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尘微猛地捂住自己的头失声惨叫，呼吸急促到发出尖锐的孝鸣音，剧颤演变成僵硬痉挛，面色涨成病态潮红，心跳检测仪上的波纹因起伏过烈警报不断。

郁廉赶忙取出医疗箱里尘微专用镇静剂对准他胳膊注入，刚将针筒推到底，人就软倒在霍宁憎怀里，心跳检测仪的波纹逐渐稳定，郁廉松了口气，一抬头，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他。

霍宁憎面色冷沉，如覆寒霜，一手抱着昏迷的尘微，一手举着枪。

“我终于明白，那种莫名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让微微叫你郁叔叔，而只让我叫你郁博士。”他嘴里似冷笑般抽了下，“我是你当初从孤儿院带回的孩子，而微微，才是你哥的孩子。”

空气从他颤动的双唇汹涌进出，他五官细微抽动，抱着尘微和举枪的手不住战栗。

“二十几年了，我才知道祭拜了这么多年的家人其实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认了这么多年的父母不是我父母，我根本，就没有父母，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没有小妹也没有……血海深仇。”他眼眶发红湿润，铺天盖地的讽刺在脸上蔓延，说话声已不稳，“我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孤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俞发深红的目光陡然狠厉，天崩地裂般的怒气直冲他天灵盖。

“郁廉，这盘大棋你下了几十年，目的就是把真正的霍家子带在身边照顾，而将无父无母的我培养成替霍家复仇的杀人机器！！！”

啪嗒——

郁廉手中的的针筒摔地，良久后肩膀脱力一松，认命苦笑。

“我一直祈求，如果真相注定暴露的一天，至少是在你替霍家完成复仇后，没想到，还是早了点，记忆芯片的转换，导致触发‘量子修正’，自动让被人为修改过的事物归位，我和师父研发‘PFF’系统时，做过相关设想。决定拉你入局的那刻，我就做好了死在你手上的准备。”他缓缓闭上双眸，“开枪吧。”

砰——

子弹在郁廉太阳穴边擦出一条血线，深深钉入他身后墙壁。

“但凡今天你让我替其背负了几十年血海深仇的人不是微微，我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霍宁憎举枪的手一垂，“但这个人是微微的话，我反而要感谢你。”

收了枪他几乎是跌坐到床上，紧紧抱着尘微不撒手，像抓着救命稻草。

“幸好，这么多年来，背负这些的，不是微微。”

他太知道这个包袱有多重多痛，以至于在忽然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深仇大恨时，也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仿若是被用力折到极限的纸，哪怕撤去外力，折痕也永远留存。

“坐下说吧。”他侧对郁廉，没有正视对方，“让我猜猜，你这盘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应该是得知霍家惨案又知道俞总在四处找你时吧，当年项目因为各种原因进展很慢，好不容易寻找到最合适的活体实验者，他们怕浪费资源不敢轻易做实验，于是俞总开始寻找最合适的项目研究者、戴裕铭关门弟子的下落，这正和你心意，所以，你是故意被他抓住的。”

事到如今，郁廉已没有隐瞒必要，且很多事也瞒不了霍宁憎了，他肯定了对方的猜测，尽管霍宁憎本身用的就是陈述句。

“那是我唯一接触宁宁……”他顿了顿，瞥了眼霍宁憎和他怀里的尘微，“你们用惯了现在的名字，我还是以现在的称呼吧，那是我唯一能接触到小微的办法，他在别人手上必然会被当小白鼠对待，只有我亲自为他做实验，才能尽最大程度保护他。”

“你去我孤儿院那天，我先在宿舍楼后面的小花园遇见你，之后我好像在长椅上睡着了，醒来以后你跟院长说要把我带走，现在想来，是你在那期间对我做了什么？”

“没错。”郁廉直接承认，“那时‘替身计划’已成形，代替霍家子的人将来必须是个血气方刚且骁勇善战的人，物色想要的目标我并未花费太多时间，我直接入侵调查局大数据系统，精准搜索我想要的基因数据，最终跳出出来的那个人就是你，所以我直接先悄悄去了孤儿院，将在小花园玩耍的你迷晕，对你做了更精细的基因检测，结果非常符合……不，应该说远超出我预期，霍家基因是最合适做活体实验的，而你的基因决定了你是天生战斗者，直到如今，我都再也没见过像你这样适合战斗的基因。”

说起这中基因，他睨向霍宁憎的目光中还有隐隐激越。

“选择这种基因除了适合复仇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是北青萝最喜欢的基因。”霍宁憎恍然大悟，他紧紧搂着尘微，像孩子抱着最喜欢最能汲取安全感的娃娃，“想替霍家报仇，光有仇恨和战斗力是不够的，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背景，作为连星球最高统治部在科技领域都仰仗的星际第一科技集团，能与之抗衡的，只有统治部同样在武装力量上也需仰仗的星际第一武器制造商，北青萝。”

