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慕景真的很想让白陌舟闭嘴，让他闭嘴，让他不要再说了！
“我们可以分析一下奥黛塔王妃的心理路程：那原本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午，可能因为艾歌维尔公主的到来显得没那么普通了，但顶着天的事情也不过是公主来见她一面，与她其他的下午，没别的不同，毕竟这样乏味而又千篇一律的下午，她都过了好几年了，除了怀里的女儿一天比一天重之外，没再有别的什么不同。”白陌舟开口道。
“你，别说了，”慕景抓着头发，感觉自己要疯，“你，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白陌舟把手肘搭在她肩膀上，继续说着：“可偏偏，有个女孩，撞破了这个下午的宁静，带着她最不想面对的大儿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里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杀意，她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痛苦都是因为生下了这个大儿子，她想杀了这个孩子。”
“奥黛塔她该有什么痛苦，她吃得好喝得好孩子还都在身边，她有什么资格想不开要自杀！”慕景终于流露出了哭泣之下的怨恨。
“她可能到这个时候还没想好要自杀，她只是想杀了让她过得那么痛苦的大儿子，偏偏这个时候，你给了她第二击，你把她推下了水，在那一刻，母性被唤醒，她意识到这不是儿子的错，却又不知道该怨谁，死亡温柔地拥抱了她，让她露出了笑容，她在那一刻坚定了寻死的决心。”白陌舟继续说道。
“而且这种决心，可能没道理地偏执，她就是想被水淹死，那要是被剑捅死都不行，所以被救上岸，然后又跳下去，要怪，大概也只能怪众人的冷漠，那个时候，拿根绳子把人绑住了，等她从混沌中醒过来，没准都不想自杀了，可惜……”
白陌舟的语气里满是可惜：“可惜，所有人都‘尊重’了她的意见。”
这怕是所有人，唯一一次尊重她的意见。
“她为什么要自杀，好吃好喝的还不够吗？她为什么又不想活了？”慕景把头抱得更紧了，“明明活得像津姨那样苦、那样没尊严，才会痛苦呀，明明是孩子被从身边带走，她才冒出轻生的念头呀，王妃她明明什么都有，有钱有地位有孩子，她为什么还要寻死！”
白陌舟叹了一口气，慕景的怨恨不止于奥黛塔的寻死，甚至是更早的，许津的自杀。
那时，女孩其实一直没从心结里走出来。
不只是耿耿于怀于许津的死，更是放不下她是死于自杀的。
世间没什么值得许津留恋的了，那么，还不到十三岁的养女算什么！
慕景爱许津，因此怨恨她选择了自杀，抛下了自己。
她与奥黛塔王妃素昧平生，但王妃的死让她感到痛苦了，她的潜意识里便更恨了王妃的自杀。
“一个人的死，有千百种原因，没准是好几十年前发生了个什么事情，突然想起来了，嘎哒，不想活了，没准是见了某个人，受了什么刺激，咯嘣，不想活了，没准就是因为今天天气好，适合自杀，哎呀，我不想活了……”
慕景扒拉了一下白陌舟的胳膊肘：“劳驾，亲爸，咱能不加那些语气助词吗？”
“总之，无数多的诱因，你否认不了自己是其中之一，说反话找我安慰也大可不必，小姑娘装可怜求安慰是可以的，但你如果想做一个争取资源的强者，就不要把你的眼泪给任何人看。”白陌舟说道。
“女孩子可以哭，当然男人也可以哭。”慕景摸了摸并没有流泪的脸。
“不论男女，可以哭的人才可以哭，”白陌舟说道，“但是我希望你成为一个‘不可以哭’的人，最起码是一个‘不可以当众哭’的人。”
慕景没出声。
“你还认为自己是个孩子，还会在心中假象些事情，然后说反话求安慰，你需要从这个时间的其他人那里获得认同感，需要从别人那里寻求‘我没错’的安慰，这真是一个平庸之人最典型的特征了。”白陌舟说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慕景冒出来一句话。
“不错，听劝应该是你最大的优点。”白陌舟拍了拍女孩的肩头。
白陌舟的眼神很认真：“你应该记住，应该记住这一次事故中，奥黛塔王妃的死与你又因果关系，你要清晰地认知并记住这一点，自己不要欺骗自己，然后，学着释怀。”
慕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我可以接受。”
“也不全是你的错，”白陌舟引导她，说道，“全面地分析一下，谁有错？”
慕景点点头：“应该没有赛莫蒂安的错，他只是见了他母亲一面……”
“不是这样的，”白陌舟说道，“不是分析人主观的过错，有时，一件事情的发生，是由无数的客观因素堆积形成的，这事情要分析主观因素，王妃一个人得占九成九。”
