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姚希怔住，之前白离和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自己还不明白是何含义，如今竟然有另一人和她说来同样的话，怎能不叫她吃惊？自己习惯独来独往，即便是在大漠中一人漂泊数月也不觉有他，现如今想来自己似乎有时候做事是有些不顾后果，她这人虽说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但有错就改，也不再纠结，对李初言行叉手之礼郑重道歉：“我一直以为是你对我疑心过重，现下看来却是我的不是，既然话说开了，那至少事情解决之前，我们就不要这样继续怀疑继续欺骗下去了？”

“自然，”李初言回答得爽快，脸上表情终于释然，继续说道，“今夜来此地，是因为怀疑凝血丹这样的东西或许是在鬼市流通出去的，只是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候，不知道那些人是否会继续贩卖这样的东西。”

温姚希分析道：“凝血丹若是那么容易改良，恐怕我朋友早就完全掌控了此物，从汴梁失踪死亡人数变化来看，似乎凝血丹致人死亡的速度缓慢上不少，但按照目前失踪人数来看，他们想要实施计划，中止凝血丹出售似乎也是不可能的，虽然有些碰运气的成分，但总好过没有头绪。”

李初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鬼市这般大，很难找到源头。”

温姚希放眼望去繁华鬼市，虽不如马行街那般绵延不绝，若要真一家一家找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她转念一想，忽然转头看向李初言：“鬼市这样的地方官府明面上管不了，暗中也应当有类似于幕后操纵之人才是，不然像这种日进斗金的地方，岂不是早就乱乱套？”

李初言停下脚步，对身后不远的柳风招招手，后者本就一直注意着这边，得到命令之后几个步伐就赶到前者的身边：“大人！”

李初言问道：“你可知鬼市如今的老板是谁？”

柳风摇摇头：“之前大人让我调查过鬼市幕后之人，只查到应当是一个叫黔老的，至于长得什么样，甚至是否真有此人都不能确定，这些人极度狡猾，做事每每都撇的一干二净，很难抓到把柄，大人说过让我不要打草惊蛇，以防被反咬一口，因此我也只是查了个大概，只知道潘楼街西边一处叫奇玉斋的首饰店应当和他们相关。”

李初言回头看了一眼，孟家和杨家的两位姑娘已经走的有些远了，说起来自己本来是想要摆脱和她们同行，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所动作呢，她们二人倒像是沉浸到鬼市的气氛之中，自己先落下了很远，李初言松了一口气，对柳风吩咐道：“你就在此处负责两位小姐的安全，我和温姑娘单独前去便是。”

柳风又些不放心：“不如让我一同去吧！那样的地方实在是太危险。”

李初言摇摇头：“这里也同样危险，虽说杨姑娘也是能舞刀弄枪之人，但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孟姑娘，若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也难全身而退，毕竟是两个姑娘家，还是有人照顾着好，更何况，这周边早已步满羽卫，人手方面无需担忧。”

说罢，李初言再不耽误，眼神示意温姚希跟紧自己，找了个集市的当口穿了出去。深更半夜，虽宵禁时间已过，街上少有人在，但毕竟冬日天亮的晚，因此除了鬼市这边，汴梁难得得陷入安静之中，这样一来，便给两人腾出极大的空间赶路。

温姚希注意到，在经过某一巷口时，李初言对着身后黑暗中的某处做了一个手势，估摸着应当是对那些潜伏在暗中的羽卫下达新的命令。

果不其然，许是吃了之前的亏，李初言主动解释道：“为了防止在抓捕中发生上次有人逃跑之事，我早已在鬼市附近布下天罗地网，没想到逛了几圈，也未发现什么线索，毕竟在这里做交易的，实在是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温姚希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马匹在鞭子的抽动下跑得飞快，两人都得扯着嗓子才能听得清楚，风灌进喉咙如同刀割一般，李初言已经连续几十个时辰都未好好休息，已有些疲倦，此时声音传出来有些嘶哑：“暂时还未想好，等到了再说。”

温姚希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异常，方才在鬼市之时还觉得他神采奕奕，不像是连轴转了许多天的人，现如今到了马上赶起路来倒是显现出疲惫之意，于是自己也不再说话，反正如今的情况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好不容易到了柳风所说的奇玉斋，两人将马栓在不远处，步行来到入口处。

