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窗帘无风自动，窗外星星点点的光映亮了坐在窗棱边上眉眼清隽的青年。

青年看上去沉静温和，穿着白色卫衣与休闲裤，乍一看就像是邻居家刚上大学的弟弟，如果忽略他现在稍显透明虚幻的奇特模样。

齐诺转过头看向画室里正在垂眼画画的男人，忍不住落下一声轻叹，还是谨慎地没有选择靠近，转而望向远处的灯光霓虹。

原本正在专心描绘的男人似乎是察觉到齐诺的注意力被外头的风景吸引，不露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在后者发觉之前收回目光。

齐诺是有些发愁的。

世界线推演的未来剧情表示，A大美院的穆识教授会在今夜死于家中，享年三十一岁，死因是惊吓过度加上长期厌食，一口气上不来。

而在穆识死后，世界线记载的主角受被人污蔑是害死穆识的凶手，甚至还破脏水说害死穆识是为了将穆识的作品占为己有，毕竟这对师生的风格太过相似。

更何况在这一天晚上，监控拍到了主角受来拜访穆识。

他人捏造出莫须有的证据竟也成功将主角受送进监狱。再出来时气运消散，在没有监控的小路被大型货车不小心碾死。

但若是深究下去，世界线的记载也给出了穆氏的真正死因：他是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透明幽魂贴脸开大，唯物主义观当场震碎，一惊之下人就没了。

而现在，齐诺就是这个差一点就要贴脸开大的幽魂。还好在即将现出身形的那一刻稳住，用了点位面允许存在的法则隐匿己身，这才没一下子吓死穆识。

不过这个长期厌食……

齐诺捏了捏眉心，又看向穆识。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办。

看样子穆识目前还受不得太大刺激，不如就只能等他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再找机会接近他。

是的，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的齐诺并不能算是鬼魂，而是离魂——原主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魂魄飘飘荡荡才到了这儿。如果没有时空管理局的介入，那么原主乔誉会一直都是植物人的状态。

乔誉是孤儿出身，无父无母，好友在一开始照顾了昏迷的他一段时间，直到乔誉再也不可能苏醒，生命就此结束。

齐诺一开始还挺满意：“系统，你终于愿意给我找一个没有太多社交关系的身份了。”

在一旁准备被送去轮回的乔誉幽幽地看过来：“你是在嘲讽我吗？”

“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齐诺歉意地笑了一下，“我只是很喜欢这种自由的生活。说起来，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我会尽力帮你实现。”

乔誉看着齐诺，未了却是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什么心愿，如果真的要说起来……”乔誉沉吟半晌，“能麻烦你帮我补偿一下徐源吗？我欠他的太多了。”

徐源就是在乔誉出车祸之后任劳任怨照顾他的那位好友。

齐诺摊手：“我只能给他物质上的补偿。”

“那也够了。”乔誉淡淡一笑，露出怀念的神色，“小的时候他说我们要一起努力，将来赚钱住大别墅……哈哈，现在想想，真是傻得可爱。”

“你……”齐诺眨了眨眼，“该不会是喜欢他吧？你刚才那怀念的眼神好像不太清白。”

“被看出来了？”乔誉坦然地又是一笑，“不过他不知道我喜欢他，只以为我们是知己好友，我以前也从来没有过越界，你可以放心……总之，齐诺，谢谢你了。”

“嗯。”齐诺颔首，“我明白了，你安心去吧。”

乔誉哑然失笑。

他最后眷恋地望了一眼XD475位面，身形逐渐消散，没入了其它小世界当中。

想到这，齐诺又是轻声一叹，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才有些恍然地抬起头望向前面发出声音的地方。

不知道画了多久的男人放下画笔，将画布晾干，最后拿起一块防尘布将它严严实实地盖好。

齐诺有些好奇地飘得近了些，但穆识动作很快，而现在的齐诺又碰不到任何东西，也不知道他画了什么。

看不到画，齐诺的眉梢眼角便带了些郁闷出来。察觉到穆识要离开画室，他与穆识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现在的他虽然是离魂状态，但是靠近别人时对方还是会感觉到些许冷意——大夏天的周身骤然变冷，这已经是个恐怖故事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齐诺看见穆识看了一眼餐桌，转身从厨房拿出了三片吐司，就着一杯温水面无表情地缓慢咀嚼。

