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尘微轻声冷笑，“都说霍爷无懈可击，因为无牵无挂，虽然有个名义上的弟弟，但人在星防部又有井鹤司罩着，谁也不会蠢到同时跟北青萝和星防部为敌，就像霍爷不会蠢到用‘名份’这种东西给自己找麻烦，春事向来风过无痕，名份这种东西于霍爷而言是累赘。”

他抬眸，盯着镜中的自己，余光被身后的人填满。

“霍爷不会给任何人名份，何必拿这种话来试探我。”

霍宁憎将吹风机“啪”地放下，双手顺势撑住台面从背后以圈住尘微的姿势俯身，撩着眼皮凝视镜中他倾城面庞。

“地下情缘，如何？”他用暧昧的语气道。

起来转身的同时尘微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将霍宁憎推离自己，神色从迷茫转为淡漠。

“露水情缘，过眼云烟，昨夜的事，忘了吧。”说罢，他就一阵风似的去里间换衣服。

被扔在原地的霍宁憎：“……”

总感觉自己才像个被玩玩就抛弃的“怨夫”。

且他看出来了，尘微那表情，就差把“我嫌你脏”四个字明白说出口。

他转身擦干净镜子上所有的雾，和镜子里的自己沉默对视，周围一切变得虚无，他看着对面，也像在审视陌生人。

“换好衣服，就出来吃饭。”他在背景重新清晰起来时对里间的人道。

尘微刚脱去浴袍拿出居家服准备穿的时候，谭丞的电话又开始轰炸过来。一大早窝去鱼缸的时候他就打电话强行用控制系统让自己接通，后面嫌烦就直接开启了XU1屏蔽系统，到后来可能因为那边有事，从下午2、3点系统失效后清净到现在。

“尘微？尘微？怎么一天不理人？发生了什么？昨夜到底……”因为Dominator控制系统，他无法挂断，只能任由谭丞急切的声音冲入耳膜。

“是。”尘微边换衣服边毫无感情回道，“如你们所愿，我和霍宁憎睡了。”

谭丞：“………………”

长久的沉默后，再开口时，谭丞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受伤了……”

“他对我很温柔。”尘微冷漠打断他，“需要我描述细节？”

谭丞：“………………”

谭丞：“不不不……不、不用了……”

尘微：“还有什么问题？”

谭丞：“没有……”

尘微：“请挂断。”

谭丞：“哦……”

挂断的电话“嘟”了很久，谭丞还有些回不过味，烟头早插满了烟灰缸，屋内已白雾弥漫，仍未完全平复。

翌日早九点，尘微跟着霍宁憎去北青萝总部正式报道。

一进大厅，全息立体投影的巨大金芒标语震撼撞进尘微眼眸。

——为信念而战。

他默念。

这里也不似惟谷集团总部处处彰显高级科技感，颜色以灰黑深蓝为主，仿若铜墙铁壁的堡垒，大气雄伟，庄严肃穆。

是尘微见过最气势非凡的建筑。

“霍爷。”

“霍爷好。”

“……”

霍宁憎在一片恭敬问好中淡然穿行，带着尘微和秘书傅婉书上了电梯，先在六十层下去，亲自领尘微去人事部办理入职手续、签订劳动合同。之后才上到222层，傅婉书去了自己办公室，他则和尘微回总裁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是个套房，有办公区，客厅、开放式餐饮区、会客厅和卧室等，总面积目测至少300平方米。

“随便坐。”霍宁憎说着去餐饮区保温箱里拿起一杯奶茶插好吸管递给尘微，“办手续的时候让他们送过来的。”

“谢谢。”尘微接过，奶茶热乎乎的触感传递进他手心。

“一开始可能有些不习惯。”霍宁憎开始给自己泡茶，“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尘微捧着奶茶走到落地窗边向外眺望，北青萝总部在城郊结合处，视线不受遮挡，既能欣赏到山水风景，又能瞧见远处高楼森林。

“工作模式？”他问。

“在惟谷是什么模式？”霍宁憎端着茶和他并肩而立。

尘微：“自由模式，有任务就去，没任务随意行动。”

说是“自由”，不过是因为他们能控制他整个人罢了，这种自由模式，不过是捏着他命运之喉主宰者的施舍。

“你想要什么模式？”霍宁憎问。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尘微喝了口热奶茶淡淡回道。

“没有特殊情况，就跟着我。”他转头轻睨尘微，“可以么？”

尘微：“听霍爷安排。”

霍宁憎轻点头：“卧室有床，中午或者累的时候就去休息。”

尘微：“你呢？”

“一起。”霍宁憎回得毫不犹豫。

尘微：“……”

尘微：“我不需要午休。”

