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穆寻应道，“曾经是。”
听到他这么说，齐诺有些诧异，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曾经是？那你现在不是了么？”
“嗯。”穆寻扣在他腰间的手未动，是很亲昵融洽的动作，“当初为了寻你，我将神格抽离留下，替我镇守天地。自那之后，我便不再是神。”
“为了……”齐诺困惑不已，“寻我？”
穆寻只看着他，垂眸敛下过于复杂难辨的情感。
“待日后，你想要知道的都会知道。”
齐诺眨了眨眼：“哦。”
他顿了顿，不自觉地带上了点轻快：“那就以后再说。”
“嗯。”
这一天之后，齐诺的精神便渐渐恢复，除了时常会望着某一处出神，也时常与穆寻登上无过崖，一同看了日出日落。
“你最近似乎都不出不离谷了。”齐诺给穆寻斟了一杯清茶，抬起眼看向穆寻，“先前你还会时常出去。”
身体养得好了些，齐诺也不似前些时日那般使不上力，总需要眼前人抱来抱去。眼下能为穆寻亲手斟一杯茶，他回味着自己现在的心情，竟还品出了几分一切都在转好的高兴来。
“先前外出，是为了寻些药材给你养魂蕴魄。”穆寻抿了一口，答道，“如今你好了不少，便也不再需要那些。于我而言，伴你左右更为重要。”
齐诺尚且还不能适应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闻言也只怔了怔，飞速别开视线，含含糊糊地应着：“我也不是非要人陪着……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
“嗯。”穆寻神色如常，“是我需要你陪着。”
“……”
于是齐诺更不好意思看向他，只敢余光偷偷瞥着他在崖间山风之中卷起纷飞的素白衣角。
说起来，穆寻的衣物饰品很符合世人对神明一类的刻板印象，多是常着一身素衣白袍，腰间坠着青烟玉佩。齐诺先前还对此类“老古板才爱穿的素白衣物”敬谢不敏，现在看穆寻穿多了，自己再穿着竟也觉得好像不是不能接受。
穆寻注意到齐诺看着自己的衣物出神，略微思索，忽而问：“不喜白衣？”
他记得齐诺以前是很喜欢穿着明艳灼目的衣物。
正如多年之前在万魔窟二人初见，齐诺一身血衣笑得张狂肆意，提着他那把用血肉浇铸而成的本命剑杀出了一个凶名。
从那之后，他再现身于修真界复仇之时，便从始至终都着一身艳红衣袍。
“……嗯？”齐诺很快回神，摇了摇头，“没有不喜欢，这样就很好。”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穆寻，语气真诚：“你穿着这样就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如此，”穆寻默然半晌，“我知晓了。”
齐诺眨了眨眼：“昂。”
“你我去一趟栖霞。”穆寻看向齐诺，“如何？”
齐诺：“那是什么地方，我们去干什么？”
“栖霞乃是凤凰一族的栖息之地。”穆寻道，“去找她们为你做一件羽衣。她们的羽衣沐霞如折光落尘，浸月似霜雪挽江，是天地独一份的绝色。我想，你应当会喜欢。”
“……啊？”齐诺霎时怔愣，再开口时忍不住磕巴了一下，“会、会不会太麻烦了？我如今穿着很是舒适，也没必要非得寻什么羽衣。”
“你也许久未出门了，便当做是游玩也好。”穆寻牵起他的手，“走罢，握紧我。”
“……好。”
若是说不离谷是一片静谧安宁的世外桃源，栖霞这处便热闹许多。
穆寻来前便告知了旧友。他们抵达栖霞入口之处时，一声清亮的凤鸣响彻云端，下一瞬炫丽的尾羽一闪而过，一位模样稚嫩的孩童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毕恭毕敬地向穆寻行了个礼：“见过上神，请随我来。”
穆寻微微颔首：“有劳。”
齐诺满目惊艳，一路上皆是牢牢扣着穆寻的手。他不住地看着周围高大苍翠的梧桐，清脆欢悦的鸣声不绝于耳，来来往往的凤凰族人鬓间别着一朵灿烂热烈的凤凰花，偶尔还有人会与穆寻打招呼，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的齐诺身上。
他们走到一处别致的小院之前，孩童便已颔首退下。眼前的门从里头被打开，眼尾点缀着朱砂丹霞的女子笑吟吟道：“杵在我门前作什么木头，还不快进来。”
穆寻颔首，牵着齐诺一同盘膝坐在了女子对面：“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无妨。”女子笑道，“传闻中的鸿修上神如今竟愿屈尊现身此处，说出去也是去凤凰一族面上有光。”
