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感觉双腿一阵剧痛，像是被一阵巨力压住，不可阻挡地被迫压拢了双腿，平静的水流底部形成了一圈圈的暗色的水漩，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

谢同尘脸色一变，托住她的肩膀往上。

水流在脚底汇聚，逐渐变成汹涌的漩涡，要将她拉扯入水中。

“呃呜......”被两股力量拉扯着，柳依依吃痛地呜咽一声。

湖泊的水流如同镜面一般清澈，但现在却完全被搅混，柳依依透过暗流涌动的水底隐约能看见水下那三个交错游动的人形生物，鱼妖们卷起巨浪，毫不留情地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谢同尘扯开外套里包着的什么东西扔出去，那东西在空中仿佛一支笔直箭柄，半截衣料掉了下来，但它却直直飞入水底漩涡之中。

裹挟着巨力的浪潮骤然失去根源，像是被截断了的雨，哗啦啦地漫天落下。

水体却并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混浊，漩涡越来越大，黑得令人心惊。

半晌，一声刺耳的、愤怒的，不像是任何动物的尖利叫声响起。

谢同尘托着她的肩膀，侧身挡住了剩下的浪尖。

黑灰色的水裹挟着刚刚飞进水里的东西再次掉落到地面上，柳依依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根海人马的手指。

她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还有这种用处，但仔细一想却又非常合理。

鱼妖和海人马正是这样互相挟制，共生共存的关系。再仔细想想，虽然表现得不太明显，但柳依依觉得鱼妖们是极度厌恶且不屑海人马的。

柳依依困难地握了握拳，感到手心里除了那只血迹斑斑的鸟儿，还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了来，刺痛地抵着掌心。

她低头，看见一直被她戴在食指上的那只戒指不知道何时变成了碎片。

“我......”

“你太久不回来，我就自己来找你了。”

谢同尘拖着她的肩膀，用力地将她从鱼妖宿居的湖泊里拉出来，皮肤骤然接触到空气，柳依依居然古怪地感到一阵从骨头间弥漫出来的干渴。

柳依依向前方看去，三只鱼妖在水中凝视着两人，手蹼和鱼尾摆动着细微波涛。

“我怎么......”理智还没完全从幻境中挣脱，柳依依似梦非梦地问着。

“鱼妖的同化性。”谢同尘说，“你将名字给她们做交换了。”

“戒指......”

谢同尘低头，戴着戒指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明明不是第一次和他掌心交叠，但柳依依却莫名觉得他的掌心很粗糙干燥，十分生涩，温度滚烫得惊人。她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不是谢同尘发生了变化，而是她，是她出了问题。

“戒指碎了，道具的作用本来就是为了防止你被拉入梦中的。”

柳依依一直以为拿只是简单的入梦道具，罢了，但仔细想想，能被谢同尘拿出来给她用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道具。

“嗯......有点，难受，”柳依依艰难的说着，“你手好烫。”

谢同尘顿了顿，松开手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鱼妖们愤怒地注视着两人，仿佛幻境中的另一重幻境，不像是真实存在之物。

谢同尘目光冷冷地扫过她们，握着柳依依的手紧了紧。

如果没有戒指的话，柳依依现在就要成为她们之间的一员了。

“不是所有人都要从虚幻中寻求解脱的。”

鱼妖歪歪头，目光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谢同尘，这个她们只从柳依依的幻境中见过的人，比她们预想中的更具有锋芒。

第一次有人能直接闯入进来，从幻境中的仪式中带走别人。

谢同尘脸色单薄冷硬，不近人情，冷冰冰地训斥。

“管好你们自己，别拖无辜的人下水。”

柳依依手臂勾住他的脖颈，目光回头看向三只鱼妖们，居然奇异地从她们的脸上看出一点迷茫和被训斥般的无措来，明明自己身体也很难受，但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谢同尘听见她的笑声，伸手转过她的脸向着前方。“别看了，都是同化的影响，和中世纪人鱼一样的魅惑手段。”

柳依依被迫转头看着他固执的，紧抿着薄唇的侧脸，又低头看向掌心，戒指的碎片握不住地撒落在地上了，她的手指之间透色的蹼状链接还是很明显，脸上有点痒痒的，像是细密鳞片一样的触感。

谢同尘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想来刚刚和鱼妖的交手也不太轻松，但幸好借着道具，还是在最后一刻将她拉了出来。

“嗯，鸟儿......”柳依依看着掌心里的鸟，“接下来只需要等杜松子树出现......”

