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救你。”
徐予和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答应了男子的请求。
火势渐大,烟雾也愈来愈浓,好在她的衣袖湿了水,可以隔绝一些呛鼻的烟气。
“松开我,否则你可真的要……咳咳……死在这儿了,你不想就这样死了吧。”
那名男子迟疑片刻,稍微松了些手上的力气。
徐予和也不敢耽搁,乘隙爬坐起来,看到身旁的火盆中还有一份未烧干净的羌文文书,焦黄的纸张卷着黑边,有一张上面印着朱红的印信,她摸起残存的文书攥在手里,而后端起火盆朝着男子砸过去。
男子的瞳孔骤然变大,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躲开,“你敢骗我!”
举至一半,徐予和将火盆丢到书架外,留着这个人还有些用,她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死掉。
“随你怎么想,我只是打算弄出些动静,好让其他人知道这里还有人。”
她弯下腰,发现男子的两个耳垂上皆有耳洞,不禁眉梢一凛,看来自己料想的不错,这个人果然是西羌人,只有外族男子才会在耳朵上穿孔戴环。
听闻此言,男子面上露出惧色,弓着脖子看了看周围,用拳头抵住地面,撂出狠话:“若你敢把刚刚那些人引回来,我便杀了你。”
徐予和轻轻一笑,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将人往外拖拽,“如果不是我,你就会烧死在这里,根本没人能认得出你。”
她故意把动作弄得很大,还将他受伤的腿撞到书架上。
男子闷哼一声,蜷缩起伤腿,紧紧捂住胸口淌出的湿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他越想吸气,窒息感越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徐予和才将这个西羌人从里面拽出来,谁知男子已几近气绝,她赶忙凑上前问道:“之前和你在此碰面的人是谁?”
男子自知伤势过重,已是回天乏术,歪在地上斜躺着,袖中掉出了他掩饰真实面貌的络腮胡须。
原来那人没有逃掉,而是受了伤藏在这里,徐予和猛地揪住男子的衣领,将方才在烧了一半的文书举在他眼前,“这枚印信你可认识?”
男子气若游丝,掀起眼皮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徐予和不死心,再度追问:“八年前,前吏部尚书张斐然是不是你们所杀?”
男子突然咯咯发笑,反手掐住她的脖子,“区区一个梁人女子,也敢这样对我说话?”
常年习武的人到底不一样,就算是濒死之际,力气也比普通人要大上许多,更不必说对方还是一个小娘子。
脖颈被他紧紧扼住,徐予和的呼吸愈发急促,耳边嗡鸣声不断,头脑欲炸,她尝试掰开男子的手指,可是无济于事。
火舌攀上珠帘垂幔,红光跃动,映得男子满脸通红,更显其面目狰狞,“我说过,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徐予和眼前一阵发黑,伸出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随着一声闷哼,男子吃痛收回手掌,她也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丢掉手里的火盆,她也顾不得浓烟飞尘,大口大口地吸了几口气,揉着脖子睨向他,缓缓说道:“和你一样,我也不喜欢被人威胁的感觉。”
男子躺在地上,双目涣散,胸口起伏剧烈。
“说了又如何?”他断断续续道:“张斐然是你们……是你们自己人杀的,哈哈哈哈,你们梁人……都是一样的背信弃义。”
徐予和的情绪突然激动,“谁背信弃义?你说的是谁?”
男子闭上眼,扯嘴一笑,“是……”
书架轰然倒下,火灰翻滚,大火已经蔓延至他们这里,周遭噼里啪啦地烧着,徐予和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她几近崩溃,使劲晃动着男子,“是谁?是谁?快说啊!”
然而地上的男子已然死去,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热浪灼得徐予和唇干舌躁,她又气又恼,心绪更如一团乱麻。
“他已经死了!”
赵洵从身后将她揽住抱起,大步冲出熊熊燃烧的火焰,“问不到便不走了么?你清醒点!”
“差一点,就差一点……”
徐予和双目泛红,浓烟呛得她咳嗽不止,眼角不断滚出晶莹的泪珠。
这是赵洵第一次见到她哭。
他心底一慌,不由得收紧手臂,把人搂到怀里,微微偏过头,贴着她的耳侧和脖颈。
失落与不甘一股脑的全涌上来,徐予和靠着他的肩膀,低下头闭紧眼睛,指尖抓住他的衣袍,极力忍住眼眶里的濡湿,可还是止不住地抽噎,身躯也跟着微微抖动。
眼泪顺着她的脸庞一滴一滴掉落下来,两人颈侧肌肤相贴,赵洵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彼此的温热,也能感受到泪水的凉湿。
心疼之余,他步伐微乱,“别哭……你别哭,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只差一点,我便能知道害死外祖的凶手,”徐予和哽着嗓子,低声诉说着。
“没事,会查到的,我帮你,”赵洵忍住鼻尖酸涩,软着声音轻声安慰:“我会帮你的,别哭了,好不好?”
