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小妹穿着盔甲,手里提着一把比她半个身子都高的长剑,“我要去前线。”
姬潇月吓了一跳,站起来拧眉看她,“胡说,你怎么能去前线?”
先不说偃小妹有没有本事能让自己活下来,光是这身不合适的盔甲,都保不住她一次。
更何况路上就有可能遇到各种危险,万一遇到了埋伏,或者大雪呢。
姬潇月少有这种严肃表情,偃小妹有些害怕,但还是挺着胸脯气哄哄道:“我倒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天在这儿憋着,等一万年也不会有结果。”
“到时若是我军败了,我就随家人去,若是没败,我给你传信回来。”
姬潇月却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冷静些,他们没有信传回来你就没想过别的情况?”
“别的情况?”偃小妹好奇问她。
“万一是路上设了埋伏,专门拦截这些,或是去军营的这条路出了问题,信根本就送不回来。”
“那前两天出去的那个守卫为何不回来?”偃小妹还是不甘。
姬潇月叹气,“万一是最坏的情况,那就是人没了。”
偃小妹握住剑柄,眼睛垂下又瞪起来,气的几乎快哭了,“那我们怎么办,就在这儿任由他们欺负?”
偃家这次去前线几乎把偃家搬空了,她们只剩下两个人和十几个守卫,说守得住是真能守得住,说出不去也是真出不去。
如果去送信的路上都能遇到危险,那她们出府的事也不要做了。
“如果去问拜洛,能问出来多少?”姬潇月问。
偃小妹愣了一下,她压根就没往那个方向想。
对啊,还能问拜洛。
还有胡族。
偃小妹当场扔了长剑跑出去,管家叫人出去跟着,却忧心忡忡对姬潇月摇摇头,“不一定能问出来。”
“为何?”
胡族那边与我们虽然交好,但更多是因为我们的包容,他们并不希望我们有好结果。
姬潇月缓缓啊了一声,“可是篝火节的时候明明大家关系那么好。”
怎么一到正事上就变成了这样。
管家摇头叹气。
姬潇月担心偃小妹,去门口看看,“她就这样出去,不会有事吧?”
管家摇头,“不必担心,有护卫跟着。”
等了一个时辰,偃小妹终于回来了,姬潇月赶紧出去看,见人不高兴。
“如何?”
偃小妹直接就坐在室外台阶上,揉了揉自己头发,“拜洛不肯跟我讲,我去找别人,他们也不理我。”
“怎么不理你?”
姬潇月明明记得当时篝火节有很多胡族人和他们交好。
偃小妹摇头,“莫名其妙,突然就这样了。”
有人安排的,不会突然就这样了,总不能是前线那边大楚和北胡打起来了。
不是说演戏吗。
姬潇月将她拉起来,“别在这坐着,再受凉生病。”
她回头,“管家,城中可还能找到熟悉雪路的人?”
管家不解看她,弄不清她想做什么,“姬姑娘这是?”
“让他们去探路,看看去军营的这条路到底还能不能出去。”
探路又如何,管家虽然不懂,还是找人去安排了。
姬潇月继续解释,“我们确实应该去看看情况,不然这么久没有消息传回来,城里其他人也会担心,他们的家人也在战场上。”
“况且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信有没有送过去,如果我们是双方完全隔绝的,时间久了肯定不行,快一个月了。”
先不说家书,连战报都没有。
他们这里好像完全成了与世隔绝的地方,完全不知道外面围着的是无尽风雪还是虎豹豺狼。
管家知道她说的在理,“可是这样做风险太大,总要有牺牲。”
姬潇月握握拳,自己也纠结了许久,“我们有一整个小城,我们不能只顾着偃家。”
偃小妹没想这么多,她年纪小,又从小只练功健体,没想着真去战场,所以这会儿就只是担心。
她站在台阶下看着姬潇月,从满是担忧的眼底分出来一分敬佩。
姬潇月不知道,她并不是偃家人,即使是再担心也不会像偃小妹这般冲动。
她从小学的最多的管教便是顾全大局。
她哄着偃小妹回去换了衣服,在房间里暖着。
很快就找到了两个经常出去打猎的猎户,他们一听需要自己也是自告奋勇就来了。
简单交代几句,给他们带上足够的食物就拜托他们出门了。
姬潇月非常感谢他们,即使他们并不信任自己这个京城来的外人,但为了能连通消息,他们还是愿意去冒险。
“如果他们回不来呢?”
