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柳依依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马。

一般的人马是指人身马尾的生物，但这只海人马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它有一个完整的马的身体，光是马身就足有一人高，背上坐着一个人形模样的半身，它没有人类的下肢，像是被融合在了马上一样。头顶的角呈现外八的模样，像最经典的魔鬼的角，双手出奇的长，像是两根软绵绵的面条一样拖在海滩上。

最可怕的是，它没有任何皮毛或者类似人的皮肤，血管和肌肉都清晰可见。

马身的鼻腔中喷出阵阵绿色的浓雾，它仿佛觊觎着什么，黑洞洞的瞳孔死死盯着这边。

“海人马。”谢同尘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它，慢慢握紧了柳依依的手，“苏格兰传说中的怪物，它由海上岸，沿途传播瘟疫。”

谢同尘道：“它不一定有追击的欲望，你先慢慢地后退。”

柳依依咽了咽唾沫，依言后退了一些。

然而这一次却是谢同尘的判断出了错，她刚刚后退两步，海人马的蹄子就躁动地刮在山岩上来回磨蹭，速度极快地冲了过来。

“跑！”

谢同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转身抓着柳依依就飞快地往森林深处跑去。

但好在地上散落着的石子为两人指引了方向，谢同尘在奔跑的间隙还在警觉地分辨道路，不至于让他们走入死境之中去。

森林的道路坑坑洼洼，柳依依几次差点摔倒，在踉跄中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给她吓得一口气没顺上来。

只见海人马奔跑过的地方，树木和草丛都以极快的速度枯死，绿色变成了一片灰黑的焦土。而那头马的嘴巴和鼻腔中还在运动时喷涌出更多有毒的雾气。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海人马原本那双软趴趴垂着的双手像是一双绷紧的弓弦一般张开。这种高大的生物天生便在体型上有巨大的压迫力，更别提它诡异的模样和攻击的动作。

下一个瞬间，那双指尖长而尖锐的双手就已经像是一根破弦的弓一样飞出。

“谢同尘！”

谢同尘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拽，两个人都失去了重心，跌入一道深深的河床上，在河床的最中间还有一条细的几不可察的水流，半隐没在湿润的土地之中。

谢同尘搂着她的腰，将自己垫在下面，然而动作还是迟了半拍。

柳依依只感到头皮一阵撕裂的剧痛，她半趴在谢同尘身上，但头发还是被海人马诡异的红色双手抓住，它似乎没有办法跨入这道河床，但巨手却拉扯着想将她拖出去

“呃——”

谢同尘眼疾手快，抓过河床边的一块折断的尖锐木板，用力插入海人马细长的手中。

海人马吃痛，长长的嘶鸣声震颤，绷到极致的手臂竟然在这道巨力下折断，手指掉落在两人身边。

柳依依脑袋一沉，脱力地靠在谢同尘胸前，她说不出话，劫后余生的神经松懈下来，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只是用力地喘息着。

“......没事了。”谢同尘摸了摸她被扯乱的发顶。

“海人马惧怕淡水，唯有逃进河流中才能躲避他的追击。”

柳依依缓了很久，才直起身来跪坐在他的腿间。

“你怎么会脱队？”谢同尘问。

“我......”柳依依有点茫然地回想，但她的脑子里还全是谢同尘来之前自己看见的那道幻境，以至于说话都有些没有逻辑：“她们问我...要不要去她们哪里？......不对，我想想，呃对了，最开始是队伍里的三个女生让我陪她们上厕所......当时你不在吗？”

谢同尘还没回答，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记忆之中的冲突点，她明明记得当时自己刚和谢同尘说过话，为什么那三个女生来时谢同尘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他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叮嘱她注意安全什么的。

而柳依依也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就仿佛已经忘记了还有谢同尘在旁边一样，就跟着她们走了。

“不用想了，”谢同尘说，“我根本没在你们身边，我和另一个老手出去探路了......应该是什么能迷惑人的东西来过了，队伍里其他人和你的状态也差不多。”

他撕下一截衣物，将海人马的手指包起来，“把这个东西拿走吧，就这样丢在这里的话，这点水源也很快会被污染的。”脱离了本体后，那两根手指已变得坚硬，仿佛羽箭的尖端一样。

谢同尘把她扶起来，两人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起走回去。

柳依依在路上将刚才看到的幻境告诉他。

“她们说她们是鱼妖......鱼妖是什么？你知道吗？”