身体还是很难受，干渴和脱离的水源的刺痛感从骨头缝隙里一刻不停地钻出来，柳依依极力忍耐着那种感觉和渴望湖泊的感觉，脱力地将额头往谢同尘胸前靠了靠。

谢同尘看了一眼，虽然觉得她手里的这只鸟不但十分瘦弱还灰扑扑的，让他十分怀疑这鸟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份期待，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问：“这是鱼妖的？”

如果柳依依是向鱼妖“借来”的，那么这只鸟很大可能还是要“还”的，如果不还，就相当于欠了她们东西了。

光是听着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柳依依闭着眼，轻轻地摇头，“这是我的......”

是属于她的鸟儿，是她的谢同尘。

谢同尘眉头轻皱。

谢同尘抱着她一路回到了森林之中，也许因为柳依依身上沾染了很浓的鱼妖的气息，所以意料之外地没有遇到海人马的身影，也没有遇到什么别的东西，反而这么一路顺畅地回到了之前休息的地方。

之前休息的空地上，小五和小九脱力地靠在一起，李彦君脸上脑袋上都是血，躺在草地上意识不清，唯一还能活动的就是精神紧绷地望着四周的叶景了。

看到来人是谢同尘，他戒备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谢同尘对他点点头，将被湖水染湿的外套脱下里笼着柳依依，在动作间，柳依依手心里的鸟儿被叶景看见，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两人从没有口头地对他说过，但所有人都能猜到柳依依是去拿什么和牌有关的东西。

现在看来，这只古怪的灰鸟就是拿到牌的关键了。

“李彦君受不了折磨，自己撞晕自己了......但人应该是还活着的。”

“先回去吧，”谢同尘说。“回去再说，拿到了森林的道具之后估计这一片也会变得危险起来了。”

太阳还高悬在空中，这一天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漫长，但众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柳依依想自己下来走，但她发现自己的腿变得莫名酸软，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难以站立，即使能站立也走不出几步。

最后还是谢同尘一把将她抱起来，叶景也把昏迷中的李彦君拉了起来。

看见柳依依意外的目光，他才终于做出了进入这个梦境以来最大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可以的话我也想把他丢这儿等死，但这不是还没死吗？”

“......”柳依依目光转开。

不知为何，叶景让她想起来熊皮人梦境中的林语默，在出梦的那个夜晚，林雨默将村民杀死后挂在树上时，他也是这样皮笑肉不笑地看她。柳依依还是很不适应梦境中的人对于这些事情上的轻浮态度。

柳依依将脸埋入外套里。

清浅的湖水的气息夹杂着一点点谢同尘特有的稳重的气味。

几人就这么艰难地互相搀扶着走回了糖果屋，也幸亏谢同尘在第一天留下的做记号的石子以及他无与伦比的识路认路能力，不然光是在是在森林中找路就足够他们全军覆没了。

快要走到的时候，几人都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今天离开前糖果屋的模样虽然因为这两天夜间都事情而有些损伤，但起码外表上看起来还是十分完整的，但等到现在几人一走进，便能发现糖果屋的糖果外壳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刮去了一部分似的。

叶景快步走到前面，正准备像是以前那样上去敲门，巧克力做成的门板却已经自己悄无声息地划开一角。

“啪嗒、啪嗒。”的声音，伴随着什么圆形物体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一颗睁着眼睛的脑袋滚到了门前。

而在屋内的阴影中，正站立着脑袋的身体，正是兄妹俩之中的哥哥。

他一路小跑着，跟着脑袋滚动的轨迹跑到门口，然后蹲下身去，仿佛小孩子捡皮球一样，只是因为没有了眼睛，所以跪在地上摩挲了半天才摸到自己的脑袋。

这一幕如果放在现实世界，那一定非常普通，还有些童趣。

但这里是梦境之中的童话，捡球的人是昨天死去，并且被父亲吃掉了身体的哥哥。甚至于他捡起的，是自己的脑袋。

这就很恐怖了。

叶景麻木着脸，慢慢后退一步，像是想要装作自己从没看到似的。

他轻手轻脚的掩上了门，正准备后退，门却又被推开了。

小男孩抱着自己的脑袋，帮他们打开了门。

叶景：“......”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点但还是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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