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霍宁憎左手驾起尘微右手，尘微身体腾空翻转的刹那硕大鱼尾倏然展开，他腰身向内一折，鱼尾横着扫了个半圆，子弹“砰砰砰”全部打在鱼尾上。

先前赫非斯说子弹的事的时候，尘微回头瞥霍宁憎时，就已悄悄把他之前给自己的智能盲文机塞入他垂在身侧的手里，上面的文字是：鱼尾防弹。

没空有更细致的交流，后面动作全凭作战能力和默契程度，好在配合完美一气呵成，一颗子弹都没打到他们肉/体上。

鱼尾刚转过半圆，借着大纱摆的遮挡霍宁憎抓着尘微臂膀顺势带进怀里，向后仰倒双双滚进尸堆抓着尸体做盾抵御后续攻来的子弹。

尘微鱼尾又转换回双腿，灵活避着子弹，霍宁憎刻意挡在他身前，抓尸体防御的同时捏着一切间隙朝对方开枪。

劲风陡然呼啸，尘微被这风刮得眼睛有些刺痛，他总觉得这阵风比刚刚火力更猛时还烈。

仅一份多钟，对方只剩下赫非斯一个人。他握着枪盯着脚边尸体身上的新鲜伤口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他直直瞪视从尸堆里起身的霍宁憎，“你、你明明没有子弹了……”

霍宁憎手中VK-I8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他脑袋逼近，尘微跟在身后。

“看看他们的伤口。”霍宁憎嘴角勾起诡异的笑，非常清浅，无形威压却重得人胆寒。

赫非斯迟疑蹲下身，扒过最近的手下查看伤口，在觉出关键问题后脸色猝然煞白。

“没、没没有子弹？”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我正在研制阶段的新武器，超智空/气/枪。”霍宁憎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以极具压迫的气势睨他，“能瞬间将空气压缩成空气弹，只不过我还没想好外观构造，暂时借用了VK-I8的，但凡你观察再细致一点，就能发现，第一把子弹用尽的VK-I8已经被我扔了，这只是类似的而已。”

尘微把霍宁憎手中那把VK-I8放大仔细查看，发现果然和之前的那把有差别。既然这里有子弹扫描系统，说明他射击赫非斯手下那把还是正常的，只能是在自己转换鱼尾后到开枪之前那短短数秒之间换的。

“不好意思，我子弹的数量是。”霍宁憎眼眸轻抬，露出的一点瞳仁迸射出令人栗栗危惧的阴厉，“无限。”

砰！

赫非斯枪都没来得及扣下，从额头飞溅出的血光映出好几米。

最后一名敌人倒下的刹那，尘微脚下一软跪跌下去，所有的力气仿若都在这瞬间被抽走。

转化鱼尾时从高空扑倒的时候，他后脖颈意外被一块碎石片划破，伤口有些深，温热液体顿时濡湿他衣领。第一针凝血剂已失去效用，必须尽快补第二针。

他先前忍着没动作，是怕霍宁憎和敌人对峙时分心。那时的他都没去细思，为什么下意识觉得那阎王爷会在凶险的战场为自己分心。

从上衣内袋里取出一支针筒，推掉针盖，简单的动作对此时的他来说异常费力，那针突然像有几十斤重，连抬起都困难，颤颤巍巍了半天，才把针筒抬到手腕处。

一只温热的大掌于此时握住他拿针的手，而后从他手中轻轻抽出针筒，掏出随身携带的酒精棉盒取出一块酒精棉在他手腕处擦拭，而后动作轻柔地将针头扎进皮肤、小心把凝血剂缓缓推入。

“伤哪了？”霍宁憎面色已不像面对赫非斯狠厉，目光已是柔软关切，但出口的话强势，“不说我亲自检查。”

尘微只好实话实说：“后脖颈。”

霍宁憎立马将人背一压撩开他头发查看伤口，血已逐渐止住，但先前流出的还黏腻，从湿透紧贴皮肤的衣领可以看出出血量不少。

霍宁憎眉头紧了紧，把人扶靠进自己怀里，取出酒精棉给伤口消毒：“忍着点。”

“嗯。”因为精疲力竭和失血尘微脑袋昏沉，声若蚊蝇般应了一声。

“虽然我对北青萝的制度不敢苟同。”宙的声音遽然响起，也不知道从哪传来的，“但不养废物这一点我认同，多谢贺学弟替我清理废物。”

