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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曲终奏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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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殿外的夜空还算清朗,月色朦胧而明亮,几颗孤星闪烁着,作为皓月的陪衬,并不那么显眼。好似几个人的人生,再怎么离合起落,在天下涌动的波涛面前,都不过区区注脚。

青史不会书写微末的爱恨,个中滋味唯有自己饱尝,哪怕是天子,也是一样。

江鸣雪在承天殿外看了一会儿夜空,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这样平静的夜晚,在多事之秋到来之前,实在是很难得的了。

周遭很安静,静到可以听见暮春的风声。

承天殿外没有挂上白绸,只是比平时更静些,更昏暗些,刘公公与鹤冰站在门外,神色肃穆,其他的宫人们也都低着头,分外沉默。

红色的宫灯昏昏地亮在漆黑的檐角下,像是哭红的眼睛,暗红色的光晕瞧着有些显眼,犹如淌着的血。

江鸣雪定了定神,站在门外,只是轻声道:“陛下,我可以进来吗?”

她的声音温和而柔软,好听,也很好辨认。

大殿内寂静无声,良久以后,帝王似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鸣雪推开门,在看到燕晗时,还是不由地一愣。

承天殿里,帝王静静地靠在金丝软榻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素衣,丝绸的光泽温和细腻,没有任何纹饰,大约也算一种不太明显的缅怀。窗外的月光倾洒下来,不算明亮,显得冷清而寒凉。

燕晗的墨发比绸缎还要光滑细密几分,此刻看着确有些散乱,黑发的映衬与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脸显得极白,过分凌厉的线条很冷峻,神色中的哀意隐约流露出半分,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大约是方才听见江鸣雪的声音的缘故,在她进门前的短暂沉默间,他似乎有些慌乱地将酒樽拿远了些。

桌案之上,些许清酒被不甚洒出,打湿了泛黄的古籍。

江鸣雪凝神看了看,上面是很古奥的北齐旧语,她不是很熟悉,只认得几个字,似乎是在写些什么起死回生,超乎轮回之法。

古籍的扉页上,殷红与暗金交织而成的花纹显得有些诡异,恰如太后宫里香炉上的花纹一样。

她觉得太后为了复活死去的燕昭,大约是看过这几本古籍的。

至于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燕晗的桌案上,她却没有多问。也许是好奇今世重生的究竟,也许是想了解死去的母亲,也许是想为人求一个起死回生的可能。

不论是哪一种,到底都是人之常情。

帝王靠在榻上,古籍被端正地放在桌案中央,离他有些远,大约是许久之前读过,现下被搁置在一旁了。

江鸣雪扫了眼桌角的酒樽,像是没有识破帝王借酒消愁的慌乱,只是很顺手地拿起了,为他斟了一杯酒,轻声开口,“这几日都不曾见陛下。”

“陛下好些了吗?”

她说着,略微笑了笑,将一杯梨花醉端正地放在燕晗的面前。

帝王错愕地愣了愣,缓缓拿起了酒樽,一时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他垂着眼,眼睫轻轻颤了颤,青白的指节收得有些紧,似乎陷入了些难言的纠结,没有看她。

见这样子,大约是不太好的。

“江鸣雪,你想要走吗?”

燕晗轻眨着眼睛,眼眸在霎那间变得有些红,他的声音喑哑而深沉,似乎不愿问她,又不得不问她,“你从前,总想离开朕,离开皇宫。朕不愿放你走,而今朕想问问你……”

“你想要离开朕吗?”

江鸣雪一时有些错愕,没有马上思索这个问题,只是仔细揣摩着他的神色和心思,在想帝王为何突然发问。

“朕近来总想起母后。”

燕晗缓缓闭上眼,轻蹙了蹙眉,似乎一睁眼又要落下泪来,“她若是没有被父皇所害,没有被困于内宫,大约不会如此痛苦,也不会有这样多的血泪。”

他的声音深沉而悦耳,很悠远,却更像是宣念着某种残忍而沉重的判词,“父皇是始作俑者,朕也罪孽深重。”

“朕,很害怕……”

帝王垂着眼,眼角鲜红而湿润,像那夜被溅上了血,再洗不掉,不敢看她,“怕你像母后一样,被朕夺去一生的欢欣,因为朕深感无望和苦痛。”

他看着面前那杯江鸣雪斟的酒,酒面平静,可以依稀看见她的轮廓,好像水中的月一样,略一搅动,就要消散了。燕晗始终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杯中酒,唇边泛起一丝惨淡而寒凉的笑意,

“江鸣雪,朕自觉不堪,却很想沾染你。”

“前世今生,朕最怕你离朕而去,永不相见。每每想起,如临深渊,生不如死。可是而今,朕有了更害怕的东西……”

“朕怕你没有安乐顺遂的一生。”

燕晗终于缓缓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再也看不见她的倒影。他垂着眼,似乎依旧不敢抬头看她,好像自己略贪看两眼,就会夺去她渴望的自由。

“你若想走,朕再不拦你。”

