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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半缘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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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他们回到了土司制所,他很快弄清了他们的计划,便是救庚柔。

其实还未等李及双进到焦尚的府邸,他就已经把庚柔救出来了,还有伍季海。

他以为是巴黄王府的防卫有所下降了,直到发觉自己能以手结霜,再以霜刀割人颈脉之时,他才意识到是自己长进了。

伍季海伤得不算重,半路上就清醒了,商定后,他便将人留在郊外,带着庚柔走了。

庚柔中了不少毒,他不能找大夫,只能让她自己慢慢解了,不时照看。

许是难受,庚柔不断地说着胡话,有时闷哼,有时念叨着程家大儿子的名字,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虚设出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有一日,他正在火边给煮食,庚柔忽然醒了,却没有做声。

等她看清周围情况时,才伸手去够他的衣角,刚想问他是谁,手便被他忽地抓住,死按在地上。

她吃痛一呼,抬眼看时惊觉眼前之人戴着一幅竹制的魈头,一晃眼以为是鬼,差些又晕过去。

沈无淹慢慢松开,冷漠地说了一句,“醒了就别乱动。”他压着声音,不想让庚柔听出来,等她再好些了,他便让她自己去找燎叶。

庚柔躺回地上,望着漏了天光的破庙,愤懑地骂了一句:“混账。”

揉着手,腕上的冷意便又清晰起来,她缓缓坐起身,那股冷意竟如烫伤一般,久久不散:“怎么回事,你是人是鬼?”

沈无淹仍旧不答,将炖好的鸡头鸡脚汤放在她旁边,让她自己喝了。

知道庚柔能料理好自己后,他出现的时间更少了,又是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一开始他不答话时,她会骂骂咧咧地想要激怒他,在察觉他这个人骂不还口,甚至连恶意都没有后,更有些肆无忌惮。

不是讽刺他奇丑无比要戴面具,便是嘲笑他跟贼似的鬼鬼祟祟见不得人。

到后来她自己倦了腻了,损人的难听话也不再说了。

直到有一日她忽然问:“我们认识吗?看你的眼睛我好像在哪见过。”

沈无淹照旧不回答,少说话总是没错的,但没想到她还不死心,趁他不注意,要来摘他的面具。

他一下便闪开了。在那个情形下,他还可以提手上势,让她吃点教训。

谁知她全力扑来,不仅没抓着人,还身形一晃,跌倒了地上。

她是自己摔的,虽然不重,但很伤自尊,可她居然蹲下去,把头埋在双膝上哭了起来。

“摔疼了?”他问得关切,却边说边退,压根没想上前扶。

庚柔不是爱哭的女子,逃出蓬川多少磨难,从矮崖上摔下去,皮肉都被刮掉了,也没有哭过。

可是现下她竟然真的哭了,仰起头,豆大的泪珠连串地掉:“伤到骨头了。”

他都不知道她这么能哭,而且还是一哭就停不了,一声大两声小的。

“实在抱歉。”他说,很清楚不可能伤到骨头,但他不怪她小题大做。

“除非你脱下面具,让我看一眼。”她呜呜地道,比起恳求,更像命令。

他自是不可能照做的,只说:“你伤已好,明日我便走了。”

庚柔一听,不再哭了,抹了抹眼泪,在犹豫中艰难地下定决心,道:“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沈无淹心中一惊,万没想到事情会朝此向发展,怪不得他觉得她今日有些怪,脸和唇都红得像大病一场,连眼珠子也使劲睁大着。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她生起这个想法,又退一步,恨不得立刻把她扔到燎叶的房门前。

见他不开口,她便说:“我想通了,不应怀疑恩公。不管你相貌如何,只要你不嫌弃我,我都……”

“我不是人。”慌乱中他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口,说完又觉蹩脚,如果是李及双,她定能轻易了结此事。

但话已出口,只能继续圆:“伤好了便自行上路吧,莫阻了我的道。”

庚柔放低了身段,再一次哀求:“小女子这一世无依无靠,若恩、恩仙要修行,小女子也不做非分之想,只愿在恩仙座前侍奉。”

说罢像是怕他飞走了,竟顾不上站起,跪爬过来扯着他的裳摆,沈无淹有些急了,话便脱口而出:“不行,庚柔你……”

这句话,暴露了他本来的声线,还有她的名字,用的是纯正的岩骀腔。

庚柔狐疑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双眼通红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紧紧抓着裳摆的手忽地松开,她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又问:“敖哥哥?”

