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朵哦了一声，抬头看向林见清：“所以这画的是什么？”

林见清眼神在画上落了几秒，说：“没有一定的内容，看的人不一样看到的内容就不一样。”

“啊……”宣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正想开口问点什么的时候余光看见林见清抬了下手，要脱口的话就被打断了，转而问道，“怎么了？”

林见清的手在半空停了停，在宣朵脸侧虚虚抚了抚，然后将落下来的一缕发丝顺手勾到她耳后，有些迟疑地开口：“你……”

Alessia的话刺了她一下，但反而让她漂浮不定的心沉了下来，这段时间的“积极治疗”，林见清不能说不配合，几乎完全按照Alessia的方案推进着走，但有时还是觉得无力，这也是Alessia的感觉。Alessia问她真的想要得到治疗吗，林见清当时的反应像被问了一个“题外话”，而作为心理从业者的林见清本人来说，这是最基本最重要的，而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为她没有期待。对于治疗这件事，好的期待坏的期待都没有，对于治疗结果也全无所谓，哪怕她对宣朵说“我已经好了很多”，但林见清清楚，这只是一种交代。因为宣朵希望她去做治疗，所以她要给宣朵一个“交代”。但其实这也有点牵强，因为宣朵并没有说过“你病了应该去治病”这种话。是她在理解，是她在强求。

现在看着宣朵有呼吸、有温度、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林见清突然对Alessia的问题有了答案。

“宣朵。”林见清叫她的名字。

宣朵：“嗯？”

“医生说……”林见清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又很快展开，在宣朵面前“揭露”自己会让她觉得痛苦，又有一种难与人言的痛快。她放缓语气，看着宣朵安静的头顶，用了个不那么直接的说辞，“是精神分裂的症状。”

宣朵抬起头来看她，点了点头，虽然不了解但她还是知道这是什么病的，想了想说：“那你……感觉还好吗？”

林见清很快地扯了下嘴角，像是笑了一下，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宣朵正很专注地看着她，眼珠在光线作用下很剔透，钟青有时候就会蹲踞在某个地方这么看着她，那眼神没什么企图和含义，就是单纯地“等”着她而已。林见清说：“这段时间治疗下来症状减轻很多了。”她没有提更加睡不着的事，停顿了一会突然说，“我不想治了，可以吗，好不好？”

宣朵呆了一下，不是因为林见清的话，而是林见清说这话的语气……是在对她撒娇？宣朵顿时无措起来，眼睛眨了几下，说话也结巴起来：“可……可以啊，你自己就是心理医生，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吧。”

林见清有点想捏住她的脸让她不要乱动，暂时忍住了，问她：“你会害怕吗？”

宣朵：“害怕什么？”

林见清的语气不复一开始的缓和试探，直接而锋利：“跟精神病人一起生活，不害怕吗？”

宣朵皱眉有些不高兴：“你不要这么说，你不是精神病人。”

林见清看着她的眼睛：“我是，宣朵，我不正常，这是很早就发生的事。”后面语速越来越快像害怕说不完一样，说完这些又停顿一下给宣朵喘息和思考的空间，然后有些无奈地说，“我……很早就出问题了。”看宣朵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她又说，“很早，可能在认识你之前，不过那时候我自己也没有判断的能力。我跟其他精神病人的区别是，就目前而言，我能控制住自己，没有表露出伤人倾向。大多数时候，我能知道自己在‘发病’，而我，觉得这样很好，不，很习惯，我不想改变。”

宣朵安静了很久：“没有伤人倾向的人里面，包括你自己吗？”

林见清没想到宣朵会这样问，下意识反问：“什么？”

宣朵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这下换林见清沉默了，看了宣朵一会儿，用冷淡得有点像撒气的口吻说：“你有时候善良得有点讨厌。”

“哦。”宣朵说，把书合上塞进抽屉，翻身背对林见清躺进被子里，也不高兴了，用同样的冷淡嗓音说，“那你讨厌我吧。”

林见清将房间里的灯关到只剩宣朵那边的床头灯，而此时宣朵背对着她在看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好一会儿宣朵关了手机熄灭了台灯，翻过身平躺着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突然朝林见清转过身来。

