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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颠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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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无淹反应极快,朝后一仰,卧倒在沙面上,双膝一曲,两脚就毫不费力地抽了出来。

她松了口气,要怪都怪自己没睡好,一时不矜持了,忘了在危险面前,死谁都不可能死沈无淹。

“你怎知这样便可?”她随口问。

“军中有人说过一些沙漠上的险事,恰好听到了。”

她便知道他想去突西的决心,早就牢牢实实地垒好了。

望向身后一路滑下来的高崖,沈无淹说,在这样陡峭的坡面和流沙中,要原路爬上去是不太可能的。

他猜测他们掉入了蓬川幻海。

岩骀人之所以回到山中定居,就是因为蓬川有幻海,能够保护山林万物。

这是蓬川最险恶之处,当然还有很多人未遇到幻海就死于猛兽、瘴气和险路。

村中牙牙学语的小孩都知道蓬川有幻海,山中若有人失踪,人们便说他进入了幻海。

歌谣说:“幻海沙,尽白骨。”意思就是没人能活着走出幻海,自然也就无人知晓幻海到底如何。

换言之,他并不知如何才能走出此境。

两人一合计,决定横卧在沙上滚到底部,之后找找是否有出路。

如此翻滚到底部之后,举目四望,仍是浩渺的沙堆,还有高耸入云的墓碑或近或远地耸立着。

他们就像是两只蚂蚁,闯入了庞大的陵园中,只怕永生都找不到出路。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墓碑上,她看到底部的图像上有一个灰黄色的东西,正好放置在人形的脑袋上。

她指给沈无淹看,沈无淹不太明白是何物,她又定睛瞧了瞧,说:“若没看错,那或许是一枚海螺。”

沈无淹一听,便知道她的意思,估摸了一下高度,在碑底部借了两步的力,发力一跳,长臂一勾,便将海螺取了下来。

原来是一只凤斑螺,拿在手上才发现实物甚大且沉,她一手堪堪握得住,灰白色的壳身上布满一圈圈螺肋,均是暗金色斑纹。

五皇子李吉曾有几只精美的织纹螺杯,专在生辰时拿出来盛酒,现在她手里这枚比五皇子的还要精致光滑。

她还听说海螺里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于是专放到耳畔一听,果真听到呼啸而过的海声,只是夹杂在海声中的,还有隐隐约约的呐喊声,喊声凄厉,混得海声颇显瘆人。

这时,一旁的沈无淹发现了端倪。

“我原以为这是墓碑。”他指着碑道,“但现在来看并不是。”

他告诉李及双,岩骀村有一习俗,亡者入殓时,要有十八位亲朋送来一张画着不同路线的地图,地图是在与神明祷告,天人沟通时一笔而就的,所绘之图亦是神明意志的传达。

岩骀人相信,死者轮回时,冤亲债主会紧随其后,在其身体和精神均空虚薄弱之时占据他的灵魂。

有了这18张地图便可误导冤亲债主,使他们堕无间地狱,永不复返。

亡者便可以安然往生。

也就是说,他们困在了阴阳交界之处。

她泄了点气,握着凤斑螺的手垂了下来,“这么说,冤亲债主很快就赶来了。”

话一落,脚边砂砾涌动起来,低头一看,沙堆之中浮出一具人形白骨,手脚是骨,身是圆滚滚的肉团,像极了在水中泡到发胀浮肿的尸体。

她见状立刻往后跳开,沈无淹一手抽剑,一手从腰间取下一柄剑身长手柄短,两端各自开刃的青色竹叶剑,隔空稳稳扔了过来。

她没有接住,慌忙弯腰捡起,撒腿就跑。

可是一路跑,一路有些不对劲。凡是自己踏过的地方,便不断地冒出人面螽,好像每一脚都踩到了虫坑,惹出了蚂蚁大军。

她疑心自己跑错了道,脚尖一旋,打算往右方转去。脚踝却忽的被一只手箍住,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手里的凤斑螺也顺势被甩了出去。

蹭了一脸沙,她这才发现,这些人面螽是从凤斑螺里掉出来的!

五皇子的织纹螺能盛酒,这凤斑螺能出怪,不怪乎螺声闻之可怖。

她撑起手脚正要逃,几只人面螽从后方跳起,如天降的巨雹砸到她的背上,将她撞倒在地,虽然有沙地缓冲,但也痛得五脏六腑移了位。

好在竹叶剑没脱手,她反臂便是一刺,白刀子直刺进尸怪腰肋处,手肘打直回手,短刀抽出,血应势溅了一地,瞬间化成了水,渗入沙中了无影踪。

中了刀的人面螽便化成了烟。

余光中,她瞧见后方的人面螽正手脚并用朝自己奔突而来,沈无淹也一面打一面赶来。

她来不及解决背上的两个人面螽,背着它们只往前逃,一边逃一边往后看,一不小心竟一头撞进了一个大笼子里。

原先眼前并没有笼子的,只有一片沙海。

停下来后她才看清,笼内光滑圆润呈乳黄色,竟是凤斑螺的内壳!

