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殊啧了一声，眉头紧皱：“动作快点，咱们时间不多了。”
蒋殊、林昭先将巨石上碎石搬开，郑乐来钻巨石，相继钻开五，六块巨石后。
几人皆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
蒋殊咬牙将巨石上最后一块碎石拿掉，心中暗骂：怎么那么多？
她转头说：“林昭，一会没力气了，先去把老陈背近点。”
又看向郑乐：“郑乐，再加把劲，说不定这个钻完，咱们就能出去了。”
话还没落，眼瞧郑乐钻完这块巨石，有些站立不稳。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撑着石壁，转头呼唤两人：“赶紧，赶紧走。”
却看到郑乐跌坐在地，大口吸气，面色白得吓人。
他本就失血过多，现在缺血缺氧，能坚持到现在实属难得。
林昭缓缓蹲下，站不起来，他亦在挖矿时耗费体力，后又背着老陈行走大半。
蒋殊踉跄地走上前，想要拉起二人。
林昭却抬头看向她，声音发软：“蒋殊，你先走，找人来救我们。”即使他眼前一阵发黑，看蒋殊都是模糊的重影，但仍用最后力气推蒋殊一把。
随后扑倒在地。
蒋殊往后退两步，见此情景，咬咬牙，转身往碎掉的巨石外走去。
但，当她看到又一个横在自己眼前的巨石，心中绝望到几乎要崩溃。
不能这样放弃，她想起林昭最后的眼神，郑乐惨白的脸，他们还等她回去救。
蒋殊一块又一块清理巨石上的碎石，也不知做了多久。
直至视线彻底模糊，她大口喘着气，窒息感越来越重，后退几步，靠着石壁缓缓滑下。
真的就命丧于此了吗？
倏尔，一束小的光亮洒进来，蒋殊身体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束光亮。
随着几声重重地敲击声响起，巨石碎落，飞扬的灰尘引得她猛呛几声，鼻尖萦绕全是尘土味道。
但她仍大口贪婪地呼吸从外而入的空气，抬眼往光亮处看去。
大束阳光随着巨石碎裂，肆意撒在狭小黑暗的矿井中。
一处人影以手掩鼻，背光踏入。见到蒋殊，脚步一顿，熟悉清冽声音传入耳中：“蒋姑娘？”
蒋殊眯起眼睛，颤巍巍指向来处，气力微弱：“快...快去救他们。”
沈修贤冲身后招手，几名矿工鱼贯而入，从里抬出林昭、郑乐和老陈。
见几人全部得救，蒋殊心中一松，一阵阵发晕，她努力抬头看向沈修贤，想问他为何在此，却控制不住双目一黑，晕死过去。
意识消散前，传入她耳中是句惊叹：“这只腿，怎地如此奇怪？”
*
沈府，书房内。
沈云清站于桌前，目色沉沉地看向与他不过五步的刘内侍，眉目间不见往日温和神情：“刘公公，你不是说林副将绝无可能下矿，为何他也在矿中？”
刘内侍坐于茶桌旁，轻轻用杯盖撇去茶上浮沫，神情中带有几分漫不经意：“沈大公子，你先不要那么激动，林副将会进入矿井一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沈云清轻嗤一声，目光未离开半分，咄咄逼人地质问道：“那刘公公当日就在矿区，见林副将下矿井，为何不提醒我的人？”
刘内侍细细抿一口茶，似笑非笑地迎上沈云清的目光：“沈大公子你究竟在怕些什么？”
他轻笑一声，眸中满是不屑和冷漠，声音尖细却又有几分阴柔：“一个废弃已久矿井，坍塌再正常不过。就算林将军想查，等仗打完，他能查出什么？”
说着，他声音又放轻三分：“沈公子，你我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场最寻常不过的矿难。”
看到沈云清逐渐放松的肩膀，刘内侍将手中的茶杯请放置桌上，含笑说道：“毕竟谁都不会希镇国将军府的独苗出事。”
他特意在谁字上加重语气。
沈云清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杨管家却在此时急色匆匆闯入：“大公子。”
他余光瞥见刘内侍，脚步减缓，但神色间的焦急未收敛分毫。
得到沈云清颔首示意后，他方才开口：“有人见到二少爷去矿区了！走着进去的！”
沈云清猛地看向他，双眸因惊讶微微瞪圆，朝前探探身子：“你说他能走了！？”
*
岁安院内，皓月当空，春风微暖。
沈修贤坐在院中，石桌上正煮着一壶温茶。
蒋殊轻步走至他身旁坐下，静静地看向壶中茶水沸腾。
相近无言。
良久，沈修贤提壶为二人添上滚沸的茶水，缓言问道：“蒋姑娘，是有什么要问吗？”
蒋殊静静盯着杯中冒热气的茶水，眼也未抬：“事情已经听黄管家说过了，你...”说到这，她不知该怎么开口。
一盘糕点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往她面前推了推，沈修贤的声音响起：“蒋姑娘是怎样想的？”
她微微垂眸，沈修贤冒险相救，必是有所图谋。但，她向来有恩必还，这曾是导师耳提面授，她也因此被联邦高层所不容......
