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溪感觉脊椎根部涌上电流,麻得厉害。
瞳孔失焦一瞬,叶明溪眼前闪过自己放在他床头的三千六百元现金,再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散漫目光,叶明溪耳根都在发烫。
运气怎么就、就这么差呢?
……
“屿哥,你工作去吧,我自己玩会儿。”
电梯门打开,那位纨绔拍拍男人的肩膀,大步往前走开,正好挡住叶明溪的去路。
紧接着,杂志社的王老师小步跑来,堵到电梯门口:“顾董您来啦,我们这儿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王老师笑得灿烂,弯腰和男人握手。
顾董。
叶明溪听得清楚。
再加上刚才那纨绔叫他“屿哥”,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这男人……是顾屿澄?明岛科技的董事长,二十七岁就登上海城富豪榜榜首的顾屿澄?传闻中,那位脾气臭得一塌糊涂、精明冷血的顾董?
叶明溪前天晚上,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脸时,就觉得眼熟。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究竟哪里眼熟了。
她看过顾屿澄的照片,是两个月前,无意间在公司电梯里瞥到的“青年创业领航人”宣传广告,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看得前同事们好一阵惋惜:
“顾少这脸蛋,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
“搞笑呢你,人家是真正的豪门大少爷,资本大鳄!还能进娱乐圈当个戏子?”
“靠,顾总这张脸,如果是我们公司的大boss,我干活能卖力十倍,不,百倍!”
叶明溪当时没有将这张惊艳的脸放在心里,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个月后的夜晚,她会和这张脸的主人纠缠在一起。然后现在,她又很巧地,成为了他的摄影师。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
王老师已经注意到一旁的叶明溪,笑眯眯地介绍:“顾董,真是巧了,这位就是负责拍摄的叶老师,你们一块儿坐电梯上来的?”
“是挺巧。”顾屿澄声音中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侧身,很自然地朝叶明溪伸出一只手,“叶老师您好,我是顾屿澄。”
“顾董,您好。”叶明溪压住尴尬,与他握手,他的皮肤白皙如雪,让人看着就觉得冷,真正握上去,手掌却是温热的,如火一般。
回想起这只手在肌肤上游走的感觉,叶明溪手背起了层鸡皮疙瘩,延伸到肩膀。
“叫我名字就好。”顾屿澄垂眸看她,语速很慢,“屿是山河岛屿的屿,澄是清澈澄明的澄。”
他的目光澄澈,深邃的桃花眸中笑意温柔、认真,没有一丝戏谑。
“我记住了。”叶明溪神色未变,语气很淡,微红的耳根却显露出她心里惊涛骇浪的一角。
“叶老师,那么接下来麻烦你了。”顾屿澄松开手。
王老师明显看出顾屿澄对叶明溪态度不一样,顾屿澄这人,脸上明明随时都带着笑,可就是让人觉得害怕,他的笑里藏着蔑视众生的杀意。可他看向叶明溪时,那股轻蔑的戾气没了,野性收敛,澄明温柔,甚至有点……乖。
叶明溪也是那种冷到骨子里的人,高挑干练的大美人。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看一眼都是赏心悦目,还真挺搭。
王老师本来想调侃说“顾董对美人儿就是不一样”,但看着这两人同样冷冽的侧脸,他及时收住声音,改口道:“顾董您不知道吧,叶老师可是我们社的签约风光摄影师,她拍出的风光大作,别说在国内了,在国际上都能排前面!”
可惜风光摄影师难挣钱,何止是难挣钱,分明就是在烧钱。
叶明溪的确拍过那么一两张驰名世界的好作品,但她本人离风光摄影的金字塔顶还差得远,一年到头都难得接到商单合作,只能去接人像,接商业片养活自己。
可人像和商业的确不是她的长处,她只能做得中规中矩。
这两年里,叶明溪时常因此而迷茫,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工作,是掉进了一个看不到底的大坑里。她清楚自己的天赋在哪儿,她永远无法走到人像、商业摄影师的顶峰,可她又没钱,没法一心一意去拍她想要的风景。
顾屿澄还在和王老师交谈:“叶老师这么厉害?”
说到“叶老师”三字,他连语气都比刚才软。
王老师也是人精,顺着就往下说:“可不是吗?顾董,说实话,让叶老师来拍写真属实是屈才了,以后您公司要是想拍宣传图,那一定要雇叶老师去拍,她拍出的大气磅礴的气势,绝了!”
