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兵以为自己将要得手，满心欢喜，下一刻笑意就僵在嘴角，恐惧和震惊瞬间爬上了他的眼眸。温姚希看见不远处举着弓弩的李初言，冲他笑了笑，又立刻专注到眼前的敌人之中。

几人并未恋战，且战且退，凭借烟雾的掩盖渐渐靠近侧门处，眼看着实际差不多了，李初言立即示意身后两个死士，他们合力斩断锁链，就在那一刹那，李初言手中的烟雾弹扔向地上，黄烟涌了上来，金兵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可是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生怕对方早有准备，只等他们过去就会将其射成筛子。

李初言一行人刚出院子，负责接应的五六人立即牵来十几匹马，剩下的人立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将太子救出之后，几人一刻也不敢停留，赶紧朝着南方逃亡去了。虽说燕京的防守自然比不上大金都城上京辽阳府这样的地方，但是敌众我寡，自然没有什么获胜的把握。为了避免被州府之间的关卡拦住，一行人不敢走大路，只能从山脉之间穿过去，这样一来无论是距离还是被发现的风险都减小不少。

按照太子的说法，魏长信已经在湖北地界聚集了二十多万的勤王师，这样一来加上三镇本来就有的军队，数量上就十分可观了。按照汴梁的来信，离隆的大军应当还未出发，至少在继位大典结束之前，金人都应该不会离开。他们既然已经控制了祁宗等皇室宗亲，那么从某方面来说，太子也不能就直接这么打过去，因此，在李初言和温姚希两人转道去了长安，如今太上皇正是停留在那里，如果以太上皇的名义发兵，打着救主的名号，这一场战争就显得名正言顺多了。虽然有时候为这虚无缥缈的名声会浪费许多时间，但对一直被道德束缚的汉人来说，有时候又不得不顾虑这些。

长安比起湖北自然要离得近些，才过三日，李初言二人已经进了城，只是他们没有凭证，也很难直接见到太上皇，好在杨柔从南边带回旧部的时候被太上皇留在了长安，因此温姚希倒是很顺利地就见到了她。

杨柔听说了孟箬楚的事情后，时隔很长时间才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如今见到温姚希，一时间触景生情，抱着她就开始痛哭起来，李初言知道她们两个小姐妹许久不见，中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于是十分识趣地给她们留下空间，退到屋外去了。

杨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问道：“你呢？我听说汴梁沦陷之后担忧不已，无奈太上皇又担心金兵会一直南下攻进长安，故而一直将我留在这里，我不得已脱身又不能派兵前去，着实觉得憋屈。”

温姚希安慰她：“以汴梁一团乱的指挥，你这些兵去了也是凶多吉少，我不知道多么庆幸你不在汴梁，否则……”

温姚希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后怕，为杨柔也为自己。汴梁遭受了这么大的磨难，坊间已经对赵氏颇有微词，许多著作郎甚至写诗讽刺，著作广泛在民间流传。在皇权的绝对控制下，以往的朝代从来没有平民百姓能够公开说皇帝的不好，可是犹豫大宋对文人的极度容忍以及皇室的荒唐无能，让这些文人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而赵氏连性命都堪忧，又怎会管得了这些？因此，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小心翼翼和敢怒不敢言了。

杨柔哀叹一声：“自始皇以来，北筑长城以却匈奴，汉人什么时候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到底是皇帝之过还是臣子无能，一时间竟然都难以辨别。”

温姚希不欲在此事上继续纠结下去，说起正事：“对了，此次我们前来寻你，其实是为了见太上皇一面，如今金人将祁宗俘虏，将魏长信扶持做了个傀儡皇帝，纵然后者忧心国事，无意真正做到那个位置，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成事，这次与其让别人选君主，不如我们自己拥立一个。”

杨柔想到了什么：“你是说太子？可他不是……”

杨柔话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温姚希肯定了她的猜测：“我与初言已经将太子救了出来，现在太子已经在赶往湖北的路上，那里聚集了二十多万的勤王之师，等到太子名正言顺北征，应当会有更多人愿意呼应。”