他轻轻闭上眼,一滴冰凉的泪划过白皙凌厉的脸。即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凛冽的刺刀,变成他心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即便他依旧无法想象如何面对她离开后的每一个日月,他还是觉得自己该放她走。

她的喜乐比他的痛苦重要得多。

大殿内的寂静不算太长久,但对燕晗来说,似乎抵得上很漫长的年岁了。他始终垂着眼,琥珀般的眼睛因为心绪翻涌而变得鲜红,似乎很害怕听见一个答案。

“陛下将我的一言一行记得这样清楚啊。”

在燕晗错愕的眼神里,江鸣雪轻笑了笑,定定地看着他,声音轻松而悦耳,却很温柔,“你记得我两次问你,是否能放我出宫。可我也记得你曾两次问我……”

“是否愿意当你的皇后。”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现在不想出宫了,确切来说,是不想离开陛下。”

她往燕晗面前凑了凑,桃花眼里倒映着烛光,很温柔漂亮,也很有力量,“第二个问题,陛下问过我两次……”

“现在愿意再问我一次吗?”

燕晗愣了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好像在看一个遥远的梦。他没有说话,似乎在害怕梦醒后的失落与孤寂,只想在此刻一直看着她。

江鸣雪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还是笑了笑,“我现在愿意了,燕晗。”

“太后死去的那个夜晚,我也在场,她不是你杀的。如果你一定要觉得她死在你的剑下,我也想告诉你,她一生的痛苦是你父亲所为,和你没有关系。”

“如果你实在觉得歉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参与了母亲的不幸,也请你相信,你不是只会给人带来不幸和痛苦的。”

“你给大荣的子民带来了庇护和安定。”

“你让我觉得今生有望,温暖欢欣。”

江鸣雪无比诚恳地看着他,理解又同情,关切而坚定,她与燕晗对视着,轻声一问:“我同你说明白了吗?”

“你若还觉得难过困惑,我可以接着……”

她的话说了一半,燕晗轻轻搂住了她。

他的身形比江鸣雪阔大很多,即便是轻搂着她,不用什么力,也能将她全然笼罩着。

江鸣雪没有接着说什么,只能闻到燕晗身上凛冽的酒意,带着梨花的香气。他一手轻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后颈,微凉的指尖摩挲过她的肌肤,一遍一遍,带着一种莫名的珍重,让江鸣雪觉得有些痒。

帝王埋首在她颈边,湿热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灼人,分不清是他的气息还是眼泪。

“江鸣雪,是你说要嫁朕的。”

燕晗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和深沉,声音很轻,只有她听得见,“今夜的每一个字,朕会记一辈子。”

“你也切莫忘了。”

江鸣雪一愣,轻笑了笑,“自然。”

她其实还有正事没说,观澜阁的密信传递着那样重要的消息,只是如此大的事,朝廷大约很快也能知道了,就这两日的事。

所以今夜,她言尽于此,没有再多言其他。

窗外的夜空深邃而宁静,是深深的蓝色,很晴朗,皓月皎洁而浅淡,像一片梨花的花瓣。

天下风波涌动,时逢多事之秋,但今夜没有天子,也没有观澜阁的谋士。

江鸣雪只是江鸣雪。

燕晗只是她的爱人。

……

北齐的春天来得晚,眼下还带着些许的寒意,甚至飘着轻盈的飞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有如世事茫茫。

天道无情,往往不能成全所有眷侣,结局的离合也常写在命数里。

谢诀披着一件披风,站在北齐京城的城墙之上。

他前段日子奔波了一路,自从在大荣朝廷潜伏,官至太师后,他便几乎没有回来过。唯一回来一次,还恰好在皇宫被一个前来游历的大荣官员瞧见,留下无穷后患。

酿成今日惨淡的局面。

他虽苍老,面容却还算清峻。花白的头发在北风中显得凌乱,雪落在发上,几乎看不太清,却添了几分哀意。

谢诀望着东荣的方向,那里有陈如琬的尸骨。

曾经一人之下的太师已经有些年迈,回望自己的一生时,他尤其会记得如琬和亲的那个早晨。她最后找到他,问他是否愿意私奔,自此天涯浪迹。

他一时怯懦,没有答应她。

后来的一生里,他答应齐君潜伏大荣,只为与她相见,看似弥补,却难弥补。

最后,还不是让她舍了命,助自己全身而退。

北齐与东荣相隔甚远,山岳茫茫,他走了很久,似乎每一步都带着她的血,让他几乎不忍再看来路。

“大人,东荣的边防图已经交给陛下了。”

皇帝身边的侍从走到他身旁,略笑了笑,低声开口,“三国军马,朝夕即发。接下来,便全凭您的吩咐了。”

谢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本无意于天下之争,只是想常伴爱人身侧,弥补年少时的愧疚,而今阴阳两隔,他欠她的倒越来越多,再难偿还。

但如此憾事,实难背负,自是要找一个人来恨的。

想起大荣皇宫内的天子,想起他看向那个女官时的眼睛,他不甘地笑了笑,眼角都笑出一滴浊泪来。

他与陈如琬的悲戚,他必让天子也一一饱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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