背上的人面螽不知是进不来还是进来时刮掉了,但背上总算是轻松了。

刚松下一口气,壳口忽然冒出一张惨白的脑袋,头发又乱又臭,面上的皮残破不堪,眼珠肿胀得要撑破眼皮。

紧接着,脑袋边挤进一只指甲尖长的利爪,不由分说就往前抓挠。

李及双连连后退,肩胛脑袋却砰地撞在了壳上,无处可躲了。

慌忙之中还是被抓住了脚腕,一只脚瞬间被拖出壳外。

她连忙攀住边缘,借到些许力后剧烈挣扎起来。

脚踝上先是一阵刺痛,疼痛直钻到心口,脚上的劲随之松去,她连忙将脚收回来,抓起掉落在身边的匕首,对着壳口又凑过来的人脸,直手连刺了数刀。

刀刀见血,血滴在壳上瞬间了无踪影,但手和袖却布满了血迹,看过去像是只有她一个人受了伤、发了疯。

壳边不停地有人面螽凑上来,她杀得近乎麻木,麻木到悲悯之心将将就要从心底的墓穴爬出来。

一股强大的外力撞来,中断了杀戮。

凤斑螺在地上转动了数圈,她也跟着在壳内上磕下晃旋转起来。

天翻地覆了数圈之后,她转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手脚缩得无法伸展,四周的光线也暗了许多。

仔仔细细摸索了许久,没有摸到一点缺口,用拳头在壁上敲了几圈,处处都是沉闷结实的回声,好像外头是泥地厚土,透不出一丝声响。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转进这个空间里的,可能早就被活埋了,被她久不见天日的良心埋了。

隐隐约约的海腥味显示出她应是转入了海螺的最中心。袖上的血也醒目地提醒着她,刚才的恶斗并不是幻觉。

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更大的麻烦,没有出口,她便会被遗弃在这个海螺里,死于虚无。

周遭空气冷却下来,危险散去,她也顺势瘫倒,脚上的疼痛和手上的酸麻一浪一浪地翻过来,消磨着最后的意志。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唐棣子,手倒没有抖了,只是从肩到指都没有余力,差一些要将唐棣子的皮都捏破。

往事走马观花一般在心头起伏,所幸都是短暂残生中少有的温馨。

想再吃一次暖寒蕈丝酿驴肉暖暖身,就一口十月塑望时节酿的桑落酒,她想,如此一来,凛冽寒冬里也能从容赴死。

又或者是酥山配蔗浆,甜到此生的苦都消解殆尽。

但她不嗜吃喝,口腹之欲一向平平,天下多美味,不论有生之年还能否遍尝,都算不上太大的遗憾。

再说救岳庸,她已尽全力,问心无愧。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吃到那个人,终究还是克制害了自己,错失了机会,进退之间唯恐把他吓跑了。

若是就这样死了,便是做鬼也不能放过他的,要缠到他无处可逃,她恨恨地想,又恢复了些气力和斗志。

首先要从那双写着生熟勿近的唇开始,然后是他凌冽分明的下颌,再到软软的耳垂和爱发红的耳尖……沈无淹的轮廓在心头、指尖清晰到纤毫毕现。

肖想了数遍,到了未见之处便戛然而止,怎么也勾勒不出来了。

在长安,从闺中少女到贵夫人都有一本按着沈无淹模子重绘的闺中画,她不仅一页都没见过,更不太清楚当中的门道。

只因出发之时,她对他毫无杂念,其心昭昭,日月可鉴。

现下却是空有这个心,却没有那双饱览美景的眼,更可能连命都没了。

但大约就是这样了罢,她有些不甘心地想,这样便已经很足够了,世上不可能再有比这一直萦绕在脑海里还要美妙的事了。

**

就在李及双困在壳内,雄心勃勃地做着春秋大梦时,沈无淹傻眼了。

他的眼力从不出错,刚刚不过是一个转身的反击,再看时便不见了李及双。

与此同时,人面螽也忽的缩小了数十寸,看过去像是普通的白色沙螽爬满了摊,毫无头绪地乱转,最后钻入了凤斑螺下的暗洞里。

想起了一场无风无声的巨浪,卷走了李及双。

他一边喊,一边从最近的碑开始找起,却始终寻不到人。

他知道她有时候喜欢作弄自己,但她绝不是不分场合胡闹的人。

碑上的地图他先前细看过,都是线条的堆砌,恐怕只有鬼才能看得明白,要靠这些地图是不可能走出幻海,更不可能找到人的。

又仔细想了数遍,他仍想不通李及双为何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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