霍宁憎忙着为尘微处理伤口，一副没空理他的模样，将怀里人伤口擦拭干净，又温柔吹了吹，最后将人打横抱起。

“挽尊。”他没任何寻找声音来源的兴趣，像是随意打发人似的随意回道，“挽尊了不是。”

宙：“……”

到了地下车库出口，笼罩整个商场的巨大防御罩还在，不过撑了这么久，随着能源消耗防御指数也有所下降。

霍宁憎都没把尘微放下，右肩一低，VIOLENT57手持炮弹发射器滑落，托在尘微膝弯的手臂稍微一松，背带擦着缝隙脱出，掉落的霎那霍宁憎脚一勾让VIOLENT57转了个角度，在炮筒对准出口的同时一脚踩下。

“尽箍咒。”他唤自己的全系，“连接我的VIOLENT57，准备发射。”

尽箍咒：“收到指令，准备发射VIOLENT57。”

一条红线随着“三，二……”的机械指令从VIOLENT57侧面延展。

“一。”

轰——

炮弹飞出，撞上出口的防御罩，爆炸声震耳欲聋。已经可以重新开启的防御枪弹出的防御罩为他们抵挡住震波。

尘微窝在霍宁憎怀里，被抱着往外走的时候因为精神松懈和疲惫身体逐渐瘫软，但霍宁憎的力道没有松懈一丝一毫。

尽管头晕目眩，但并未失去全部意识，只是没力气抬眼。所以他知道一踏出车库就有北青萝的人来接应，也知道他们看见霍宁憎脸上的血想从他手上接过自己让他去处理伤口，但霍宁憎没给。

身后陡然响起的巨大爆炸震得他浑身一颤，抱着他的双臂霎时收紧，带着安抚意味。从跟在身边战队队员的汇报中，他得知整座商场被高空突然俯冲下去的飞机撞击炸毁，不会留下此次暗杀行动的任何证据。

爆炸声刚落，宙狰狞到病态声音再次传来，被放大数百倍后笼罩整个上空。

“霍宁憎，这一次，换我淘汰你，从这个世界。”

尘微清楚，霍宁憎自始至终都没回头。

后来一直处于半晕半醒的状态，对外界发生的事有隐约感知，因此，他确定自己又双叒被那阎王爷“洗”了。

霍宁憎卷着袖子一手抓着花洒一手握着毛巾一下一下为尘微擦去身上的泡沫。一到家他把人抱进浴室放入浴缸。开了暖气，水龙头放上热水，而后自己去冲了把澡才回来“洗鱼”。

晕着的人背抵浴缸壁，头仰靠在浴缸台面霍宁憎为他折成小枕头的软毛巾上，白皙的脖颈以优美线条毫无防备暴露着，脆弱、诱惑，银白睫毛安静垂落，水汽在浓密的睫毛上凝成小珠，薄粉软唇放松闭合。

这种时候尘微完全没了平时那股清冷倔劲，软着身子任他摆弄。然而对纵横战场杀伐果断的阎王爷来说，这反而不是个容易活。

他无法清心寡欲地面对这幅景象。

每次怕这小人鱼着凉，还必须开足暖气，等于给他体内旺盛的邪火加足柴火。炮火打不死、各大暗杀组织杀不死的霍爷，差点被烧死在这一方浴室。

事后还要在尘微面前装得相当淡定，这难度一点儿不比北青萝那些非人的考验低。

前面泡沫冲得差不多，他轻轻托起尘微背部让人趴靠在浴缸边缘，开始冲洗后面。

其实每个动作都很轻柔，也没费什么力气，他愣是洗得大汗淋漓。

虽说这事已干得得心应手，但第一次，其实是尘微帮他。

还是在见到家人标本，失魂落魄不吃不喝的期间，他连维持基本生命的食物都不肯咽下，更别说洗澡这种事。只是像个木偶似的被郁廉提着进食喝水，被迫移动到哪就在哪瘫着，哪怕是地上甚至垃圾桶附近，而后张着灰蒙蒙的眸子一动不动。

郁廉研究工作繁忙，也是一旦投入就没空管其他事的人。有次抓着器械匆忙穿梭，经过一个墙角两步后又回头，捏着鼻子寻找钻入鼻子的怪味来源，紧接着就看见呆坐在地缩成一团的小霍宁憎。