“多谢。”穆寻颔首，转而看向齐诺，介绍道，“她便是如今凤凰一族的族长，凤九潇。”
齐诺：“见过凤族长。”
“客气了。”凤九潇看向穆寻，“所以这位随你而来的小友是？”
穆寻：“这是我的道侣，齐诺。”
“道侣？”凤九潇难掩意外之色，“你这人竟也会有道侣？我还以为你早已天地为妻，终身守节。”
穆寻：“……此话今后少说。若是让天道听了去，少不了磋磨你。”
“开个玩笑，莫要当真。”凤九潇似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我知晓了，所以千年之前你寻我要凤凰血，也是为了你的道侣？”
穆寻：“正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凤九潇连连感叹，转而看向齐诺笑道，“你二位甚是般配，佳偶天成。”
齐诺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多谢。”
初时乍一听确实觉得这位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道侣甚是荒谬，不过……道侣是穆寻，也不是不能接受。
“面皮竟这般薄？”凤九潇活了不知多少岁月，早忘了羞怯为何物，眼下稀奇地看着齐诺微微染红的耳垂，“鸿修，你这是从何处寻的道侣，果然很是可爱。”
穆寻：“万魔窟，你莫要打趣他。”
凤九潇：“……你是在同我玩笑？你道侣身上并无魔气。”
穆寻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言，沉默以对。
“也罢，我无意打探。”凤九潇捻起一块糕点，将碟子推向齐诺，“尝尝。”
齐诺接过：“多谢。”
凤九潇弯起眉眼，看向穆寻：“说起来，你此番前来寻我可是为了替你道侣疗伤？我观他伤势不轻，若你需要，我再赠些凤凰血。”
“多谢，不过此番前来，并非为了凤凰血。”穆寻拿出一块巴掌大五彩斑斓的石头递给凤九潇，“还请为我道侣织一件羽衣。”
凤九潇闻言挑眉，接过石头细细一看，顿时喜上眉梢：“竟是如此精纯的五色石，有劳你费心，莫说一件，便是十件羽衣也不在话下。”
穆寻：“那便十件？”
“不过是玩笑话。”凤九潇神态自若地收起五色石，“羽衣难以织造你是知道的，不过我可以保证，九九八十一日，定能给你这位道侣织一件最为满意的羽衣。”
穆寻颔首：“有劳。”
“既然如此，这段时日你们便先在我栖霞住下罢。”凤九潇笑道，“虽说此处比不上你不离谷，但对他伤势也有一定的疗愈作用，住下几日也无妨。”
穆寻没有立刻应答，而是先看向齐诺，问：“阿诺，你是想在此处休憩一番，还是回不离谷？”
齐诺原本有些神游天外，听到穆寻唤他才慢半拍地“啊”了一声：“问我？我都可以啊，看你。”
穆寻略一颔首，正要回话，只听齐诺又自然而然地说：“反正在哪里你都会陪着我，所以我在哪里也都可以。”
他霎时一顿，眼中浮现出明晰动容，转而看向凤九潇时神色都柔和不少：“那便多有叨扰了。”
“无妨，无妨。”凤九潇摆了摆手，有些稀奇地看着穆寻这番神态，啧啧轻叹，“说真的，鸿修，我从未想过你竟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穆寻没有应声，只敷衍地应和了一下。
凤九潇见他又开始不说话，转而看向齐诺，托腮笑问：“我观齐小友不似魔域那群魍魉一般煞气冲天，想必也并非真正的万魔窟之人？”
“嗯，我不是魔。”齐诺有问必答，“我原先是凡间修道之人，因被追杀才无奈跌入万魔窟，然后就被穆寻救了一命。”
“竟还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凤九潇更感兴趣，“因此你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了？”
“嗯……”齐诺挠了挠脸颊，有些不确定，“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凤九潇扑哧一笑：“没想到啊鸿修，你不仅难得会去万魔窟，竟还救了人，真不像你。”
“嗯。”回想起那段往事，穆寻沉默几息，“命运使然。”
他当初去万魔窟只是因为天机预料会有魔子现世，恐他毁天灭地搅乱命数，天道便向穆寻预警，要他尽可能斩而杀之。若是不成，将其囚禁避世也无妨。
穆寻应而前往万魔窟，谁也没有料到淡漠无情的上古神明竟会在见到所谓的魔子第一眼便对那个少年生出恻隐之心，放了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