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绣蓁杀了人，心情却无比的平静。花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呆仰望着，看着她扔下铁锹，步伐虚浮地走到了柳二妻子身边，颓废地跪坐在地上，像是失了魂魄。

追出来的柳梧鸢捂住嘴，匆匆抓起花花和柳小二，不知说什么。林绣蓁却挥挥手，声音有些疲惫：“把他们都带进去，藏好了。我马上进去，不过蛮子现在还没人回来看一眼，多半是退了，不会有谁想回来找这个蠢货。”

太阳慢慢升起，周围的气温逐渐上升。林绣蓁听着周围没了动静，快速废力将尸体拖了进去，扔到了柳二住的那个小院木屋里。

办好了，她重新躲回房间的床底下。搂着柳梧鸢，贪婪汲取着小姑娘身上的温暖。

外面不再传来其他的声音，而是一片的死寂。不知过了多久，林绣蓁睁着眼睛，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响动，顾慎的声音从远至近，不断回荡着：“绣蓁！绣蓁！”

他的声音非常慌乱，甚至带着些哽咽。林绣蓁听着凌乱的脚步冲进房内，崩溃而凌乱的四处乱窜。她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很想大声说我在这，喉咙却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顾慎闯了进来，失态地半跪下来紧紧搂住林绣蓁。她奇异的没有哭，反而抬手一下一下拍着顾慎的背，瞳孔望着沾着黑色血迹的梳妆台，道：“顾慎，你哥哥骗了我们。蛮子打进来了，杀了好多人。”

身形高大的青年明明是抱着她，人却反而像是更脆弱颤抖的那一个，胸腔振动起来，声音艰涩：“蛮子没破城，是小队突袭被内应接进来的。兄长也不知道此事…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蛮子偷袭得手，却没跑出去，还困在城里…援军要到了，蛮子马上就退兵了……”

林绣蓁用力地推开了顾慎，问道：“所以呢？我说了，他骗了我们！蛮子跟他互通消息吧，以往我不知道，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他们就是畜牲！”

知道外面安全了，知道自己活下来了。林绣蓁心里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涌动着无名的怒火。

床底下的人陆陆续续爬出，而她跌跌撞撞走出去，走到了院中，走到了太阳底下。

柳二妻子仰躺在那里，一双眼睛没有任何光彩，直直望着天空。林绣蓁伸手抚上了她的双眼，将其闭合。

顾慎确认过其他人都在后，赶忙追了出来。他看到那素来明媚爱笑，时不时偷懒爱贪口腹之欲的女子站在院中，有一种莫名的悲凉肃杀感。

在往日的生活中，顾慎总是觉得林绣蓁有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淡漠疏离。无论这小姑娘脸上表情如何，又对旁人多么亲昵。可她总在一些细节，流露出不同的习惯。

顾慎一直觉得，林绣蓁没有梦想。挣钱也好，挣大钱也好，挣很多很多的钱也好。林小娘子总是笑盈盈的，除了最初起步时的激情后，内里却有一种百无赖聊的感觉。

她的表情好像在说——手握着那种特殊的制宝工艺，足以供她享受一生，既然如此，何必继续努力。

只在偶尔的时候，他听到林绣蓁自言自语，说什么要把瓷器推广到全世界，让国宝重现光芒。而她按部就班，这条路就光明无比。

这让顾慎觉得，林绣蓁就像天上来的仙娥一样。游戏人间，做什么都有一股自信而冷漠打量旁人的姿态。她好像对谁都很好，却从来没有跟谁真正的交过心，疏离旁观着整个天下。

而现在，顾慎没能赶回来的那一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这位天上下来的仙娥，主动走了下来，捡起了武器，杀了个人。

林绣蓁周身的那一层无形的膜被打破了。她的愤怒如此明确，仇恨是最好的燃料，让顾慎都摸不透她想干什么了。

林小娘子站在庭院之中，褪去了所有迁就与努力伪装的娇纵。天日昭昭，她双手握成拳，铿锵有力道：“我要把他们全部都杀死，那些敢于拿起屠刀的蛮子，所有！总有一天，我会越过凇州，踏过昌源河，犁庭扫穴，逐敌万里之外！”

这番宣言绝对是惊世骇俗的。莫说女子，天底下任何一个男子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蛮子占着肥沃的草原，手握着一州之地。他们有最好的马，最好的战士，首领也是正处于青壮年时期，统领了整个部落的大单于。

前朝的势力指望着蛮子，定朝年年向蛮子求和，头痛于边境线的战火。他们手持着兵马，放肆劫掠着米仓粮库，席卷了大片的土地。

迄今为止，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现在天下的主流思维皆认为，未开化蛮夷不可敌也，只能许以利诱，施以重宝金银财禄，送予窈窕宗室女，结交秦晋之好。

顾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震惊的，看着又一次给了他惊喜，不对，是惊吓的女子。他甚至不知道是要先顺着她的话说，还是严肃指出这件事的荒谬和不可取之处。

林绣蓁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拔下了自己头上所插的简单银簪，用力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在柳梧鸢的惊呼声中，鲜血滴落，林绣蓁双指沾取鲜血，在脸上抹开：“此言非儿戏，当以血立契。非是蛮子，这个天下，这种世道，也该改改了。

自古如此，并不一定对。我会一个个的把他们扇醒，把人和畜生区分开来。天生我身降此地，许誓百花皆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