“小祖宗，你几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了？”郁廉捂着口鼻皱眉。

他们那是身上还缠满绷带，洗澡都是郁廉单独带他们进浴室，先取下绷带洗澡，然后抹好特殊软化药水重新裹好后再出去。

“十一天了，郁叔叔。”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那时小尘微不太敢靠近他，却又喜欢隔着一定距离观察，所以能准确报出没洗澡的天数。

“哎。”郁廉无奈叹气，暂时放下器械把小霍宁憎抱进浴室放在小凳子上，“你先把衣服脱了，等手头这个实验做好了来给你洗澡。”

然而两个小时后郁廉的实验还没做好，而小霍宁憎就像石像似的坐了两个小时，别说脱衣服，手都没抬一下。

小尘微实在看不下去了，打开门大着胆子靠近，弯腰试探问：“郁叔叔在忙，我帮你洗澡澡好不好？”

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小尘微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人拉下凳子推入浴缸：“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啦。”

因为郁廉叮嘱过，他们身上的绷带除他以外不能随便动，弄不好可能会感染。但绷带材质特别，身体如果哪里脏了可以直接洗，后面吹干重换就好。所以郁廉忙起来顾不上及时给他们洗澡时，小尘微都是隔着绷带自己先洗，等郁廉空了来给他换新。

一件一件给小霍宁憎脱外衣，而后从头到脚一点一点冲洗，小尘微动作笨拙却异常仔细。打沐浴露的时候想着他很多天没洗澡要多挤点，结果因为没有概念导致泡沫几乎溢出浴缸，小尘微被裹成胖乎乎的雪人，身上泡沫比小霍宁憎还多。

最后冲了快半个小时才把浴缸和两人身上的泡沫全冲干净。但小尘微没看见自己鼻尖上还有一坨，或许是出于本能，木坐了许久的小霍憎鬼使神差般伸手替他抹去，呆滞的目光就动了那么一刹，就又恢复成原状。

小尘微却好像看见希望似的喜笑颜开说着谢谢，像受到鼓舞般干劲更足，他拿来比自己身高长许多的毛巾裹着小霍宁憎替他吸干水分，乐颠颠找来干净衣服给他换上，尽管换得歪七八钮。最后又把他带回卧室替他把全身吹得干燥舒爽。

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念叨：“洗香香洗香香，把不开心都洗掉，把坏东西都冲走，只要香香，只留香香……”

其实那期间霍宁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对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大清楚，却唯独对和尘微之间的事记忆犹新，且越长大越越深刻，甚至连细节都历历在目。

或许是这把舒服的澡让尘微身心得到放松休息，在霍宁憎把换好睡袍人往卧室抱的途中，小人鱼睁开了眼，眸中水汽弥漫，开口第一句话是：

“没洗干净。”

霍宁憎：“？？？”

霍宁憎：“哪里？”

尘微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尾巴，尾巴没洗。”

霍宁憎愣了愣，从喉间溢出柔声低笑：“知道了。”

他转了方向朝顶层步去，在尘微迷茫的表情中将人放在泳池边一处斜坡上，而后取来谭丞之前给他的“尘微鱼尾专用洗涤剂”和“专用毛刷”，跳下水扒在斜坡边，拍拍尘微半浸在池中的腿。

“来吧。”

尘微有些迟疑：“会把池水弄脏。”

“放心。”霍宁憎一手抓洗涤剂一手握毛刷，“泳池有自洁系统，不用换池水就能清洁脏污和消毒。”

他这才放心将鱼尾转换出，而后摆动着往尾巴上泼水。

在狼藉战场扫过一轮的尾巴确实脏了，尘土血渍等污垢斑驳挂在鳞片和纱绸上。霍宁憎将清洁剂在整条鱼尾上抹匀，握着刷子顺着腿根往下慢慢刷去脏污。

“抱歉，把你尾巴弄脏了。”霍宁憎一手托挂着侧鳍纱绸一手像梳头发似的从上到下轻刷。

“脏了洗干净就好。”尘微不甚在意道，他凝视着低头为自己洗尾巴的人，顿了顿才继续开口，“你，真的没碰我？”

霍宁憎手浅顿，抬眸凝望他的目光中漾起戏谑：“好像很失望？不如今晚……”

尘微一把捂住他的嘴，愠怒盯人。

他在尘微指间低笑，暂放下手里的东西，握着尘微手腕挪开，凝望白皙修长的手良久，敛去所有笑意，羽睫下压，目光垂落至底，于手背轻覆一吻。

“这双手，不该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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