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殊袖中双手捏紧掌心，缓缓抬眸：“圣上，这种无稽之谈…”她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金君瑜：“实在当不得真。”
金伍状若无意将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叠，头轻轻置于手上，笑眯眯问道：“蒋姑娘此话怎么说。”
她对上金伍那双笑意未达眼底的双眸，唇角微勾：“确实，昨日宋寅五王爷送给臣许多名贵物件，但臣也未曾忘记如今的荣耀是谁给的。”
略微一顿，继而又说道：“更况且，若臣真与宋寅有所勾结，应当也不会光明正大在将军府门前来往吧？”
金伍身体往后一靠，手摩挲着下巴，低头略一思忖：“蒋姑娘，说得也有道理。”语罢，视线往旁一转，落在金君瑜身上。
金君瑜几乎是一激灵，他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但仍硬着头皮道：“那谁知道呢？于情于理，熹仪郡主也应当与宋寅使节们保持距离。”
说到这，他挺了挺胸膛，看向蒋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蒋殊拧起眉头，她实在是不知道为何大皇子会对她恶意如此之深，轻啧一声，视线转向金伍。
眼瞧他正眼带趣味地看着这一切，心底厌烦之意更甚。
她抬手捋捋袖子，冷淡回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金伍眸色闪了闪：“老大，你可知监视朝廷官员，恶意重伤朝廷亲封的郡主是什么罪？”
金君瑜愣愣吱喏道：“父皇...”
金伍却没有搭理他，慢里斯条地继续说道：“着于皇子府禁足三月，好好反思。”
他愕然地看向金伍，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金伍却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他，笑眯眯看向蒋殊：“蒋姑娘对这个结果可满意？”
蒋殊垂目，掩去眸中惊异之色。
金伍这举动，就好似来拿大皇子来讨她的欢心。
她敛敛心神，回道：“臣，尊圣上旨意。”
金伍似乎很满意蒋殊如此恭顺的模样，他起身站起，冷漠越过金君瑜，轻轻拍了拍蒋殊的肩膀：“朕向来相信，看中蒋姑娘。”
蒋殊缓缓勾出个笑，垂目不语。
倘若真的相信，为何得知这种错洞百出的猜测，就将她叫来？
倘若真的看中，为何又要用这手段敲打她一番？
蒋殊婉拒金伍留她用午膳的邀请，不足巳时，便登上回去的马车。
马车行进速度减缓，至将军府门前停下。
蒋殊挑开帘子，就见到一位熟悉的人影正与将军府门前的侍卫说些什么，那双翠绿色眸子不经意间转来与她的视线正对上。
殷玉辞露出个笑，大步朝蒋殊走去，
她嘴角抽了抽，利索地跳下马车，抿唇看向在她眼前晃悠的殷玉辞。
“我刚想着去找蒋殊姑娘，没想到你就回来了。”殷玉辞笑得一脸纯良，语气缱绻：“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蒋殊视线一撇，颇为无语，有些不耐烦问道：“不知五王爷找我何事？”
殷玉辞将手中折扇合起，抵在下唇，饶有兴趣地反问道：“没有事情就不能找蒋殊姑娘了吗？”在蒋殊阖上眼深吸一口气时，他赶忙道：“今日是邀请蒋殊姑娘与我一起同游北金京都。”
蒋殊吐出口气，招手对身侧马夫吩咐道：“去看看小将军今日在不在府中，若是在，便邀来一起同行。”昨日仅是收他送来的物件，便惹出今日风波，她实在是不愿单独与之同行。
像是未察觉到蒋殊嫌恶，殷玉辞仍笑眯眯问道：“不知蒋殊姑娘对我昨日送来的东西喜不喜欢。”
她额头青筋跳了跳，略一咬牙，转头绽开假笑：“喜欢得紧，那些金银珠宝，让我送到守边军中，用作军需。”
成功在殷玉辞面上看到略微僵硬的神色，蒋殊心中舒畅些许。
正巧报信的马夫前来告知，林昭并不在府中。
殷玉辞绽开折扇，斜撇着她，语气颇为遗憾：“看样子，蒋殊姑娘只能与我二人同行了。”
她面无表情地越过殷玉辞，向街市走去，殷玉辞赶忙抬脚跟上。
无人注意，将军府门后，林昭站于门扉掩盖处，静静目送二人背影，继而转身往截然相反。将军府深处走去。
*
北金京城街市，熙熙攘攘，嘈杂繁华。
蒋殊在绕了第八个弯，还未走出这条街市时，殷玉辞叫住她，斟酌道：“蒋殊姑娘，你是不是不识得路？”
她瞥他一眼，撇撇嘴，语气中颇带着几分无所谓：“我就比你早来着京城半个多月，能走到这个街市全靠我天赋异禀。”
殷玉辞沉默一瞬，手心中的折扇捏紧又放松，面上笑意渐隐：“快到午时...”说着，目光转到一旁的酒楼：“不如一同先用午膳，再共游京城？”
蒋殊注意到他表情细微地变化，心中微哂，这样才是正常反应。
在殷玉辞转身往酒楼踏入时，一名不知从哪冒出的乞儿撞上他。月白色的衣衫立刻蹭上道污渍，乞儿僵硬地愣在原地，垂头捏着衣角。
她正欲上前解围，却见殷玉辞只是淡淡撇了乞儿一眼，毫不在意地踏入酒楼中。
蒋殊眼中划过一抹讶异之色，抬脚跟了上去。
还未刚坐定，窗外就有吵闹声传来，蒋殊坐于桌边往窗外一探，只见魏静蕴拽着一名身穿玄色黑锦祥云广袖袍的男子：“哥哥，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魏国公世子魏嘉言扯过袖子，一脸无奈道：“西山先生的画展上，哪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