“那是当然。”
顾屿澄和王老师在沙发上对稿子,叶明溪就坐到另一侧鼓捣设备,调调参数。调得差不多,她拿起摄像机随手拍了几张,她习惯性地先拍景。
窗外的钢铁森林,蓝天白云。屋内的黑色皮质沙发,简约又贵气的商务风摄影棚,被打造成会客厅的模样。
叶明溪框框按快门,再看屏幕,不需要后期,每一张图片构图和配色都绝了,她喜欢。
叶明溪换上大光圈镜头,开始怼人拍。
摄影是需要天赋的,如果说叶明溪在风景上的天赋是99分,那么她在商业片的拍摄上大概是2分,人像呢?-1分。加起来刚好一百分。
她实在不会拍人,唯一擅长的就是大光圈怼人,要不就是糖水片调色,用来忽悠商单已经足够了。
叶明溪找个角度,蹲下身子,镜头对准顾屿澄的方向,他的侧颜撞入取景器中。
叶明溪对人像不敏感,她抓不住模特的神态、表情,只能公式化地做一些引导,她欣赏不来人像的美。
可是镜头中的顾屿澄,却轻易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男人眉眼微弯,谈笑自若,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只玄黑金边钢笔,衬衫袖口微微往上挽起,一小截手臂露在外边,经络线条清晰,一举一动尽显矜贵。
他背后落地窗景是繁华的高楼大厦,变得模模糊糊,仿若泡影,只为衬托他而存在的泡影。
叶明溪的注意力第一次不在构图与光影上,而是在他这个人身上。
因为顾屿澄的存在,镜头里其余一切都变得黯淡。
叶明溪差点忘记按快门,顾屿澄与王老师说话,忽然像是不经意地朝她瞥来一眼,桃花眸中冷意消散,倏地只剩一片温柔,她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往下摁。
“咔擦。”
镜头记录下男人的这一瞥。
叶明溪又抓拍了几张,从各个角度,侧面、正面、后面,拍了个遍。
以前拍鹿角时,叶明溪都没有过类似的感觉。
拍得差不多,叶明溪到角落里回看这组照片,大光圈下,男人的轮廓被笼上一层柔软的淡光,貌若神祇,这组照片又像是精美无瑕的艺术品。
他好像天生为了镜头而生。
前公司的同事们说得对,他不去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这组照片不需要任何后期,做成视频直接扔到网上,随随便便都能爆火挣个几亿播放。
叶明溪不喜欢拍人像,但这时,看见取景器中的顾屿澄,她心里突然有了个冲动,想给他拍一组完美的写真。不为钱,她仅仅想要拍他而已。不用大光圈敷衍,他可以和景物完美融合在一起,不如说,他就是绝佳的“景物”。
之后的采访过程,杂志社有专门的录像师,叶明溪只随便拍了几张,写真才是重头戏。
叶明溪卸下大光圈镜头,换了个变焦头,她想试试把顾屿澄当做景观去拍。
“坐到沙发中间,双手搭在沙发背上,翘个腿,抬眸看我,对,看我就好……”
咔擦。
“现在稍微往前坐一点,单手翻书,对的。”
顾屿澄慢条斯理地翻开书,目光瞥向叶明溪的方向,琥珀眸中笑意流转。叶明溪心跳加速,随即语气不悦:“别看我,好好看书,顾屿澄,认真一点。”
顾屿澄低头看书。很奇怪,他做事时姿态分明是散漫的,甚至还有点懒,但就是能让人觉得专注,还有快要溢出屏幕的优雅。
咔擦。
“来,跟我走到落地窗边,垂眸看窗外的景色就好。嗯,就是这样,很不错,别动。”
咔擦。
一张一张照片。
叶明溪怎样说,顾屿澄就怎样做。有些时候甚至不需要她开口,一个眼神的对视,他就能清晰捕捉到她的意图,于是房间里只剩下快门的咔擦声。
看着镜头中顾屿澄配合的身影,叶明溪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满足感,血液变得充盈,温暖的血液从心脏直冲大脑。
——摆弄。
她感觉,自己在摆弄他。
她玩摄影玩了这么多年,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而她竟然很喜欢。
一件精巧绝伦、任你摆弄的艺术品,谁不会喜欢呢?
拍着拍着,叶明溪响起桂云起嘱咐她说,顾屿澄脾气臭,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脾气臭?
这要能叫脾气臭,那她没见过好脾气的客户了。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后勤和杂志社的王老师挤在一旁,除了帮忙打打光,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也说不清为什么,总之,看见这两人的互动,就感觉很怪,说不出的怪。
……他们觉得自己不该存在在这里。
“好了,感谢配合。”终于,叶明溪拍得差不多,她退到一旁埋头看片子。
顾屿澄到她身侧:“我能看看吗?”