偃小妹等他们走了以后从后面问。
毕竟他们派出去传信的守卫回来没回来,生死未卜。
姬潇月缓缓出了口气,“若是他们也出了意外,就说明我们现在已经是别人的掌中之物了。”
不管怎么说,总得不断去试。
“别总担心那么多,空担心没用。”
姬潇月如今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从情绪里拔了出来,她要做的是在整座城孤立无援时想办法找出路。
她还有一条出路,离冰原八十里有一处练兵营,若是能从那里调兵过来,也许能将他们救出去。
可是要怎么调兵呢,只能靠冰原外的人收到她的信预知她有危险。
那也太难了。
姬潇月将他当作最没希望的出路,但也总算是有条路。
冰原又要下雪了,姬潇月拧眉看着天色,冬月最少一个月,最多三四个月都有,也不知道这次冬月何时过完。
“姐姐,”偃小妹看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轻声喊道,“连累你了。”
姬潇月疑惑回头,“怎么有这么一说?”
“若是你不留在偃家,就不会面临如今的危险。”
姬潇月笑了,“如果我当时没被偃惹救回来,我就死在雪地里了。”
没什么连累不连累,姬潇月从来没觉得自己被连累,只是越发的替偃家觉得不值。
也替全部守边的士兵不值。
当晚姬潇月睡得不安稳,半夜起了风,将她窗户吹开,小云不在,她就自己下去关窗,看外面隔壁院子还灯火通明,那是偃小妹住的地方。
她披上衣服去看,发现好多人都在。
“怎么了?”
她从大门进去没看见偃小妹。
管家一脸焦急从房间里出来,迎面看见她,苦涩道:“姬姑娘,四小姐不见了。”
姬潇月猛地一愣,“是被人劫走了还是?”
白天还担心的事如今就发生了。
管家摇头,“小姐的长剑不见了,老奴担心她是连夜去军营了。”
姬潇月脑中“嗡”的一声,若是不说她自己出去可能姬潇月都不会这么无助。
他们没看住人,让偃小妹自己跑出去了。
她想起来下午偃小妹说委屈她时,那时表情已经不对了,姬潇月脑子里乱,没反应过来,如今叫人走了。
“有没有叫人去追?”
管家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去找,刚才确定偃小妹可能去军营以后也派人追去了。
万一,姬潇月拢着衣服的手不断颤抖,万一出了意外,万一偃家现在在前线情况也不好,那偃家就没了。
偃家世世代代奉献,最后不该落得这种下场。
小云扶她回去换衣服,姬潇月穿戴整齐出来,管家那边还是找不到任何消息。
夜间没有下雪,马蹄印只有一道,一道跟出去,到现在也没追回来。
姬潇月完全没了淡定心思,突然对管家道:“我也去。”
管家几乎吓傻了,擦擦脸上冷汗,“姬姑娘您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我会骑马。”姬潇月认真说,“我也会些弓箭,若是不遇上埋伏的人,自保总没问题。”
她是真真切切的在考虑要去追偃小妹。
管家连连摇头,“姬姑娘,您这是急晕了,外面就算没有埋伏的人,还有大雪和野狼,你一个人出去怎么行。”
“那小妹怎么办?”