郁廉不含笑意的笑了一声：“跟霍爷说话果然省事。”

“一切都能联系起来，很多事也都有了解释。”霍宁憎的语气是种来自深渊般的平静，明明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稳，可听来就是莫名汗毛直竖，“比如，为什么你实验室的电视总在军事频道，因为你刻意让我对北青萝和南宫衍有印象，让我相信他们是能助我复仇的最坚实力量，并且一直给我灌输‘只有成为像南宫衍那样强大的人才能为家人复仇’的思想。”

“再比如，一个七岁的孩子偷偷用实验室电脑查询如何制作枪支、甚至偷拿材料亲手制作出成品，你怎么可能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察觉不到？看见我在那种环境下还能造枪，你已经想象过很多次南宫衍遇见我时的兴奋了吧？”

“还有，微微这次想逃离惟谷，你带他走的当年我带他出逃的路线，按理说除了带头的我，可能连走过一遍的微微都记得不全了，你是怎么知道的？除非，你早就在我们身上安装了定位器，时刻监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到五号门时，你就在附近，对吧？”

霍宁憎如利箭的目光刺得郁廉浑身一寒，不自觉捏紧了手，手心也渗出了汗。

“那天，你躲在暗处，有两个目的，第一，你会帮助我，保证我顺利他逃出，第二，就算那天微微没有主动选择留下，你也不会让他跟我走。”霍宁憎垂眸凝望怀里的人，那时场景历历在目，“逃出后，如果能被南宫衍看中，培养成一个强有力的复仇机器最好，若是不行，你再以寻找合适的实验体为由寻找下一个目标，比起一个一无所有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七岁小孩，微微留在你身边会更安全，生活更有保障，而我，出了惟谷大门只能自生自灭。”

郁廉指尖微颤，心虚转眸避开霍宁憎逼视目光，当初那个小孩的确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变得强大，但好像强大到即使只是坐在那里，自己也招架不住。

霍宁憎脸颊抵在尘微额发上，抱着人的手持续收紧。

“离开惟谷后，你生怕我忘记仇恨，总是‘不经意’透露我家人的遗体又被切割下哪部分拿去做实验了，你看出我挺在意微微，就时不时告诉我他的活体实验有多痛苦，加深我对惟谷的痛恨。”

于尘微眉心落下轻柔一吻，他终于小心翼翼将人放下，而后一步一步踱到郁廉面前，投射的阴影将对方完全遮蔽后脚步一顿。

“以及，为了让我对灭门仇恨刻骨铭心，将我引到标本室，故意打开门，致使我亲眼看见家人被浸泡的尸体标本。”

郁廉浑身猛然一僵，他没有抬头，但能明显感觉到霍宁憎打在自己身上燃着烈火的视线。

“那是你的专属实验室，里面有许多重要物件，平时大门紧闭，那天门怎么刚好是打开状态？我跑出去以后你立马追出，却在很久以后才找到我们，一个大人怎会轻易追丢一个几岁的小孩？在你后面跑出来的微微都跟上我了你却跟不上？”

在霍宁憎一声声质问下，郁廉僵着脊背呼吸愈发急促。对于这些事，他确实没必要再说谎，但原本也只是想谈及一些重点和事情大致始末，然而霍宁憎细致到这地步的分析仿若将他扒干净示重，羞愧难当。

他对尘微多问心无愧，就对霍宁憎多问心有愧。

“我原本的期望，只要你能做到北青萝高层，复仇就有望。”他后背无力一躬，阖眸垂首，“当得知你直接成为首领的那一天，是我进惟谷以来最兴奋的一天，我知道我酝酿了二十几的风暴，终于要翻天覆地了。

“之后你果然开始了复仇计划，当年参与残杀霍家的那些人，你每杀一个，我心里的石头就卸掉一块。”

悠长惋惜的哀叹自口中吐出，他缓慢摇头。

“最后一个，就差最后一个了。”

空气突然静默下去，霍宁憎在阴暗处雪亮的目光仿若一名犀利的审判者，而被审判的人低头不语，只是在这样的灼视下，背部微微颤栗。

哒—哒—哒—

霍宁憎逐步回退，覆盖在郁廉身上的阴影也被撤回，他最终坐回尘微床边，握住人冰凉的手。

“南宫衍是惜才爱才，但作为北青萝首领，不可能仅凭有作战和造武天赋就随便收入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还有俞总，我和微微的数据都被录入过，以他谨慎程度，必然过一段时间就会核对一次。

他利刃般的余光睨着郁廉。

“怎么瞒过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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