“那，那就是所有人的责任了，”慕景思考道，“首先奥黛塔自己占一半，可以吧，毕竟这是她选择的自杀。”
“不用询问我，这又不是有标准答案的考试题，就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行。”白陌舟说道。
“那她一个人得占九成，”慕景说，“她要是自己不作死，啥事没有。”
要分析原因，那就是从“好可怕”的感性思维切换到条理清楚的理性思维，说话的功夫，慕景已经不抖了。
“然后是赛莫蒂安的锅，他主观没责任，因着身份甩零点一成吧，我再占百分之四，剩下的是兰嘉王族那些看戏的人。”慕景说道。
她又抬起头，想白陌舟求证：“我这样划分责任是对的吗？”
“没有对错之分，你真心实意地这么想，那就是对的，”白陌舟说道，“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让你难受的事情，不妨就这样稳定下情绪，理智的划分一下责任，记住，不要逃避你本应承担的责任，一窝蜂的把错误都怪给别人，但也不要过分内疚，觉得‘如果不是我’就怎么怎么样，以你的角度寻求客观事实，然后接受他，可以吗？”
慕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以及，不要小看任何事的细微之处，”白陌舟伸手做了一个抽卡牌的动作，“多米诺骨牌，往往都是从最细微的地方开始倒的，一张手掌大小的卡牌，可以通过层层加力，悍然推倒一张人都推不动的大骨牌。”
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白陌舟的话音落下，在慕景耳边扣下重重一击。
像是一张大骨牌的倒塌。
“蝴蝶效应？”慕景想到个词。
“嗯，有点像吧，”白陌舟回答道，“只不过蝴蝶扇动翅膀是自然且偶然的现象，而推倒多米诺骨牌的那只手，从一开始，就是盯着最后的大骨牌的。”
慕景点点头，咧开了一个笑容：“白先生，我刚发现，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吗？我并不喜欢这个形容词，俗不可耐，而且太泛化了，这个词只是人们用来形容对自己有好处的人罢了，”白陌舟微微笑着，“比如你，真的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我都知道自己不是，所以用不着这样夸我。”
白陌舟补齐了这句话：“慕景，我知道你擅长这方面，也希望你把这种情商用在刀刃上，而不是钻研怎么讨人喜欢，人永远喜欢没威胁的存在，但你的存在，你要争取什么利益，总会给人造成威胁。”
“我知道，”慕景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嘴可以甜，但心一定狠，一定拎得清，要看得见大骨牌，捏的住小骨牌。”
·
疏导了一通孩子，但这事情还没完，艾歌维尔公主说兰嘉王族在这件事情上不追究慕景的责任，白陌舟可不敢这么轻易地信了他们是真的不追究。
沈沫黎代表奥朵亚娜王族，受邀参加了奥黛塔王妃的葬礼，白陌舟通讯打给了妹妹。
“是，我想问一下王妃的死因，对，我有点猜想。”
“落水自杀是吗？还是抱着小公主跳的？”
“兰嘉王族对外的交代是这样呀……”
“什么？雪莉尔小公主因为泡水而导致双耳失聪？”
“好，确定是自杀，也行吧，兰嘉王族这么放出来的消息，我们就这么信吧。”
白陌舟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不错，兰嘉王族确实没往上扯慕景。
以及，雪莉尔公主因为落水事故双耳失聪的事情，就先不要告诉慕景了。
行，确认了没孩子的事儿，那就是大人的事儿了。
“艾歌维尔公主，葬礼方便吗？我们谈谈吧。”白陌舟说道。
“我现在真的不敢跟你说任何话，”艾歌维尔并不镇定，“我真怕又是哪句话被你套进去，以前那什么纵横家干的就是你这活吧？”
“说反了，应该说我干的是人纵横家那活，”白陌舟说道，“就从你哪回程的路上我还差点遇上打家劫舍的，眼下兰嘉王族人多眼杂，我就不去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现在就问。”
“为什么，”艾歌维尔神情严肃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预料到奥黛塔王妃可能自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决定多更，希望能在一个月之内完结，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