思绪逐渐飘远，直至沈修贤的声音再次响起：“蒋姑娘聪慧，想必已经猜到我的用意。我也不兜圈子，蒋姑娘来时，有没有路过西矿城周围的村落？”
“那里的百姓大多都是矿上的工人，有许多...因为矿上事故而身处残疾。”
“我想请蒋姑娘，为他们打造假肢，让他们还能正常生活。”
蒋殊抬眼看向沈修贤，见他眼神诚恳，神色认真，顿了顿问道：“只有这些？”
沈修贤颔首。
她轻笑一声：“做完这些，你能得到什么？”
沈修贤垂眸，低笑出声，未曾说几句空话：“矿工支持，夺权筹码，获得家主...”
“好，我同意。但，你也要帮我做件事。”他话还未落，蒋殊出口打断。
她抬眼直视沈修贤，一字一顿地说道：“废弃一年的竖井，我不信非人为自然坍塌。虽然我心中有数，但势单力薄，还请沈二公子为我寻到证据。”说到这，又顿一顿：“咱们敌人相同，想必合作应当十分愉快。”
沈修贤眼中浮现丝丝缕缕地笑意，又为蒋殊添上一注茶，持杯相碰：“我与蒋姑娘，所见略同。”
夜深风大，蒋殊未坐多会便起身告辞。
尚未走至房门口，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廊下阴影处：“郑乐，你半夜不睡，是在这准备吓我吗？”
郑乐从阴影处走出，他沉默地看向蒋殊，目色沉沉，一贯无甚表情的脸上，竟出现几分纠结。他双手绞于身前，带了几分别扭，抿嘴问道：“为什么当时要救我？”
蒋殊一双凤目中浮现疑惑，不解地问道：“那不救你？”说完，有补充道：“不仅是我救你，林昭也出了不少力。”
“我知道。”郑乐双手垂于体侧又攥紧，垂目不语。直至蒋殊等得不耐烦，准备转身进屋时，他兀然开口：“曹监军让我将只小丸，使你沾身，其余我再未做过背叛你之事。”
说到这，他面上隐有羞愧：“下次，别再救一开始对你有偏见，曾为升职暗害过你的人了。”
说完，转身抬步就要走，又似想到什么，转身嘱咐道：“周副将，曹监军想要加害你。蒋殊，你一定要小心...”接着咬咬唇，神色认真：“我也会尽力保护你。”
随后，逃一般得匆匆迈往黑暗中。
蒋殊站在晚风中，迎着月光，看向郑乐离去的方向。
不是，大哥，你下次能说点我不知道的，行吗？
任谁都未注意，在蒋殊身后影院中树后，林昭沉默地看完这一切。
不知为何，这位年少的小将军眼中流露出一丝迷惘。
他抬手缓缓按到胸腔处，感受到从心中蔓延出一缕一缕酸胀的涩意。
*
第二日，蒋殊正对沈修贤送来从坍塌矿井中挖出的铝矿挑挑拣拣时，沈修贤领着一名精神烁烁的独臂老人走了进来。
他为蒋殊介绍道：“这就是曾救我一命的黄老，可否烦请蒋姑娘为他打造一个，像郑宣抚使那样...的假肢？”
蒋殊眼瞧这位老者有些许眼熟，想起第一次来岁安院时，在院中井边就曾见过这位老者。
她张口问道：“不知这位老者，和黄管家...”
“啥管家，不过是替二公子做事罢了。”黄老伸手摸摸脑袋，憨厚地笑着。
蒋殊挑挑眉，怪不得越看越眼熟。她上前大致评估黄老肢体维度和重量，要来几个沙袋，绑在黄老残缺的肢体上。
三个时辰过后，黄管家一脸激动的围着黄老转，沈修贤则是好奇打量黄老左臂银白色的机械假肢。
在黄老展示下，机械假肢如同正常肢体一般活动自如，忍不住连连称奇。
“蒋姑娘这份手艺，在整个北金，不，在这世间，只此一份，无可替代。”
黄管家更是两三步走到蒋殊面前，深深作揖，面色泛着红光：“蒋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您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
他之前尚对蒋殊有许多不满地看法，而如今蒋殊治好了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狗眼看人低，又抬头目光灼灼，满是感谢地看向蒋殊。
蒋殊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抬眼对沈修贤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去看看矿上的残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