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时间一个小时,不得交头接耳,不得作弊,这么大的人了要学会为自己负责,开始答题吧。”
下午接胡景的代班后,胡景匆匆忙忙就走了,好像说是要去接旅游回来的老婆孩子。
临走之前,胡景简单交接了一下工作内容,又道了谢说了句麻烦了,之后会请何诗慕吃饭,才收拾好东西开车出了学校。
何诗慕没有推辞,只是一瞬间有些恍惚,看他开车的样子放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只不过比起之前,此时的胡景开车已经没有那种炫技似的野蛮,而是稳稳当当,车也从之前的可以开天窗的半跑车换成了厚重的suv 。
看来他真的很爱他的老婆和孩子。
监考的时候其实是百般无聊的,不能玩手机也不能一直坐着,得不时走走停停,稍微观察一下考试的状态。但是除了这些以外,剩下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空闲的,何诗慕就坐在讲台上,眼神盯着教室某处发呆,思绪也走走停停,不知道飘到了哪个时空了。
她想胡景,她觉得胡景变了很多,从之前的那副桀骜不驯的性格变成了现在多数时候都在沉默,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再不如之前活泼,也不再打趣自己了。但是想想也觉得好理解,毕竟7年没见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很多人,可能是他终于当了爸爸变得沉稳了吧,可能也因为自己长大了,性格也变了不少,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现在身份也是老师,是他的同事,所以不好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己说话了。
她又想到今天那辆suv,想到胡景为了接老婆让自己监考,再次感叹他们感情真好的同时又开始想胡景和他老婆应该结婚很久了吧,好像是自己升高中前就结婚了。
这么久还这么恩爱不容易。
她站起来转了一圈,学生们都在奋笔疾书,进行着竞赛小考,她忍不住又想到夏池,要是她能参加考试,估计也是这种光景吧。
走着走着她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愤笔疾书,正是她班上学生,陈雨溪。有点好奇她答题答得怎么样,何诗慕站在她背后开始看她的考卷,然后就发现陈雨溪的答题速度变得有些缓慢,抬眼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陈雨溪的眼神,后者明显有些紧张,揣揣不安的看着自己。
何诗慕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举动不就像是高中时候最讨厌的一类老师吗?皱着个眉头看着考卷,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全都做错了呢。
有些不好意思,何诗慕马上就离开了,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重新坐在讲台上发呆。
她看了看教室前头挂着的时钟,才过去不到20分钟。
真是漫长啊。
何诗慕看向窗外,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从一会儿晚饭吃什么想到了要不要吃宵夜,想到宵夜就又想到那个麻辣串阿姨,然后脑子里闪过了一瞬夏江的脸,又马上被她强行划过了。
昨天夏江送完自己妈妈回来后,真的是超级尴尬的场面,他在微信上给何诗慕发了对不起,何诗慕下意识回了个没关系,然后又觉得不对劲,她确实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于是又开始编辑信息,打算问他卧室里面怎么会有打火机,他不是怕火吗?然后又觉得这样说话太像质问了,又把打好的文字全部删除。
有些烦躁的看着对话框,却发现对话框顶端那个“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久,然后又变回了夏江的名字,然后又转成“正在输入中”,却迟迟等不来消息。
盯着手机,等待他发消息的过程却更让人心烦意乱。
想了想,何诗慕把手机扔一旁就不管了,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好笑,明明手机是沟通的工具,现在却把近在咫尺的两人隔开了,反而距离变得更远了些。
之后,何诗慕也没有再问夏江,夏江也再也没有发消息给她解释什么。
再次起身转了一圈,何诗慕没有再坐下,而是站在了窗户旁边,脸望着外面将暗未暗的天色,呼吸着新鲜空气,试图压抑住内心的情绪。
说到底,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关心夏江呢?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中,然后就再也抹不去了。何诗慕把身子转过去,盯着学生假装在巡视的样子,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夏江。
我应该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惹麻烦的人吧,但是要一个陌生的男人到自己家来做饭给他吃,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还把家里微波炉给他,我傻了吗?说到底他吃不吃饭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一开始不就是觉得他名字和夏池很像,我才想要帮他的吗?但是就算名字再像,他也不是夏池啊。
我是想在他身上弥补对夏池的愧疚感吗?不对,就算一开始确实是有这种想法,但是后来他很自然的开始帮我做家务,我又很自然的把家里钥匙给他的时候,这已经不是我单方面的付出和愧疚感能解释的吧。
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呢?
何诗慕楞楞地思索着,就和面前这些为了问题绞尽脑汁的学生一样,感觉答案已经在脑子里转啊转啊转的,但就是摸不到一开始的那根线,虽然已经出现在脑子里,但是依旧是理不清的一团乱麻。
忽然一道光闪过,背后的天空忽然亮了一下,何诗慕一惊,连忙转身看向天空,答题的学生也被吓了一跳,纷纷停笔朝窗户那边望去,一时间纸笔磨擦的声音,翻试卷翻草稿纸的声音都消失了,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安静的出奇。
何诗慕忍不住屏息,祈祷着不要听到那该死的声音,但是老天从来都是爱开玩笑的乐子人,几秒过后,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还是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击碎了何诗慕的希望。
骤然间,大雨滂沱,倾盆而下。
学生们明显躁动起来,何诗慕压抑着内心的不适,冲着学生强装镇定:
“没事了,下雨而已,都没见过下雨吗?题做完了吗?还有时间讲话,都不考了?”