魏静蕴跺跺脚：“可是我画技也不差，为何不能和他们一同在西山先生的画展上一同交流画技？”
魏嘉言摊手：“可是人家明确说了，不让女子参加，我也没办法。”
蒋殊轻啧一声，殷玉辞声音从身侧传来：“呦，我当是什么吸引你的注意，原来是只金丝雀儿。”
她抬眸看去，殷玉辞坐于塌上，斜靠在窗户上，兴致缺缺地看着楼下的闹剧。
“金丝雀。”蒋殊在口中重复一遍，抬手沏上一杯茶：“你把魏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比作金丝雀？”她将茶杯拿于手中，挑眉问道。
“是啊，锦衣玉食地养在府中，和一只好吃好喝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殷玉辞懒洋洋地靠在窗台上，抬眸看向蒋殊。
蒋殊对上那双翠绿色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出些真实的情绪，可没有。
殷玉辞眼中又漫上笑意：“自然，蒋殊姑娘是翱翔在天上的雄鹰，与她们是不同的。”
“鹰和雀有什么区别吗？”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定定看向殷玉辞。
殷玉辞不达眼底的笑意散去，他不明白为何一句恭维的话，能使原本态度软和下来的蒋殊又重新冷淡。
“什么？”
蒋殊垂眸看向桌上的茶具，声音冷冽：“鹰和雀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能在天空翱翔的鸟。成鹰或做雀，无非是个人选择罢了，而选择...”说到这，她倏地冷笑一声，抬眸：“是由环境造就的。”
殷玉辞想起那位被金玉华服锁在深宫一辈子的母亲，唇角弧度逐渐平缓，冷声道：“雀生下来就是雀，即便笼子打开，它也舍不得安逸的生活。”
“可若雀看过广阔的天地，见过山河的瑰丽呢？”蒋殊那双明亮的凤目直直望到他心里：“它还愿屈居在那不过方寸的笼中吗？”
殷玉辞嘴巴张合几下，哑声无言。
蒋殊眼角眉梢具挂上讽意，嘲弄道：“把雀圈养在笼中，想要折去它的翅膀，反倒怪它变不成鹰。可真是...”有够无耻。
殷玉辞轻咬下后槽牙，敛住心神，抬眸反问：“那造就蒋殊姑娘成鹰的环境，又是如何呢？”
蒋殊对上他略带几分侵略的视线，嗤笑一声，往后一靠。
这是想套她的话？
气氛焦灼间，一声娇喝打断二人对峙：“蒋殊！？你居然还背着林昭哥哥与宋寅的王爷幽会？”
蒋殊眼皮一跳，僵硬地转头朝雅间门口看去，只见魏静蕴双手环胸，眉头下压，双眸瞪圆，活脱一副抓奸的模样。
殷玉辞笑得伏在桌上，手拍桌地时候，不着痕迹往蒋殊身侧一探：“你得雀儿，来找你了。”
蒋殊感到头皮有丝轻微地刺痛，转头瞪他一眼。
魏静蕴气鼓鼓地走进来，手往桌上一拍，气势汹汹：“你这样单独与男子同行的女子，根本不配喜欢林昭哥哥！”
她胡乱点头敷衍道：“嗯嗯嗯，是是是，行行行。”这都什么乱七八遭的？
魏静蕴气结，拿手指向她：“你敷衍我。”说着，往她身旁一屁股坐下，又瞪一眼殷玉辞，娇蛮道：“我不走了，就在这看着你们两个。”
蒋殊与殷玉辞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她轻咳两声：“你很喜欢画画？”
魏静蕴下巴抬起，得意说道：“我不光喜欢，而且画的很不错，等等...”她狐疑看向蒋殊：“你怎么...”剩下的话消散在空气中，她只见蒋殊手指蘸取茶水，在桌上几下勾勒出一个人像来。
她从未见过如此画法，不同于笔墨的写意，阴影交错间更为写实。
魏静蕴吞咽下口水，抬眸看向蒋殊，眼中含亮：“你会画画？”
蒋殊笑而不语，搞假肢设计的，谁还不会画两张了？
见她不答话，魏静蕴清清嗓子，眼神有些游移：“之前是我不对，跟你道歉，对不起。”语罢，又拽着蒋殊袖子，眼睛亮得吓人：“你能教教我怎么画这样的画吗？”
蒋殊：“......”她不明白，现在的小姑娘都变得那么快了吗？
在魏静蕴期待的眼神中，她缓缓开口：“唔...前段时间，你还诬陷我来着。”
魏静蕴面上一红，双手绞着衣角，小声道：“那日你走后，六公主就已经发现了，并且训斥过我了。”
说着，伸手拽住蒋殊衣袖，轻轻晃了两下，娇声说道：“蒋姐姐，你要教我，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乱找你麻烦了。”
蒋殊：“......”你也知道是乱找麻烦。
她却没有正面应下魏静蕴，抬眸看向殷玉辞：“看吧，雀儿也有为心中所念改变时候。”
殷玉辞勾勾唇角，没有答话，视线落在魏静蕴身上，起身告辞。
在蒋殊讶异的目光中，笑着说道：“魏姑娘求学心切，我在此着实有些碍事。蒋殊姑娘，咱们下次再约。”
袖中手指转动几下，将一根发丝缠绕在其上，稳步退出雅间。
“哼，还挺识相。”魏静蕴口中哼哼道，转头看向蒋殊，没忍住又说道：“他不是个好人，你以后可别与他一同出行。”
蒋殊深以为然，正要点头，就听见魏静蕴又说到：“你也不能同时与两名男子交好啊。”
不是，你知道你再说什么虎狼之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