,连足衣也一圈圈地缠着,毫不松懈。

“发生了何事?”她开口问,才觉得嘴又酸舌又麻,好像一整夜都在吃东西,但腹中不觉半点饱。

沈无淹见她醒了,不再轻手轻脚地起身,直接从床尾扯过中衣,反手披遮过来,直起身子抬脚从她膝上越过,一步踏到了地上。

她甚至看得见他的一双长腿,连足衣都未缠。

“无事。”沈无淹答,一会儿功夫已穿好了衣裳。

她按下一脸的心惊肉跳,撑床起身,不经意间摸到了袖中的一沓黄麻纸,抽出来一看,早已卷皱得不像样了。

起身后望了一眼凌乱狼藉甚至莫名有些湿濡的裙子,她直觉昨夜发生了很多事。

“你身上……”话到一半就停了,她没有问下去,因为忽然意识到,罪魁祸首是自己。

穿戴妥当后,他回过身来,看得出来她正绞尽脑汁地回忆,只好先向她解释清楚:“你还是清白的。”

她当然是,到后来他终于悟到她鲁莽里的笨拙,因为毫无经验也不知门道。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认认真真地说,脸色严肃得像是在讨债,“你会知道的。那时,我可不会这么好脾气了。”

听着像是威胁,还蕴酿着小小的火气。

她没有回答,莫名觉得他昨夜好像也没有很好脾气,但具体发生了什么,脑中全无印象。

既没有清晰分明的细微末节,也没有可供了然的荦荦大端,只有一片经久未用草茎磨过的铜镜里,显出两个人无法分割的身影。

***

清醒以后,她终于有能认真地读读那堆皱兮兮的黄麻纸里记录了什么。

首先是德姜发现二足蟾的经过。

大约四年前,他从蓬川逃出,曾路过绕壁山北侧的一个小寨子,在此寨中借宿过。

数月后他因事折返,再路过该村时,发现人去房空,但寨子没有荒废的迹象。

当时暮色四合,不宜赶路,他便捡了一处茅舍歇脚。

谁知入夜后,竟听得外头人声嘈杂,出去一望,见有人陆陆续续地从池塘中爬出来,回家劳作。

暗中打听后,他得知原来村中曾因饥饿分食过伥人之肉,他在此处甚至详细描述了自己是如何查出他们吃的是伥人肉的。

而吃了伥人肉的村民接连病倒。

当时,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坟都挖好了,却又一个接一个地痊愈了。

痊愈后,腹部皮肤开始长出厚硬的鳞片,瘙痒难忍,唯有浇予冰水才可缓解。

其次是变得力大且迟钝,受不住燥热的日光。

故而所有人都只能日出而息,日入而作。

发现这一点后,他很想知道如果伥人也吃下伥人肉,会变得如何,或许以毒攻毒,能够解青络脑。

看到此处,她不禁哑然失笑,做着卑鄙之事,却非要戴着冠冕堂皇的高帽,徳姜这个人简直是虚伪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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