那是偃家唯一留在家里的孩子,难说是不是偃青崖杨寒礼给偃家留的后,如今这唯一一个也陷入到危险当中了。
管家只说让守卫去找,安慰姬潇月不要冲动。
姬潇月不想让管家这么大岁数着急,等到后半夜还不见人回来,干脆借着休息之名穿了衣服去后院牵上偃惹的马走了。
她给管家留了两封信,一封给她家里,另一封安慰管家,若是追上了就将人带回来,若是一路追到军营去,就带着军营的消息一起回来。
期间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怎么说也会让偃惹的马回来传信。
那是偃惹最珍贵的粟粟,上战场都舍不得让跟着。
偃惹陪姬潇月打发时间时给她见过,粟粟很聪明,也亲人,完全不与姬潇月生分 ,被牵走一点动静没出。
留给相府算是半封遗书,除了说自己还让父亲帮偃家多说两句好话,他们世代守在这里实在委屈。
最后离开时她回头想了想没什么再可安慰的,骑马走了。
说什么都要找到偃小妹。
她一路追着马蹄印奔着城外去,又从城外奔西,只有一条宽路,一走就是十几里,然后路进了山,马蹄印没停,姬潇月拍拍粟粟脖子,“乖,我们上山去。”
粟粟似乎是走过这条路,轻车熟路上山,刚开始坡度不大,粟粟走着容易,后来爬到山腰,姬潇月借着山势回头看一眼,城内有火光穿街走巷。
她不想这样的,但是没别的办法了,如果路上会遇到危险的话,偃家剩下的全部守卫都搭进去也没办法。
若是她死在这里,她家里一定会第一时间关注这件事。
冰原的战事就不会永远都在别人的话里出现了。
这里隔几年就爆发一场战役,可偃家戍边军如同铜墙铁壁,让境内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只知道笑着说两句“没事”、“每年都没事”。
姬潇月收回视线,她几乎算是带着满腔愤怒哀怨去赴死,偃家的情况,早就该改一改了。
如果能用她一条命和这里的全部英烈换个与往年不同的结局,换得大楚所有子民都记起平辽三百里冰原外是蛮夷,那就不亏。
山的另一边一片漆黑,她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任何光亮。
看不见军营。
姬潇月下来牵着粟粟,“我们去军营,你应该知道在哪儿。”
粟粟抬了抬头,应该是听懂姬潇月说的了,拉着她往前走。
姬潇月跟着,一路观察着周围。
她没带火把,今日也没有月亮,全靠雪山白茫茫一片将细小微光变得显眼。
周围有情况她也好发现。
可这一路上也没发现什么,地上的马蹄印也未乱。
姬潇月就继续往前走,不止看不见军营,也看不见前面的两个人。
她出来的晚,追不上正常,走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他们出意外,这是最好的。
爬上山顶就要下山,下山路滑,姬潇月依然牵着粟粟。
粟粟却突然让她上来,姬潇月摇头摸摸它头安抚,“这里太滑了,我们走下去。”
粟粟不动,姬潇月拉它都拉不动,最后只好问它,“为何要这么做?”
粟粟怎么会解释,执拗的等她,姬潇月最终没办法,只好翻身上马。
“你小心。”
她摔了久就算了,她要是把粟粟给弄伤了,那也太对不起偃惹。
粟粟再次抬了抬头,长长的吼了一声。
姬潇月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很快远处的野林子里就有动静。
这山不是很高,野林子也就在山腰位置,姬潇月警惕的看着山下,“这是为何?”
不等她反应过来粟粟就快速往山下跑。
速度快的姬潇月几乎坐不住,半爬半搂着才行。
好在粟粟没有因为雪滑倒,他们下山速度很快,里野林子进了能听见里面动静不少。
姬潇月以为是埋伏在里面的人要出来抓他们,却不料她恍惚中一回头看见一双发亮的眼睛。
她瞬间就想起,那是狼。
粟粟怎么会故意引狼上来。
总不能这些日子信过不来都被这些狼拦下了。
也不对,地上的印记显示这里只经过两匹马,这些狼是刚才粟粟引上来的。
粟粟带着她很快就到了山脚,姬潇月回头看着,远远就看见有人从山上下来,提着刀,还有带着弓箭的。
姬潇月走的急,没带弓箭,如今连反击都不行,只能让粟粟快些。
那些人也有马,都是从狼群里杀出来的,带着满身血腥追姬潇月。
姬潇月哪能想到前面两个没被追她反倒被追了。
粟粟很聪明,知道往树后跑,沿途走的都是灌木多的路,挡住不少弓箭。
姬潇月也算他们两个命大,竟然又跑出去快十里,眼看到了没林子的地方,后面就真看命了。
正在她担心时,远远看见两个火把。
不知是哪一方的人,前后被堵,姬潇月本能的想停下来,粟粟却不听话,奔着前面去。
前面有人出声,“来者何人?”
这声音好像听过,姬潇月回头看了一眼,这里离军营不远,而且粟粟没停,它那么聪明,自己应该相信它,于是大声道:“丞相府姬潇月。”
话落一根箭几乎贴着她腰边过去,后面的人追的近了。
姬潇月只顾着跟粟粟往前走,恍惚中见那两个火把移动速度变快了,像是也骑着马,冲她过来。
姬潇月回头看见寒光,趴在马背上又躲过一击,还没等起来就被猛扑到地上,落下去时被人转了个方向,她摔在人身上。
姬潇月一睁眼,眼眶瞬间就红了,“偃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