“当真！”杨柔有些惊喜，“那我即刻带你们去！”

李初言并没有多费口舌，太上皇虽然做了许多昏庸之事，但大宋差点被灭，皇城遭遇洗劫，赵氏宗族的女子又沦为还债的工具，他又怎能心甘？又岂能不恨？因此在得知还能有翻盘的机会之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们。

虽说北伐的策略已经决定了下来，但是具体应该怎么去做，众人却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之中。勤王师来自五湖四海，彼此之间从来没有共同作战过，该怎么将这些人的力量统一起来，又该以什么样的战略去打赢这场反击战，都成了一个问题。

太上皇虽然同意同他们一起北伐，不过一来之前因为他的犹豫和决策上的失误已经导致了汴梁危机，甚至不得不写下罪已诏“退位让贤”，二来他经历之前种种倍感心力交瘁加上年事已高，便将决策之事全权交给了太子。在这些人里面，太子最熟悉最信任的自然非李初言莫属，更何况若是没有对方，恐怕他现在还困在那逼仄的小院中。

李初言明白太子没有直接说出口的话，主动分起忧来：“禀殿下，京城周长八十余里，金人怎么可能将其围得水泄不通？等到他们一撤退，城门紧闭，城高数十丈，何愁不能拖上一会？这里的兵力加上北面以及日后能号召到的，数量上远远超出金人东西路加起来，如今两路军均在汴梁，外无接应，臣以为应当效仿汉朝名将周亚夫的策略，将黄河渡口等要道守住，再断其粮草，重兵包围，而大宋坚壁清野，剩余军队去收复北方失地，断其退路，等到其粮草耗尽，再露出破绽，让其得以渡河，等到他们都到了河上，再举兵攻击，如何没有获胜的把握？”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反对：“李将军此言差矣，金人从汴梁搜刮来多少粮草？我们又如何能耗尽？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初言虽说今年二十有三，但比起其他前来支援汴梁的将军来说就是个毛头小子，虽然历史上不乏像霍去病那样十几岁就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但这些人并未同李初言一起作战过，不信服他甚至习惯性贬低他也是正常。

李初言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也不生气，耐心解释道：“当然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有一处条件变化，这策略有可能不会奏效，因此若想真正击退甚至消灭金兵，还得将这计划做得更详细些，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金人如今可不是就面临着这样的危机？他们以胜者的姿态享受着一切，但同时也被这种喜悦冲昏了头脑，军纪乱作一团，想的也都是如何能够获得更多的金银、享受更多的女人，并且他们关押的足足有一万八千人，这么多人，金人又当真顾得过来吗？”

“好！”在李初言受到更多质疑之前，太子先出声肯定了他的想法，这样一来，大家也不好继续说些什么，太子继续说道，“金人未破城门之前，汴梁就已经乱成了一团，这正是因为我们对这场战争毫无信心所致，如今我们即将再次与金兵交手，切莫先灭了自己威风。”

“是！”

底下齐刷刷地应了一声好，太子见士气有些恢复，继续说道：“金人的先行军已经返回燕京，领路为剩下的将士扫清障碍，依本宫之见，不如先攻取洛阳，等他们拔营之时再一举出击。”

太子既然下了决心，那些因胆怯而犹豫不决的将领们也不好在说什么，但是从他们的情绪来看，没有一个是信心满满的，这其中，也包括李初言。

此时的宋兵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在一片忙碌之中，李初言忧心地看着远方，温姚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想什么？”

“没什么，”李初呀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如今的宋兵根本就没有与金兵抗衡的努力，可是这样的话我却不敢说出口，生怕还没等出发，就先没了士气，但是如今看着大家踌躇满志的样子却更是忧心，怕我只是带着这些人去送死，到时候若彻底断绝了……”

“不会的，”温姚希及时阻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作为鼓舞士气，自然是要将事情说得顺利些，可到了实际中，只要能保住三镇，与金人分庭抗礼，就已经很好了。”

李初言笑笑：“到底是将门之后，我看应当也给你一支兵马，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惊喜呢！”

“什么惊喜？”太子突然从营帐之后走了出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