奇玉斋从外面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店铺，算不得多繁华，柳风注意到这个地方，还不仅仅是因为发现那些频繁出入于鬼市之人常来此地，更是因为这铺子当年建造之时曾用掉过大量的青樟石，而依照铺子的外观，哪里能用的了这么多？是以稍稍调查过一番便不难猜出这里别有一番天地。

说起这青樟石是南方特有的一种砖石，冬暖夏凉，可惜产量不高，价格卖的也离谱，因此这样的石头出入汴梁城都登记在册，从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理应低调行事才是，可是这鬼市黔老却毫不避讳，一时竟不知该感慨汴梁奢靡至极，人人贪图享乐，还是还说城内监管不严，所以才让那些人胆大妄为。

不过这样的人物存在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便是大理寺也轻易不会动他，李初言过来的目的自然也不会是叫它一夜之间消失。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曾立下要荡平汴梁黑暗之处，三年金羽卫的经历才让他深刻明白，这世道不是仅有白才好，如同这阴阳太极一般，一黑一白才能平衡有道。

李初言从未和鬼市背后的人接触过，也不知道那些人的行事风格，只能叮嘱：“待会千万不可大意，轻举妄动。”

温姚希忍不住腹诽，这样见不得光的地方自己不知见了多少，该如何做事，自是清楚不过，不过表面上自是说不得这些话的，于是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先去敲门试试。”

温姚希本来还以为李初言会有什么好方法，没想到他倒是单刀直入，不过现在还没到开张的时候，想必这样的地方也不会老实给他开门吧！

果不其然，敲门声越来越大，里面的人倒是不应，就在温姚希以为李初言要放弃的时候，后者大声喊道：“大理寺查案，有贼人潜入潘楼街，若是没人应门，我等只好硬闯了！”

这一声倒是有效，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等了一会，有个伙计打着哈欠过来应门，一开门见到一男一女两人，顿时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就要将门合上，李初言哪能如他所愿，下一秒随着“啪”的一声，他的右手已经抵住了门，那伙计双手用力也无法再将其关上。

李初言解释道：“今日我二人来此是有事相求，还望伙计领我们去见黔老。”

那伙计警惕心极高，见阻拦不得，便往后退了几步，眼睛不自觉地往身后的铃铛处瞥了一眼，然而还未等他得偿所愿，李初言已经注意到了异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伙计的手，另一只手配合着压住他的背，将其控制在墙上不得动弹。

温姚希趁着这个时候，进入门中看了一眼，注意到挂在木架上的铃铛，脑海中忽然忆起一事，贺茵之前和她说过这汴梁城中的江湖势力似乎就有这一家，于是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常老板现如今在店中吗？”

说来也怪，那伙计本来怒目相瞪，听到这个名字，身上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一下消失了，虽然被控制着无法客气相迎，但是面上的表情却像极了白日里看着腰缠万贯的贵客进了自家店的门。

“原来是贵客，是小的冒犯了，还望两位不要怪罪才是。”

李初言讶异于伙计的态度转换之大，不过在这样的地方，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还是一清二楚，于是只能狐疑地看了温姚希一眼，松开控制伙计的双手，跟着他往里面走。

温姚希心中哀叹，这下好了，估计连魅阁的身份都隐瞒不住了，蔡允仲的事情还能推到药王谷头上，这样的下九流之地，可真是怎么也说不通了！

跟着伙计行至后院，假山草丛之中有一处隐蔽的入口直通地下，那里面恍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大赌桌，十几个赌徒将桌子一圈围的水泄不通，骰子声、吆喝声、铜钱声、谩骂声络绎不绝，温姚希三人一进去，就有人注意到，那人抬起头对着伙计招呼，“怎么才来啊，赶紧过来玩一把，”正说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僵，头极快地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了伙计身后的李初言一眼，然后大喊道：“金羽卫过来抓人了！”

说罢，那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样，往后面快速逃去，剩下的人玩的正起劲，哪里听清楚他叫的什么东西，不过出于本能，跟着逃走，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初言的方向，这才明白为什么要逃跑，于是跟着大喊：“金羽卫来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