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军队集合声很小，所有人做事都静悄悄的，混在夜色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姬潇月躺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原本想天亮就起，没躺到天亮就觉得开始头疼，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再醒时睁眼就看见偃小妹蹲在自己床边。

她微微起身，却觉得头疼欲裂，动一下都费劲，只好又无奈躺了回去。

“我好像生病了。”

她声音不高，略带着抱歉。

偃小妹点头，伸手摸摸她额头，“对啊，一大早烧的都没反应了，大夫已经在熬药了，你躺着多休息会儿吧。”

姬潇月张了张嘴，无声叹了口气，“他们回来了吗？”

“没呢，”偃小妹背坐到床边，“哪能这么快，几天以后再回来也不一定。”

“为什么会这样？”

姬潇月有些不懂，她以为上战场打仗最多一天，怎么会持续这么久，那样体力能跟得上吗？

偃小妹给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并不是到了约定好的战场上去就要打的，也要看天时地利，要等时机，要看对方的反应。

等姬潇月表示自己明白了以后偃小妹又检查了一遍，“姐姐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姬潇月摇头，“你是不是要去照顾阿娘，快过去吧，她那边没人照顾不行。”

偃小妹点头起来，嘴上去不与动作一致，哼哼道：“她那边好着呢，我过去不定又要骂我。”

姬潇月忍不住笑，“怎么会还骂你呢，我们明明都挨过骂了不是。”

偃小妹叹着气出门，背影幽怨极了。

从她的背影中姬潇月好像明白为什么了，是因为她生病。

她体质不差，但来了冰原以后实在是难以适应这边极寒的天气，在偃家养病那段时间天天各种进补也没用，还是一在外面时间长了就要生病。

这场雪来势汹汹却并不持久，一个上午过去雪势渐小，到后来偶尔零零散散几片雪飘下来。

姬潇月下午起床出去转了转，身上难受，心里担心战场上的士兵，蔫了一下午，去看杨寒礼时被对方用力拍了肩膀，“醒醒，在担心什么，什么都不用管，把自己的病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姬潇月点头应下，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都养了快一个月病了，还要养，养的都有些崩溃了。

兴许是她生病的缘故，杨寒礼并没有过多说别的，简单聊了几句就催她回去。

帐篷里其实没那么暖和，生病的最好不要长期呆在外面，还是回床上躺着休息最保险。

偃小妹一个照顾俩，一会儿这个帐篷待会儿，一会又去另外一个帐篷待会儿，还要负责帮杨寒礼传话处理一些军营中的小事物。

到傍晚吃过饭，姬潇月头疼的又睡着了，再醒时听见外面有动静，乱哄哄的，帐篷里一片漆黑，她睁眼醒了会儿，等脑中稍微清明些才听懂外面的动静。

是偃惹他们回来了。

姬潇月猛地起身，后脑一抽，闷头就要往前倒，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人一把抱住。

姬潇月才知道房间里还有个人，吓了她一跳。

“没事吧，起来这么快做什么？”

偃惹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姬潇月动作顿了顿，起身去看，真是偃惹。

下一瞬她又赶紧去看偃惹身上有没有受伤，帐中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清，她只好直接问：“你受伤没有？”

偃惹摇头扶住她胳膊，“我没受伤，你先别管我，躺下去好好休息。”

姬潇月傻坐在床上，冻得瑟瑟发抖不知道反应，偃惹看明白她是烧懵了以后第一时间扶着她把人安置回被子里，然后一边去点烛火一边叨叨。

“怎么能烧成这样呢？”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烧的不清醒了。”

姬潇月瞪着眼睛躺在床上想，偃惹为什么会在这个房间，他说什么？为什么自己刚才一瞬间担心他有没有受伤，他怎么了？

真是烧懵了，只有起来的一瞬间是清醒的，然后整个人又进入到了做梦状态。

偃惹点亮帐中蜡烛坐回床边看着她，“你说你身体这么虚弱，怎么就想不开跑出来了。”

姬潇月眨着眼睛看他，显然分辨不出他是什么意思，眼中映着烛火亮晶晶的，看着不太聪明。

偃惹盯着看了好久，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以后猛地转头，过了一会儿又无奈将头转回来。

“你看我做什么？”偃惹伸手将她眼睛盖住，语气带着些责怪，但仔细听又全是笑意。

他就是踩准了姬潇月现在人懵着听不懂才露出自己更多的情绪，更多的，对她的情绪。

姬潇月眼睛眨眨，睫毛扫过偃惹掌心，弄得两人都痒，偃惹把手移开，姬潇月还是看他。

直到偃惹有些疑惑她才轻轻道：“你身上有血味。”