“开玩笑的。”霍宁憎抬手揉了揉尘微头发，“还有躺椅，我用那个。”

尘微咬了咬吸管：“……还是您用床。”

一个多月后。

尘微独自晃荡在下班的路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回忆起自那日以来在北青萝上班的日子。

他的主要工作是暗卫，基本上是霍宁憎走哪他跟哪，也执行了几次任务，有跟霍宁憎一起的，也有独自完成的。

不出任务的时候，霍宁憎就带着他一起去办公室，时不时也会让他做些信息技术方面的工作，甚至有些复杂的问题还会跟何宴互相探讨。

没有任务也没有其他工作的时候，霍宁憎在办工桌前专心致志工作，他就坐在沙发上安静做自己的事或者看看风景，偶尔会大发慈悲地帮他的老板添一杯茶，中午一起吃专门送上来的饭，然后晚上一起回家。

下班早的话，他们有时会去顶楼泳池游会泳，尘微也会下到鱼缸溜溜圈，霍宁憎就在泳池泡着看他，兴致上来了还给他拍拍照，但尘微总不给他拍，只要发现他在干这事，就把自己卷成球躲在雪山造景后面，霍宁憎就游到鱼缸边，逗鱼似的直拍缸壁；天气好晚霞绚丽的日子，霍宁憎也会带尘微去买甜品吃，然后在附近路走一走，吹吹风看看景，这种时候，他总会陪尘微一起喝杯奶茶，然后挑家口碑不错的店吃饭。

平时午间或者出任务回集团累的时候尘微就去卧室里躺椅上休息，然而奇妙的是，很多次明明最初是窝在躺椅上的，但醒来人就到宽大松软的床上了。

然后他会把门拉开一条缝张望，有时候那人在，有时候不在。但有一点，霍宁憎很少休息，卧室里躺椅和床几乎都是他在用，细想想来，这一个多月，霍宁憎应该只在那张床上休息过两次。

甚至在他已经高强度连续工作二三十小时的情况下，进卧室也只是冲把澡换件衣服，就继续忙去了。

且霍宁憎并没有非让自己跟他保持一致的工作频率，不出任务的时候，他就是那种朝九晚五工作模式，要么跟霍宁憎一起上班一起回家，要么那阎王爷忙起来，就让他独自上下班，但还不忘叮嘱他，自己吃饭，早点休息。

今天就是这样，他不了解具体，但大概知道霍宁憎恐怕又要通宵了，于是如往常一样自己先回家。

说起来，自那夜后，霍宁憎再没对他有任何逾距举动，甚至好像在刻意保持一种礼貌的距离。

正值下班高峰期，尘微驻足在街角，有的人行色匆匆独来独往，有的人三五成群谈笑风生，还有的吵闹争执，撒泼打滚。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异类，既不完全属于血肉之躯的人类，也归属不到纯机器人那边，所以，他也总认为自己的生活状态是“非正常”的。

但此刻他突然有种感觉，或者说错觉，他和这些人是一样的。至少这段时间的日子跟他们并无太多差别——早出晚归，每天去公司打卡，时不时腹诽吐槽上司，会和同事互相打招呼，也有工作上的彼此交流，中午有午休，一天工作后晚上的珍贵时间更自在放松。

以上种种，皆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生活体验。所谓“岁月静好”中带着些许“人间烟火气”，这样的安然时光本该悠然自得，可那种时不时涌现的不安以及他未达成的目的，又在告诉他，一切只是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霍宁憎传染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和他似的矛盾起来。明明一开始目标明确，包括现在也是，可在不知不觉中似乎被推到波涛阵阵的海面，目标还在，却摇摆不定。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今晚他提前跟厨师打了招呼，没回家吃饭，像以往那样独自去吃了碗海鲜焖饭。霍宁憎这个人有种神奇特质，有他在的地方，周边温度都能升高不少，所以他其实有点不喜欢一个人在那么大的家里吃饭，即使开着全屋暖气，也总觉得清冷。

揣着心思，徒步回家的路上，他绕小道经过一条拆迁区的小巷，本来疾步的他忽然顿住，大兜帽遮盖下的眼神刹那凌厉。

虽然还没看见人影，但他确信前后有人正逼近，且来者不善。

呼——

劲风如闪电从身后袭来，他如幽灵瞬移般闪身，消音枪射出的子弹擦脸而过，将他兜帽边缘撕破一道口子，紧接着贴地一滚身避开前方飞来的数支飞镖，随后脚一勾借着残破墙壁上突出的石块攀了上去。