泪水迷蒙了双眼,徐予和嘴唇微张,可喉咙里好似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秋月楼里管事儿的人都不在了,那些娘子们对这里也没什么念想,一听到起了火,走的走,逃的逃,根本没人去救火,所以赵洵抱着她跑到一楼的时候,里面已经瞧不见一个人影。
徐予和抑制住心底的情绪,吸了吸鼻子,缓了口气,轻声道:“能不能……放我下去,我能自己走。”
未料赵洵收拢双臂,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你哭成这般从秋月楼里跑出去,若是让徐御史知道,指不定又想入非非,以为我如何欺负你,还有陆敬……陆相公,他们定会找人一起连上数道奏折狠狠弹劾我。”
“可是……”徐予和说话间有些着急,气息紊乱,喉咙再度被哽住,“我没戴帷帽……”
赵洵按住她的肩背,往怀里又带了带,软声哄道:“不是有我吗?我抱着你的,不会有人看到你的容貌。”
徐予和也顾不上难过了,她只觉得万分羞赧,耳根烫得厉害,慌忙用衣袖捂住脸。
没过一会儿,耳边便有簌簌风声,还有马匹的喘鼻声,眼前也明亮许多,她知道赵洵已经带着她出了秋月楼,便把头又低了低,将脸埋进他的颈窝,生怕被人看到自己。
“王爷,你们没事吧?”
范义见着他们出来,赶忙站直身子,抱着剑迎了上去,并示意侍从将马车一并牵过去。
赵洵没有理会他,直接抱着徐予和进了马车,
他的步子很平稳,徐予和感觉自己的身子一高一低,风声便从耳畔隐去,可是两人举止这般亲密,她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面对,不禁心神慌乱,根本不敢抬头,抓住他衣袍的手也愈来愈紧。
赵洵察觉到她的窘态,垂眸望着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王爷,咱们是去徐御史府上?还是去哪儿?”
迟迟没得到回应的范义又问。
赵洵稍稍抬头,唇角笑意渐渐褪去,“再去加把火,等烧完了,去看看那位李将军的尸体还在不在,在的话,就帮他埋了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范义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无尽的狠意。
范义摸着胳膊抖了抖,道了声是,随即喊来一旁的侍从,安排妥帖以后,他继续问道:“王爷,咱们是去徐小娘子府上吗?”
赵洵不想这么快就和她分开,便低下头又看了她一眼,酝酿着找何种理由能让她和自己多待一会儿。
“我不想回去。”
他还未开口,便听得徐予和如是说道。
赵洵心底暗喜,试探问道:“那我们去大相国寺,好不好?”
听他提起大相国寺,徐予和顿时又记起了儿时外祖带着她去那里挑买笔墨字画的事,眼角再次湿润起来,她阖上眼,轻轻点了点头,“好,就去大相国寺。”
赵洵眉眼微扬,大声道:“范义,去大相国寺。”
马车转了个弯儿,慢慢行进着,蹄声“哒哒哒”地响着,赵洵感到怀中人现下安静异常,颈脖处也隐隐约约被什么东西给沾湿了。
“怎么又哭了?”
他轻轻问道。
“若是不想去大相国寺,可以去别处,不用听我的,方才我语气狠了些,是不是吓到你了……那是因为那个西羌人,我不是有意的。”
赵洵已经慌乱到极致。
可他越是问,越是安慰,徐予和越觉得委屈,越觉得羞愧难当。
“不是因为你,我只是想起了我外祖,他很亲我,”徐予和垂着头,低声道:“可我还是没能查出谋害他的真凶。”
原来那时她问的是杀害张尚书的幕后黑手,赵洵敛眉,“难道张尚书赴任途中被害也与内奸有关?”
徐予和轻轻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赵洵只见她用衣袖捂住脸,挣开自己的臂弯,落荒而逃似的坐到一旁,露出掌心里攥着的纸张,那张纸已经被汗浸湿,可印信依旧赤红如新。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忘了选的是不设置时间的存稿了,每天被自己笨死,这段抱抱的描写斟酌了好久,可是我的码字速度尊嘟太慢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