这一声叫得既不亲切,也没有一丝感情。

他不置可否,只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伪装。

他退下台阶往外走,知道这时最好还是走开,免得她恼羞成怒,到门边时说了一句:“明夜送你去见燎叶,他等你很久了。”

**

他的思绪收回来,望着眼前的李及双,她正等着,不焦不躁。

“好了。”他说,语调已有些恢复到之前的样子,认真地回答,但并不想多谈。

“我不信。”她伸手在他的胸腹上乱摸,又抬起头,一双眼水汪汪地望着他,“除非看过。”

“你还想看?”他垂头问,眼里的光一下子亮起来,照得她的心也颤了。

“不止看,还要触诊确认。”她说得坚决。

往时他会有些无措,或是装着没听到。这次他仍旧看着她,眼神坚决地反问:“你确定?”

这一问便提醒了她,她暗下过决心不再鲁莽的,才见他不过一会儿,又故态萌发了。

于是只好本本分分地收了手,好好看他,他瘦了一大圈,眼里的光消退了大半,只有微弱的星子挣扎着,蛰伏在深处。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便用极具信任又本本分分的口吻道:“你确定没事就行了。”

真的死过一次,所有的恩怨便可以不作数了,她不想去计较他是否真的中了断想蛊,也不再介意他会变成伥人。

但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这么久了,她还从来没有在同一处地方摔倒过。

“回来便好。”她加了一句,还用上了老夫子们最爱的那种端庄矜持的语调。

“燎叶说你忘了我了。”他说,像是说笑,却很正经,听不出有委屈,也不像有心责怪。

说罢又指了指她的唇,意思是从口型猜出来的。

于是她就知道他跟了一路,李成检折损的人,必定都是他解决的。

她早有些预感,但不能说,甚至不敢想,生怕仔细琢磨,事情就成不了真。

满街挂着花灯,江面布着流彩,她终于看得进这些美景了。

她顺着他的话道:“真的快忘了,不过若入冬后我还是想不起你,你再走吧?”

“好。”他认认真真地答。

他死后复生,她失而复得,那就重新来过,完完整整地重来。

他若是要变成伥人,那也是要让她亲手了结的,在此之前,她要保护着他,不能再让他轻易死了。

他答完,又加了一句,“那就约定到入冬之时。”

这话说出来,竟比他的手还要冷。

她是说笑,他却句句认真。

但换个角度想,原先他们约好的三月之期已快满,他同意入冬再别,已是莫大的退让。

离入冬还有半载,但明日却更遥远,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南方已入夏,灼热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热气自地面蒸腾而出,她却看见冬天的寒冰飘雪,铺满了眼前的江河与大地。

可是她好想说,去往突西的路,寒冬凛冽更难行,要不再留到来年草长莺飞的夏季吧,这样一年一年地留,你就真的能在我身边了。

**

燎叶望着走进厅堂的三个人,傻了眼。

跟李及双走散后,他立刻跑回了客栈,知道在这等她准没错。

在等待的时间里,先是从埋怨自己没看好李及双到怪她擅自走掉,害他连花灯都没买成,最后一路上升到她无情无义,自己掏心掏肺,却只换得不痛不痒的回应。

结果她失踪大半晚,回来的时候不止带着庚柔,甚至还有沈无淹。

“公主,我就知道跟着你准没错!”他发自内心地慨叹。

李及双只是看着他,眼神犀利得让他有些发憷。

李及双最先发现身边的两个人有些不对劲。

沈无淹冷静惯了,往时就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但现在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凛冽感。

庚柔就更奇怪了,从与燎叶寒暄叙旧开始,便很是坐立不安,好像有股邪火蹿着发不出,屁股下还有根针,膈得周身都不自在。

而且,庚柔不再叫沈无淹“敖哥哥”了,变成了“敖大哥”,一个“大”字,辈分就上来了,情分也更生疏了。

但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跟李及双没有半点关系。

她喝了好几杯安神茶,茶叶在杯中旋呀旋,直至完全沉下,可思绪全然没处停靠。

她一方面警告自己要把握好分寸,一面忍不住琢磨,是要给沈无淹请个大夫,还是巫医,把他这冷飕飕的后遗症治一治。

四人枯坐着,各怀心事,直到三更天的梆子声冷不丁敲破寂静的夜色,才纷纷散了,各回各屋歇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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