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你。”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像是被粗糙的火石重重打磨过，“老师的收藏品，你怎么还没被她弄死？”

“......”柳依依说，“也许我不是她最喜欢的那个。”

而她，柳六，她才是怪物最喜欢的那个收藏品。

柳六歪歪脑袋——这一幕如果出现在普通的小姑娘身上应该会很可爱，可她现在却还挂在深夜的墙壁上，身体正对着外面，脑袋却转过来里面，苍白月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恐怖起来。

她想了想，突然笑起来，嘴巴像是漏风一样发出嘶嘶声音。

“我很喜欢你......”柳六说着，身体挤进来，阳台外面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但她却毫不在意，身体挤压着玻璃门的边框，像是枯燥的树干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掉皮，焦黑下露出血色的皮肤。

谢同尘坐在床边，十分淡定地伸手横亘在两人之间，“就算很喜欢也没必要拥有吧？”

他拿出那条白色的舞裙，递到柳六面前：“这是你的裙子吧？”

柳六眼睛顿时死死地盯着那件裙子，但出乎预料的是，她的目光怨恨又贪婪，只是死死盯着，仿佛在和什么东西作斗争一样，半晌也没有动作。

“牌。我们按照约定将舞裙找回来了，你也该实现承诺，将牌交给我们。”

柳六看着看着，忽然浑身都开始不正常地颤抖，她先是低低地笑，紧接着又变成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被充了气的灯笼一样，她的皮肤突然开始剥落，身体变得肥胖，整个腿脚和肩膀手臂都歪曲着，像是烂泥一样裂开破碎，雪白外露的骨头包裹着烂得像肉泥一样的肌肉。

她的身形仿佛拔苗助长一样，扭曲地被拉长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四人，悚然地张开嘴，牙龈，口腔，甚至包括舌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小的钢钉般的牙齿，泛出一股死亡的臭味。

即使是旁观的申静和钟永俊，也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哪里像是要把牌拿出来的架势，这分明是要杀人的架势！

“杨柳......？！”

“等等，”柳依依急急打断她，将舞鞋和头纱都拿出来，“我不知道你原本安排的是什么曲目...但这个头纱你应该很需要......舞鞋和舞裙，如果因为它变成这样就放弃的话......”

她的声音一顿，接着大声地说：“那你根本就不应该死在舞台上！”

她死死地盯着柳六，“如果你根本就不敢上台，不敢再跳舞，那就没有意义了。你的一切，时间、金钱、你做出的一切努力和你选择的道路，根本就没有意义，你的生活变成了一场荒诞滑稽的玩笑......我知道，这对你很难。”

“我知道，这对你很难。”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可你只会，也只能跳舞了。”

死在舞台上的亡魂，除了日复一日的演出，还能做什么呢？

柳六的动作缓缓停下了，她苍白的瞳孔望着柳依依，像是在看一面镜子，从中寻找自己的倒影。

柳依依将舞鞋和头纱叠放在舞裙上，递给她。

“跳吧，我知道你最后还是会跳的。”因为爱，因为恨，或者是因为孤独和无处可去，在那么多强烈的情感中，唯有舞蹈，是她永恒的冰冷归宿。

半晌，柳六枯瘦尖长的手指抓住了衣角的一边，用力揉紧，指尖撕扯着，但最后，还是将它们拽到了自己的怀中。

柳依依没说话，柳六忽然飞快地凑近她，长发垂落，冰冷腥气的脑袋凑到了她耳边。

“我很喜欢你，柳柳。”她吐息冰凉，带着鬼魅和别样的阴冷，“我们是一类人，所以我喜欢你。第一天看见你时，我就想把你的漂亮的脸撕下来。”

“把你的脸撕下来，手脚都扯下来......我们可以融合，你可以替我穿舞鞋......那种在舞台上旋转的感觉，你会喜欢的。”

柳依依：“......”

还没等她回答，柳六就飞快地退开了，怀中的轻纱飞扬着触碰到她的脚踝。

谢同尘在柳六靠近的一瞬间就立刻伸手，但还是慢了一拍，脸色有些难看地盯着柳六。

柳六也不在意，像是第一天出现时那样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黑色痕迹，再次从阳台门框那里，诡异地爬走了。

“牌呢？！”申静询问。

“......明天吧。”柳依依望了望窗外，声音莫名笃定，“明天去看她的演出，到那个时候，牌会出现的。”

明天是校庆，休息一天，他们和学生不同，没有任何任务，可以心安理得地窝在宿舍里，只要晚上再去看一场演出就行。

临睡前，柳依依唯一还有些担心的就是谢同尘。

他的伤乍一看起来没太大的问题，然而柳依依觉得他伤得比自己还重。从那些影子里把她扒出来，地上留下的一地血痕就是证明。

谢同尘和之前几天一样，铺好被子后在她身边合衣躺下，恰好就这样和柳依依对上了目光。

他失血得厉害，唇色有些发白，反应也慢了一拍，柳依依担心他明天会发烧。

这样想着，谢同尘突然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

略高一点点，但起码现在还没什么大问题。

探完温度，又大致检查了一下她的伤，谢同尘才收回手，他看着柳依依若有所思的目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柳依依低声说，“我只是在担心，今天晚上你会不会不好熬？明天也有可能会发热......”

谢同尘闻言有些失笑，“好吧，我们俩担心到一块儿去了。”

谢同尘贴进了一些，几乎和她抵着脸，“睡吧，难受的话就靠近一点。”

柳依依挪了挪，乖乖地向他靠近。

他一直盯着她，许久，才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你和她一样吗？柳柳......？”你也，也想死在舞台上吗？

夜色澄净，唯有她绵长的呼吸声，抵着他的胸口，在夜色中为他毫无睡意的清醒目光做伴。

当然不会有任何人回答他的疑问，不管是说出口的还是心中的。

......

柳依依没想到，谢同尘没有发热，她却先就一早开始发烧起来。

应该是伤口发炎和未及时处理导致的，柳依依感觉自己迷迷糊糊，脑子里仿佛塞了一团浆糊，别说起床去干什么了，就连思考和睁开眼睛都觉得费劲。

“...柳......柳？”

她困难地睁开眼睛，见谢同尘在床边坐着，端着一碗温水喂给她，勉强让她烧热胀痛的喉咙好受了一点。

“她体质太弱了吧......”是申静嫌弃的声音。

“那今天的庆典怎么办呢？”钟永俊温和的声音。“要不要我们代劳？反正只要有人拿到牌，其他人就算不在现场也能立刻出梦。”

谢同尘沉思片刻。

“你说的有道理，”他说，“我可以把你们绑在凳子上，反正只要杨柳拿到牌，你们也就出去了。”

钟永俊：“……”

“当然，柳六什么时候兴致上来了，希望你们也能像现在这样找到空子钻。”

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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