谢同尘若有所思，“鱼妖没有，但和海人马相关的倒是有，在同样是苏格兰传说中，有一种叫做海密瑟的生物，海密瑟的读音来源于“母亲”的变种发音，传说她十分善良，还会将海人马禁锢在海底。”

柳依依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细微的针扎着一样痛。“也许她不是恶意的......”越是回想，那个画面就变得越是模糊，唯有画面中旋绕的白鸽，清晰地留在她的记忆中。

谢同尘冷冰冰地挑眉，“没有恶意和不打算伤害你是两回事。”

非人生物并不能理解人类的思想，不能理解人类的脆弱。也许杀了你是为了让你永存，也许带走你是为了让你脱离危险。

“可为什么是我呢......？”柳依依有些想不通。

谢同尘没说话，少有地抿唇不语。

他想到了昨天夜里，在那颗杜松子树下看到的东西。那并不是白鸽的尸体，起码在柳依依找到他以前，那不是白鸽。

那是人类的尸体，是他无数经手过的案件，甚至是许多他只在卷宗上瞥过几眼的名字，但当尸体出现时，谢同尘却诡异地认出了他们每一个人。

他曾经试图寻找过心理医生，但反而被医生好奇地询问：“为什么呢？难道被你判刑的，不应该都是坏人吗？”

为什么呢？谢同尘也想问。

为什么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为什么弱势者总迫害更弱势者？

他为此寻求过，愤懑过，试图自救过，但到最后，只剩下对现实的绝望。甚至于他发现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同事，包括那些代表正义的人也会屈服，也会和现实和解，也会自身难保。

到最后，只剩下梦境，只剩下沉沦的梦境。

他孤身站立半夜，动弹不得，直到柳依依找到了他。

她说：“地上满是白鸽的尸体。”

她说：“树顶上出现了牌。”

但谢同尘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他的视线里是满地尸体，而树顶，是柳依依的尸体。

谢同尘看着身边的柳依依，他想，也许鱼妖想要的就是她这种人，脆弱而坚韧，善良又不失锋芒......

谢同尘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想，柳依依就像是黑夜中唯一的火光，总能吸引不管是不是人的东西的注意力。

两人沿着谢同尘一路来时做的记号，绕路许久才在回程路上找到了大部队的踪迹。

其他人并没有在原地等他们，不过两人也不太意外，天色将晚，就算是他们也不会等待掉队的人的，如果没有发现大部队的踪迹，他们就打算自己先回去了。

但等到再走近一些时，柳依依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点点滴滴的暗色血迹撒落在道路上，绵延出几百米，也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不应该啊......”柳依依疑惑，“按照这种出血程度，如果伤得很严重的话他们早应该停下来休息了，就算伤得轻，赶时间，又为什么不给对方包扎？”

再往前走了几百米，终于远远见到了人群的轮廓，但情况却完全不对。

柳依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人群中有些伤得很严重，手臂像是折断了一样垂在手边，身上被血晕透了，有些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着，没有人帮助受了伤的人，甚至连受伤的本人都在和别人闲聊。但最诡异的还是，多出了人。

队伍中有一些......明显不是人的东西。

有一个像是巨大的蜘蛛状的生物，身体像是被包裹的巨大的茧，茧的两边是八条细长竹竿一样的腿，数不清的复眼在茧的顶端不停地神经质一样的左右扫视。

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倒立人影，手脚奇长，看不清脸。

走着走着，一只站在人群中的直立山羊忽然尖哮起来，咬断了一个人的手臂。

以及各种......模样诡异的生物，它们就这样混迹在队伍中，队伍中时不时就有人被怪物伤害甚至是杀害，然而却没有人觉得奇怪。

柳依依不由胆寒：“......这些东西不会一开始就混在队伍里吧。”

从他们出门起，似乎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幻觉中，没有人觉得矛盾和奇怪......所以鱼妖才要引她走。

谢同尘也严肃起来，抬起手挡住她：“先别靠近，保持距离观察一下。”

他的目光盯着队伍最末尾的几个人，其中叶景拖着还勉强能走到李彦君，他已经看到了两人，目光犹豫迟疑。

中间队伍的小九拉扯着已经深深陷入幻觉的小五，在多次争夺中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谢同尘冰冷的、淡淡地注视着她们俩，在看到队伍中的一个全身都被红色披风笼罩的怪人注视到小九时，他忽然很轻地、嘲讽而残酷地笑了一声。

“火要烧起来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有点没睡好，头好痛quq明天再给这一章起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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