林见清没料到她的行为未来得及假寐，宣朵凑上来抱住了她的脖子，呼吸热热地贴在她颈边，发丝撩得她有些痒，宣朵声音很低地提要求：“你保证。”

林见清抬手压住她的腰侧：“保证什么？”

宣朵：“你不痛苦，你不会死。”

林见清手指痉挛般抓了一下，从宣朵衣摆探进去贴住她的皮肤。宣朵很不满地扭了下身子：“跟你好好说话你就想着占便宜。”

林见清被逗笑：“嗯，我保证。”

-

林见清跟Alessia说她不再继续治疗的时候Alessia还有些不放心，电话沟通了半小时之后无奈地笑了：“好吧，或许你的方式更适合你自己。”

宣朵感觉到林见清的变化松了口气，之前总是若有若无地躲着她，现在基本恢复正常。唯一值得困扰的是林见清有时会突然“碰”她一下，她解释为在确认宣朵是不是幻觉，但宣朵很怀疑她在打着幌子存心逗她。

高家乐和钟青的进展宣朵还在心里偷偷八卦着，那天吃完饭高家乐就没再联系过她，隔天宣朵估摸着高家乐该得空的时候宣朵戳了个表情包过去，高家乐晚上九点多回了十分简洁的一个字:

【忙。】

之后就再无音讯。

所以宣朵在和林见清逛超市偶遇手拉手的钟青和高家乐时第一反应是自己认错了人，她一边紧紧盯着小情侣恩爱样的两人，一边低声对林见清感慨：“真的好像啊……一模一样啊……”

钟青从货架上移开视线转头看到了她们，打了声招呼：“嗨。”

宣朵立时原地顿住。

林见清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样子，态度自然地回应了还跟高家乐点头以示招呼。宣朵没她那么强的心理素质，哽了两下还是没能若无其事地揭过：“你……你俩和好了？”

高家乐将钟青肩膀一搂，非常得意：“早就和好了，我一腔爱如烈火没什么冰山烧不化的。”钟青低头检查了一下购物车又丢了一包麦片进去。

宣朵：“所以你跟我说你在忙……”

高家乐理直气壮：“忙恋爱啊，我俩的红线刚刚重新牵上，要夜以继日绑绑紧才行。”

宣朵沉默两秒：“你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钟青最后清点了一下购物车终于对成果满意了，抬头问林见清：“你们挑好了吗？”

林见清转头问宣朵：“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宣朵摇头，本来超市也不是她要来的，她只是陪林见清出来逛逛而已。

林见清回复钟青：“没什么了，去结账吗？”

钟青点点头，几人便一前一后推着购物车走向收银台。到了收银台林见清一边将东西放上台面一边示意了一下后面：“一起。”钟青也十分坦然地将购物车往前推了推。

高家乐看这情形立马自告奋勇找表现：“我来买吧。”钟青只说了一句“不用”就轻飘飘回绝了他。

高家乐不敢跟钟青犟，左看右看将目光投向了宣朵，见眼神示意对方毫无反应走近了贴声道：“林见清在给钟青买单！”

宣朵看了他一眼：“也给你买了。”

高家乐噎了一下，试图“点醒”宣朵：“你不吃醋吗？”

宣朵莫名其妙：“吃谁的醋？”

高家乐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又上来了，说话都咬牙切齿：“虽然说朋友之间也可以互相买单，但是你不觉得她俩太自然了吗？就像……就像一向如此！”

宣朵看向林见清和钟青，两人没有任何对话，甚至眼神交流都没有就配合默契地将所有物品根据品类体积重量分装在几个购物袋里，确实像重复百十次的肌肉记忆那样自然。

不过历经这么多次宣朵也算能看出高家乐自己不敢跟钟青闹所以习惯性撺掇宣朵给他“当枪使”，宣朵才不会次次都上当：“那也应该你吃醋，我和林见清又没有在谈恋爱。”

宣朵和高家乐不付款为了避免碍手碍脚先走了出来，他俩说话的时候和林见清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说话声音也很低，按理说不应该被听到，但是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林见清突然朝她看了过来，虽然只是看了一眼就转了回去，宣朵还是没控制住一咯噔，然后她立马反思了自己，觉得自己又没撒谎，没什么好心虚的。

付完款高家乐主动上去拎东西，这次钟青没再拒绝默许了他的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