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探病已经两天过去，附中打算趁着开学月还没过去安排一次小型统考，这几天三个年级的人都异常安静乖巧，教导主任久违的露出幸福的褶子。
这条褶子在看见庄弄叼着面包晃悠着走进学校时不幸夭折，主任怒喊：“庄弄！看看几点了！”
庄弄周身一颤，眼睛转过来又转回手腕上的表，含糊着说：“才五十。”
主任眼镜框都气歪了，大步走过来说：“你有没有点时间观念！不知道的还以为五点五十呢你这么悠闲……面包咽下去！”
庄弄认命咽下，差点被噎个半死，随后才开口说：“上午语文考试九点才开始，不是不上早自习了么。”
“态度！这是态度问题！”面前气变形了的老头跺着脚教导他：“照你这么没规矩，大家都九点再来好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看看除了你这个点儿还有人来吗，做事儿就得……”
“庄弄你爹来咯！”
李放没看见在楼梯拐角的另一道身影，就看见庄弄直愣愣地站在那，随后喊：“你一大早杵那干嘛呢？踩地雷了……靠！”
跑步鞋在地面上刹停出一道鸣耳的声响，李放讪讪撑住庄弄肩膀，就看见他俩面前已经气紫了脸的教导主任。
主任脸都气僵了，青一阵紫一阵的看着面前俩人，半响，颤颤的伸出手指。
“你俩就给我站在校门口这，到考试了再给我回班。”
李放讪笑：“不是主任，天儿这么冷……”
老头怒道：“刚喊庄弄的时候我看你中气挺足的啊！这会儿给我玩起心眼儿了，再多说一句你俩试也别考了！”
他说完就挺着圆润的肚腩走了，李放还撑着庄弄的肩膀，尬笑着说：“这老头真倔哈。”
庄弄冷笑一声，抖着肩把他手抖下去了，“我再听会儿就进去了，你他妈来这么一出，存心的吧。”
李放委屈道：“谁让你也不给我提个醒。”
庄弄眯眼回头看他，觉得荒唐：“原来还有我的错？”
李放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可没这么说。”
两人认命地杵在校门口前，这个点儿确实没人经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庄弄愈发觉得自己像个踩了地雷的傻逼。
他站的实在腿酸，正受不了要抬脚回班时，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走进校门。
陈满年单手拎着电脑包拐进学校，抬眼就看见两人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自己，像两只叮当猫。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开口：“怎么还不进班？”
李放撇嘴：“被罚了。”
陈满年点头向前走去：“快到考试时间了，回班去吧。”
“能行吗？王主任罚的。”
陈满年驻足，回头看了眼两人，李放是体育生所以还好，但庄弄被冻的鼻子耳朵都红了，雪白的脸蔫蔫的埋在围巾里，看起来已经有点不舒服。
他想了想问：“上午考什么？”
庄弄闷声开口：“理综。”
“下午呢？”
“语文。”
陈满年点头说：“就说考试没底，回去背书吧。”
李放愣了愣：“不该说复习物理化学吗？”
陈满年皱眉，表情露出鲜有的疑惑，好像对他说的话有些不理解。
李放杵了杵庄弄小声说：“看看，我就说大早晨考理综这种破事儿谁也受不了吧。”
哪知陈满年下一句开口道：“物理化学有什么好复习的？”
庄弄：“……”
每天早晨抱着他那本狗屎一样字迹的物理笔记苦读的李放：“……”
陈满年还有事，淡声撂下这句话后就提着电脑迈步走了，没再管身后石化的两个“学渣”。
李放缓过来了，神情复杂的低骂一声，“南大的都这么拽？”
庄弄脸还埋在围巾里，一双眼睛却盛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却煞有介事的附和他：“就是，拽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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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天气骤变，透过玻璃窗外能看到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直到乌云蔽日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夹杂着冰雹落下来。
考完今天所有科目那群老奸巨猾的班主任才松口通知他们：“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有暴风雪，今天考试结束没有晚自习，趁雪不大赶紧回家吧。”
李放拎着书包从考场回到本班，就看见庄弄正无精打采的趴在课桌上，头发杂乱的像炸了毛，浑身透露出一股子‘老子不爽’的气场。
他上前按了按庄弄的脊背，“怎么回事儿，没考好？”
对方动了动，但没抬头，就闷闷的‘嗯’了一声。
“现在就能放学了，你给李叔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庄弄看起来的确是有些不舒服，趴在桌子上半天没抬脸，李放在旁边待了一会想等他清醒，但还是被高晓一通电话叫走了。
临走还不忘提醒他：“待会儿雨就下大了，你记得赶紧打电话回家啊。”