他鸦黑的长睫垂下，在一片雪白的肌肤上投下一层浅淡的阴影。眼瞳深黑无光，与已经泛起白的嘴唇形成明显对比。

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的。

“……”

齐诺光是看他吃都觉得痛苦，浑身上下的不情不愿几乎都快要化为实质。

穆识手里捏着一片吐司，撕下一小块，手里还拿着手机正在批改学生作业，好半天才吃下一小片。

到最后，所有线上的作业都批改完了，一片吐司穆识才吃了三分之二。

“再这样下去，穆识哪怕不是被我吓死也会饿死。”齐诺看不下去了，“系统，帮我跟这个位面的天道打个申请，我要一点我的力量回到身体里。”

再当游魂，过不久穆识都能来和他作伴一起飘了。

系统那边滋啦几声，很快回复：【抱歉宿主，XD475位面的天道不允许。原话：我这只是一个低阶位面，稀薄灵气也顶不住你的力量。您老悠着点，什么力量也不许用。】

齐诺：“……”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穆识终于吃完了一片吐司，将动也没动的剩下包好放进冰箱，起身回了浴室反锁，很快水声便从里头传来。

齐诺：“……再这样下去都不用我吓，他走路上我都怕他嘎了。”

【或许，】系统给他支招，【宿主可以考虑在任务目标面前出现，进行规劝。】

齐诺已经数不清在这个晚上是第几次叹气了：“我也想啊，但是我也怕万一出个什么好歹，真要吓死了他，这个位面我就只能守寡了。”

【任务目标哪怕是死了，宿主您也可以照旧带走他的这一枚灵魂碎片。】系统的机械音听上去竟多了几分冷酷的意味，【左右不碍事，上吧宿主。】

齐诺听着，竟然还真可耻地心动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不行，我出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不能让他成为我职业生涯上的污点。再说了，我也想能陪他一世，让他毫无遗憾地跟我离开。”

【好吧。】系统似乎还有点遗憾，【宿主加油。】

齐诺“嘶”了一声：“小系统，你怎么听起来好像很遗憾？”

【没有，您幻听了。】

“哟，不错，都会跟我开玩笑了。”齐诺笑了一下，目光落在被反锁的浴室门上，“不如现在看他洗澡去，一起吗小系统？”

【叮——您的系统已下线。】

“真可爱。”齐诺确认小系统已经下线，有些好笑。

就是不知道这个难得会找自己绑定的小系统与那个灵魂是什么关系了。

要不然当时局长还说做系列任务才肯给自己一个系统，这两者之间要真没什么关系他才不信。

齐诺转而看向浴室的门，摸了摸下巴，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飘了进去。

透明虚幻的魂体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门，浴室内雾气氤氲，穆识没开换气扇，闭着眼泡在飘着泡沫的浴缸里，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的手臂松松搭在浴缸边缘，端得一派好风景。

“哇……”齐诺忍不住出声赞叹，“这身材没想到是真不错。”

话音刚落，穆识蓦地睁开双眼。

齐诺差点被他吓了一跳，魂体飘得远了些，警惕地观察他半晌，发觉他目光看着前方没落到实处，就知道他其实还是没看见自己。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又飘得近了些，撑在浴缸旁双手托腮，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赏。

正看得上头的齐诺没注意到穆识被发梢掩住的耳根越发地红，余光不露痕迹地落在他看上去就很柔软的发顶上，在齐诺发觉之前又很快看向别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诺探手点了一下水，下意识蹙眉：“都快凉了，怎么还不起来。”

魂体状态下的他虽然碰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还能感知到温度。

刚才只是稍微碰了一下水，应该不会冷到穆识。

穆识：“……”

他能够感受到在齐诺倚靠在浴缸旁边的那一瞬间水温骤然降低了些，十分明显。

齐诺这个时候想去看看穆识的厨房冰箱里究竟都有些什么是可以吃的，干脆起身，晃晃悠悠地飘了出去。

在齐诺的身形彻底消失时穆识看了几秒浴室的门，终于从浴缸中起身，耳根的烫意缓了许久都没有消退。

穆识系好浴袍后看向镜子，与那一双冷淡空洞的眼对上，发现两边的耳朵还是红得不成样子，向来无波无澜的眼中难得泛起些许波澜。

这个刚才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鬼魂……真不知道什么叫分寸。

看起来年纪轻轻，还总是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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