“能。”叶明溪沉浸在自己拍的照片中,完全忘了自己和顾屿澄的那点儿尴尬,公事公办的语气,“按照合同流程,之后杂志社那边会把照片发给你选片,再进行精修。”
“可以每张都修吗?”
“可以,不过得加钱,合同上写了。”叶明溪盯着屏幕,随口道,“不过我觉得不用修,已经很完美了。”
“是吗?”顾屿澄问。
“是。”叶明溪点头,她感觉温热的气息呼在自己耳畔,有点痒,一转头才发现,顾屿澄就在她身侧,埋头与她一起盯着屏幕。他们离得这么近,叶明溪稍微动一下,鼻尖就要挨到他的鼻尖,她连他鸦羽般的睫毛都看得清晰。
如果说照片中的顾屿澄是艺术品,那么现实中的他……
叶明溪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离这么近,他脸上一丝瑕疵都看不见,抬眸与她对视时,深邃的琥珀眸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心跳都漏了一拍。
叶明溪一下退开,关机,收起摄像机:“总之,杂志社会和你沟通的。”
她只是个打工的。
杂志社的王老师立刻接茬:“对对对,顾董,您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眼看顾屿澄的注意力被王老师引开,叶明溪立马退到一边,走出房间,找个工作人员问洗手间的位置。工作人员说得很仔细:“沿着路左拐再右拐,再在第三个口子左转……”
叶明溪很认真地问:“你们公司……是在修迷宫吗?”
“哈哈哈哈没办法,公司太大了。”
叶明溪沿着路左拐再右拐,然后到第三个拐角时,她迷路了。
这一整层楼都是用来拍摄的,走几步路就是化妆室、更衣间,甚至还有录音棚,整得比叶明溪的前公司都要专业。而且一整层楼都没几个人,是真的奢侈浪费啊。
叶明溪到走廊尽头也没能找到厕所,干脆随意怪进一间化妆室,借着盥洗台洗把凉水脸,被冰水刺激一通,心跳才终于恢复正常。
叶明溪简单补个妆,一出门,走廊那头就传来脚步声。
皮鞋踩地的声音,很优雅,但叶明溪这会儿听着,却感觉充满压迫感,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声音越来越近。
叶明溪眼睁睁看着顾屿澄从拐角走来,他正埋头看手机,叶明溪屏住呼吸,暗暗祈祷他千万别注意到她时,他正巧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径直朝她走来。
叶明溪:“……”
她现在冷静下来了,又觉得尴尬,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和顾屿澄相处。她能和他说什么呢?让他把那三千六百元还给她?靠,鲨了她吧。
男人倒是镇定自若,停在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叶老师,加个微信?”
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调出微信二维码的动作都那么矜贵。
“不。”叶明溪拒绝,“工作上的事……你和杂志社沟通就行了,我不加客户微信。”
顾屿澄唇角往上勾,看她拒绝得这么果断,轻声笑了。
“那工作以外的事儿呢?”
叶明溪眨眼,抿了抿唇。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她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算什么。
她以为……只是两个成年人之间应有的默契罢了,从她离开别墅区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结束了。
但她的确没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她觉得很慌,她有点怕。
她心虚。
男人捕捉到了她眸中的那丝心虚,他微微扬起脑袋,手指利落地撕下脖颈上的创可贴,红色齿痕显露在空气中。
他皮肤太过白皙,那点儿印记显得触目惊心。
“我……”叶明溪启唇,声音都是哑的,悔恨的情绪攀至顶点。
顾屿澄再往前一步,趁着她失神,缓缓低头,气息洒在她颈边。
她也贴着创可贴。
顾屿澄声音竟然有几分委屈,很弱。他的齿尖从她的创可贴上掠过,然后,轻轻撕了下来:
“叶明溪,我可是第一次,你得对我负……”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大声呼喊:“屿哥!屿哥你人在哪儿呢?你不是忙完了吗?”
是电梯里那纨绔的声音。
顾屿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而叶明溪几乎想都没想,猛地拉上顾屿澄的手腕,就往旁边的房间里躲去,砰一声关上了门。她脑海里一时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人看到他们!
不,能!
这是一间试衣间,而且是最狭窄的,单人试衣间,放着一张软凳,除此之外只够一个成年人站立。
空间狭小,叶明溪被软凳绊一脚,几乎是跌坐在上面,而顾屿澄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扶起她,空间太小,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极具压迫力的姿势,像是牢牢将她的手腕桎梏在墙上。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纨绔自言自语:“人呢?不是说往这边走了吗?屿哥你说个话!”
更衣室内,叶明溪看清周围景象,瞳孔倏地放大。
她发现,这更衣室是五面镜子的设计!
不管她往哪个方向看,都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被摁在墙上的狼狈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