刚落在墙壁另一面，前后夹击的人明显躁动起来，他选的位置落地姿势都相当巧妙，在对方那边看来，等于是突然丢失目标。

他躬身贴着墙壁无声潜行，用监听系统放大周围的声音，夹击的人正在靠拢聚集，但又戒心十足地放缓脚步向他刚刚翻下的地方靠近。

从刚刚的一小波攻击判断，身后应该是一人，前方大概四人，且开枪那人大概率是这些人的头目。

哒——

他凭借轻微脚步声判断出自己和开枪那人隔着一堵墙汇聚于一条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翻过围墙，精准落在那人身后，百合暗器整支脱手而出，根茎刺入那人脖颈注入麻醉的同时花朵张开朝前方刷刷刷齐齐射出四根麻醉针。

由于一切过于短暂和突然，以及暗器超强的轻动静和隐蔽性，对方没有一人做出及时反应，连防御罩都没来得及开就被放倒。

啪啪啪——

随着一阵鼓掌响起，一人从暗处步出，与此同时，尘微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威压。

“考试通过。”来人肆无忌惮露出自己的脸，是个约四五十的男人，打量在尘微身上的目光满是赞许，“比我预想的速度还快，不愧是传闻中的‘Shadow Lily’。”

张狂。尘微在看清他脸的时候腹诽，尽管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人实在出名——正是星际长期通缉的超大盗窃团火“红衣会”头目坤辉，那次在中央博物院科技馆举办戴裕铭成果展时，抓获的“代号氓”团队就是隶属于他。

尘微不接他的话，神色淡漠立在原地。

“我注意你很久了，非常欣赏你的能力。”坤辉停在距离尘微五米远的地方，身后紧跟着十几个手持枪械的私人武装队，“代号氓的事我不计较，加入我的团队，我给你比他高的位置和薪酬，聊聊？”

“不去。”尘微斩钉截铁拒绝，“明天还要上班。”他小声嘀咕。

“猜到了猜到了。”坤辉挂着早有所知的笑，“早听过各大地下组织没有一家请得动尘先生，而我这人尤其喜欢挑战。”

他手指轻轻一勾，尘微觉出不对时已来不及，一张巨网陡然从路面被拉起极速收缩，编织用的材质比头发丝还细，所以他一路踩着走过来完全没察觉。

一把抽出□□向扑来的巨网割去，同时开启防御罩，枪林弹雨紧随其后，这巨网看着细却割不断，而防御罩在防御指数降为0后攻击停止，巨网倏地笼在他身上，一阵电流击入，他浑身一颤一软，跪跌在地。

如果再敏锐一些，是能提早发现巨网和埋伏的，可今天偏偏是15号，他需要输造血剂的日子，每逢这时候身体机能都会下降很多，承受能力也会变差，以至于这些稍微强点的电流就让他头晕目眩失去反抗能力。

滋啦——

一阵更强的电流袭来，他眼前一黑，整个人没撑住歪倒下去。先前因为一些事开启了XU1屏蔽系统，所以谭丞那边无法知道现在的情况，而自己已经没力气给霍宁憎发信了。

“我耐心足得很。”他在失去全部意识的前一刻听到来自坤辉模糊的声音，“到我那里慢慢谈。”

霍宁憎十点多到家时没见着尘微踪迹就心觉不妙，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的时候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打开医用冷藏柜看见本该输液的日子造血剂却没少一袋时，他确认尘微出事了。

忙了一天屁股都没碰着凳子的他即刻下令：紧急全力搜索尘微踪迹。

北青萝的效率相当高，仅十分钟后消息一条接一条传来：

“报告，尘微最后出现的地点在里高区老屋拆迁点入口。”

“报告，查到近期有人在跟踪尘微，早前在他习惯走的这块地设下埋伏。”

“报告，查到主谋是盗窃团伙红衣会头目坤辉，于近日偷渡到我星。”

“报告，根据刚刚查探到的消息，他一直想招募尘微加入他的团队。”

“报告，在距离拆迁点附近500米的路口，有隐蔽监控拍到坤辉团伙身影，他们带着已失去意识的尘微。”

滴——

尘微XU1屏蔽系统失效，信号被霍宁憎定位系统搜索到，但显示人已不在远跖星，根据飞船行进路线，正往“红衣会”总窝点所在地盖塔星飞去。

霍宁憎大步流星踏出家门时冷声下令。

“飓神特战队第一、二、三分队全员即刻于八号星际战舰集合。”

“鹤兄，年底了。”他拨通井鹤司电话，面若冰霜，“给你送点业绩。”

“红，衣，会。”踏入电梯转身的霎那，气压骤降，狠厉阴冷在他眸中越聚越浓，“敢从我手里抢人。”

电梯门嘭一声关上。

作者有话要说：阅文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