学生们看到何诗慕脸色不太好,马上闹腾的教室就安静了下来,纸笔声翻页声重新响起,稍微掩掉了一点雨落下的声音。
何诗慕几乎是强撑着,内心却是满满的无助。
雨落下的声音包围了她,在物理竞赛训练营的考试里,此情此景实在太像,几乎是一瞬间那天的记忆就朝她涌来,她拼命抵抗,像条搁浅的鲸鱼。感觉快要窒息一般,想大口喘气,想戴上耳机,想去很吵很吵听不到雨声的地方。
但是此时此刻,通通不行,她还在监考,她是老师,她不能表现出异常,特别是替胡景监考的这一场。
她知道,要是自己表现出异常,被同学发现了,那么胡景就肯定会知道,说不定就会联想到十年前差不多时候夏池的死,然后就会看透自己这么多年的假装。
她又看了一眼钟,还剩十来分钟,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让自己撑住。
“轰隆——”
雷声将夏江从梦里吵醒,他昨天抱着手机纠结了一晚上没睡觉,本来何诗慕回来他有好多话想说,也很想再和她在一张桌子吃饭的感觉,可是就是自己那忽如其来的嫉妒心作怪,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他知道自己给何诗慕惹了麻烦,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给她道歉,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醒来之后夏江迷迷糊糊的,肚子的饥饿感提醒他该进食了,他摸着肚子,整个人都无奈又好笑,明明之前一整天吃一顿都不会觉得饿的,没想到这些天还真是被何诗慕养好了,一顿不吃整个人都空落落。
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虽然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道歉,但是此刻想要见到何诗慕的心却到达了顶峰,也不再纠结,收拾了一下就直接走到何诗慕家门口开始敲门。
敲了一下,等了会儿却没有人回应,夏江有些疑惑,又再敲了几下,还是没听到动静,心里第一反应就是何诗慕还在生自己气,不过马上这个念头就被否决了。
怎么可能,就算生气,但是她也不知道敲门的人就是自己啊。怎么可能连问都不问的。
这么想着,夏江回家拿手机给何诗慕发了条消息:“你在哪儿?”又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回应。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直接给何诗慕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也没接,直接被按挂了。
不至于吧。
夏江有些惊讶,按照他对女生一贯的理解,这种反应一般是生了很大的气,要是放在之前其他女生身上倒也正常,可问题是何诗慕,她是这种性格吗?
虽然不是很了解她,不过夏江隐隐约约感觉,何诗慕不是那样的人,甚至可以说,如果何诗慕因为自己的错跟自己闹脾气耍性子,可能自己还会觉得高兴一点。
可问题是,她不会这么做的,那种又亲切又疏离的感觉,时刻在提醒自己,何诗慕只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并不是因为喜欢这种浅薄的原因。
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去哪儿了?
夏江着急的思索着,看向窗外,正好落下瓢泼大雨。
忽然间,他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声音:
“我不是邋遢,我只是不喜欢水流的声音罢了。”
他好像记得,下午他刚入睡那会儿还是晴空万里,甚至打雷的时候天空都还是一片亮色。
是在哪儿被忽然的暴雨困住了吗?但是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
他继续思考着。
不方便吗?
被人劫持了?可能性很小,摔了一跤没法接电话?不,刚刚是被主动挂断的。
那就是工作了。
工作,她说过自己是老师,就在附近的临江中学。
可是……
夏江看向窗外,天空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外面正是下班高峰期,人来人往,而他自从烧伤后就没有在白天出过门了。稍微了犹豫了一下,他找出口罩和鸭舌帽,换上高领衣服找了把伞就出了门。
一路低着头走到了校门口,因为是暑假学校并没有很多学生,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家长撑着伞在等着自己的小孩,夏江往树荫阴影处躲了躲,不想被别人看到。
“哥们儿,等女朋友啊?”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夏江吓了一大跳,一看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正对着自己说话,脸上都是调笑。夏江有些不悦,但是又不想开口说话,只好把身子转向一边不看他。
男生见夏江没有回应,也不介意,非常自来熟的继续和他说话:“我等陈雨溪,你等谁?”
夏江无奈极了,心想这小子是真把自己当高中生了啊。
虽然他今年才23岁,可是体型已经褪去少年的清瘦,怎么看都是成年男人,被一个小孩子拉着攀谈真的会心情复杂。
“打铃了,进去吧,不然他们还得淋雨走出来,哥们你是外校的吗?”
男生边说边往学校里面走,夏江立马跟他身后,边走边目光寻找着何诗慕的身影。忽然男生一脸兴奋的像前面跑了几步,大喊一声:“陈雨溪!”回应他的是女生羞红的脸颊。
女生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身旁,男生这才看见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的何诗慕。
“何老师,我只是来送伞的……”男生满脸尴尬,想解释却发现何诗慕并没有注意自己,眼睛落在了自己身后,然后一个身影从身旁跑过,带起一片水花。
“诗慕。”
夏江不顾众人的目光,把伞举在何诗慕头顶:“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