庄弄拗不过他，勉强意识朦胧的抬头比了个“ok”的手势，余光看见李放跑出去，头就又砸回桌面上了。
冬夜很快降临。
六点的天色已经漆黑沉寂，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冰雹落在玻璃窗、地面上的声音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陈满年抬起头向外看一眼，给包奶奶去了个电话，得知陈落在家吃好喝好，没再有不舒服的迹象，于是静下心来。
他合上红笔盖子，看了一会儿面前桌子上堆叠如山的试卷，捏着自己的眉骨长舒了一口气。
天已经完全黑了，陈满年提着电脑包走出教学楼莫名觉得身后投来一束不甚明显的光亮，回头，就看见已经陷入漆黑的教学楼还有间教室亮着灯。
“……”
陈满年以为是哪个班级临走没关灯，谁知走进去了才看见还有个人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是庄弄了，只是对方的状态不大对劲，像是陷入了昏睡一样。
陈满年走进，摇了摇少年蜷缩起来的肩膀，眼睛一偏，就看见庄弄耳朵连着露出来的肌肤都红成一片。
他用冰凉的手背触了触庄弄的脸，果然烫的惊人。
可能是他手的温度太低了，庄弄猝不及防被冰到，意识不清的把脸往下埋了埋，挤开陈满年那只作恶的手，还梦呓了一句“不吃”。
“……”
陈满年一头黑线。
吃什么。
这小孩梦到雪糕了还是什么，这么冷的天他发着低烧在这昏睡，改明儿就能直接吃席。
陈满年把手伸到他下巴上，捏着他脸迫使他抬头说：“别睡了，天都黑了。”
庄弄眉头紧皱，脸上有两条被羽绒服袖子压出的红印，他耷拉着眼皮勉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陈满年蹙着眉头正对着自己。
陈满年见他睁眼，正要撤回手，哪知庄弄下巴往下一点，又栽回他手心里了。
“……”
庄弄嗓音嘶哑的开口：“几点了？”
陈满年说：“七点半。”
庄弄在空无一人的课桌上睡了一下午，现在醒来只觉得四肢僵硬，寒意侵袭后嗓子也干涩疼痛，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好像……”庄弄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低声说：“有点感冒？”
陈满年收回手，淡声说：“你太高估自己。”
他都不用测温计也知道庄弄起码发烧到38度了，这人还心挺大的在这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你朋友呢？”
庄弄把羽绒服领子立起来，低头揉了揉头发有点难受道：“不知道，好像走了。”
他说完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问：“你怎么还没回家？”
“批试卷。”
“噢。”庄弄笑了笑，“批到我的没？”
陈满年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知道，名字被封起来了。”
庄弄颔首笑起来，他当然知道卷子都被封住了，就是想逗逗陈满年，此刻自己却笑得发梢都止不住的颤着，半晌，他终于清了清嗓子止住笑意。
陈满年看他稍微精神了点，于是开口说：“打电话找人来接你吧。”
庄弄点点头，从桌洞里掏出手机按了两下，却发现没什么反应。
温度太低冻关机了。
“……”庄弄抬头看陈满年，发现对方也盯着自己陷入黑屏的手机沉默住。
他干笑两声，把手机揣回自己兜里：“我捂捂，可能是没电了。”
他还发着烧，脸颊发红发烫，嘴唇也干涩起皮，看起来只要把他丢在这，下一秒他就会烧昏过去。
陈满年看他半晌，长睫垂下覆住漆黑如墨的眼睛，拎起包说：“走吧。”
庄弄一愣，但还是条件反射的拎起书包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去哪？”
“办公室。”
庄弄还在疑惑为什么要去办公室，五分钟后他就明白了。
陈满年打开空调，在包里翻找了一阵后抽出一条数据线，“手机。”
庄弄把手机递过去充电，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不消片刻空调就运作起来了，寂静的办公室里，陈满年修长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不时的敲打着，露出一截突出的腕骨，颇为赏心悦目。
庄弄头还有些晕乎，但他勉力坐直了些凑近陈满年，“这是你的工作么？”
陈满年淡声开口：“算是。”
庄弄盯着黑色屏幕里不断跳跃换行的字母，眨了眨眼觉得有些眼部疲劳，“我怎么都看不懂，字这么小看的不难受吗？”
陈满年动作不停，“习惯就行。”
他说完，大抵是察觉到了气氛又变得凝固，且这颗脑袋还无所事事地停在自己的胳膊旁，让他难得有些分心，于是停了指尖的动作。
“你不复习明天要考的科目？”
“考试前书都搬到别的教学楼去了。”
庄弄说完，偷瞄了眼陈满年的侧脸，他的脸被屏幕上不断运行的代码映的明灭变换，薄唇微抿，看起来安静又随意，似乎极好的和这一室静谧融为一体。
听到他的说辞，陈满年轻点下巴，也没再开口让他复习的意思。
庄弄看着看着，喉头便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陈老师当时怎么想考南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