偃惹从战场上下来听说姬潇月生病就来这儿守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换掉身上的盔甲。

他站起来往后退开，心里暗恼自己竟然忘了这一点，恐怕姬潇月是被这气味惹的不舒服了。

尤其是她现在身体不舒服，闻了半天的血腥味，肯定不舒服。

姬潇月愣愣的看着他退开，急得掀开被子又要坐起来，但实在是头疼动不了。

偃惹抬手制止她，“你就在床上躺好别动，我回去换身衣服过来。”

姬潇月歪歪头，“你怎么了，受伤了？”

偃惹转身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她，“我怎么了？”

姬潇月侧趴在床上抬头看他，这个姿势并不好受，她难受的调整姿势坐好，语气还是一样的不解，“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她如今意识混沌不清，记不起来偃惹上战场打仗的事，本能的知道受伤才会有血味儿。

偃惹缓缓啊了一声，眼皮微动，突然笑着道：“是受伤了，我去换身衣服，回来你照顾我好不好？”

姬潇月眼神更加迷茫了，但还是点头。

偃惹简单的洗了一下，很快就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姬潇月已经难受的缩回被子里昏昏欲睡，她始终努力的睁着眼睛，眼神呆愣，见到偃惹回来才好些。

偃惹见她这样又开始懊恼自己的玩笑，害的姬潇月难受还要坚持醒着。

姬潇月如今就一个想法，偃惹受伤了，他想让自己照顾他。

她又起身，偃惹快步到床边按住她，“难受就不要起来了。”

“你疼不疼，我去给你倒些热水喝？”

偃惹摇头，“不疼了，你躺着吧。”

姬潇月坐着愣了愣，皱眉看他，“你才应该躺着。”

偃惹刚想说自己没事，姬潇月突然往里挪了挪，让出床边的位置，拍了拍对偃惹道：“你躺着。”

她语气太过认真，偃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两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好一会儿，姬潇月不满的催促道：“你受伤了，你躺。”

偃惹失笑摇头，伸手揉揉她头顶，将自己手递过去，“没有受伤，你检查看，一点儿伤都没有。”

以往在战场上就算局势再顺他也会有些或大或小的伤口，今天这趟他千分注意万分躲闪，就连手心被磨破的伤都没有，就怕回来姬潇月又不高兴。

回来想逗逗姬潇月，没想到对方病成这样会这么认真。

姬潇月听了他的话低头去看面前宽大的手掌，偃惹手指比一般习武人要细，他骨头生的细，即便常年练武磨出了茧子也还是细长模样。

偃惹让她看手，她还真就只检查了递过来的这只手，确定一点伤口都没有后突然伸手握住偃惹的手指。

一直紧绷着的脸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手比偃惹小好大一圈，只能握住三根手指，轻轻在眼前晃了晃。

偃惹表情有些僵硬，热意迅速漫上整张脸，他甚至有些不敢去看姬潇月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

就在偃惹觉得长时间这样下去不妥，他准备开口提醒时，姬潇月突然用另一只手拍拍偃惹掌心，笑道：“阿兄手怎么这么硬？”

偃惹嘴角笑意瞬间消失，有些无奈的看着对方，姬潇月还低头研究呢，偃惹看着那个在床上躺了一天，发丝稍微凌乱的小脑袋突的给自己气笑。

他气道：“小病秧子。”

后面偃惹也就不在执着把手收回来，反正姬潇月这会儿把他当成了自己远在京城的兄长。

姬潇月手柔弱无骨，握着他时滚烫暖人，偃惹被她握的有些恍惚。

如果她没有把自己当成兄长，或许他永远也没有这种机会。

就算他再自私一次。

反正等雪停了就要送她回去。

就让他在对方迷糊时再自私一次。

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今晚的事，这事只能烂在他心里。

偃惹陪她待了一晚上，等姬潇月再次困倦才离开。

临走他站在床边帮姬潇月掩好被角，一次次重复晚上难受就把偃小妹喊起来。

姬潇月半眯着眼答应，拖着长调问他：“阿兄明天还有战事吗？”

偃惹为不可见皱眉，垂眸盯着她，吸气问：“我是谁？”

姬潇月睁开眼看了一下，又半眯回去，黏黏糊糊道：“阿兄。”

“我叫什么？”

“偃惹。”

听见自己名字那一瞬偃惹浑身冰冷，但又瞬间恢复，他吸气稳住心神，故作镇定应了一声，“明天没事，你睡吧。”

姬潇月眯着眼看他吹灭蜡烛出去，低声咕哝一句，闭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