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花十分怀疑的目光中顾念笑着拍了拍白牙牙的马头，看样子白牙牙也是个欺善怕恶的主儿，至少对着顾念，他的大眼里终于是不敢再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了。

如花问顾念：“那副画上也有一匹马。”

“是啊.......不过后来他被我葬在关山之下了。”

“死了？”

“嗯，跟我一起死的。”顾念的声音平静得无波无澜：“那其实也不是什么名驹，跟你这一匹玉狮子比起来差远了，但是关山这么高他都不害怕。”

如花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顺手摸了摸白牙牙的鬃毛，低头蹭了蹭白牙牙的马脸：“牙牙，等会儿见着那孙子往死里踹他知不知道？”

白牙牙眨巴这睫毛弯弯的马眼，果然是说谁的马像谁呢，白牙牙的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跟如花真是像了十成十。

“司礼监接手了姑苏城府衙，把太守都下狱了。”顾念随口问道：“司礼监做事离了太后大娘娘，在江南也能不报不批随心所欲？不审不判司礼监就拿下了太守，而且这似乎还不是你寒江家的太守，张离辰自己也不过是个四品。”

如花看了顾念一眼：“司礼监在近畿的确是有法外之权，司礼监诏狱一开必然血流成河，他们自己做事有自己的规矩，你是觉得司礼监肯定是在山里找到了别的什么？所以张离辰才敢下了太守？”

“司礼监总归是要为太后的声誉着想的，这年头做人手里的刀总不能给主子添乱不是？”

如花轻嗤出声：“呵，顾兄这话倒是刻薄，不过说的也不错。但是很不巧，我跟张离辰这个人素来也没什么交情，他司礼监的事也实在轮不到我插手，他想干什么是得了谁的授意我还真没把握。你一大早就来了这里不也是一无所获？司礼监的人办事有规矩，都说太监是没根的东西没骨气没气节，但是司礼监里的内侍一个个铁骨铮铮，不该漏出去的事别人想查也很难。”

顾念自然是没有追问下去，只是他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至于被如花一个奶娃娃看出来，只见他神情自若淡然，还真像是随口一问的从容样子：“原来如此。”

如花翻身上马，对着顾念伸手：“顾兄，把阿季给我。”

顾念挑唇一笑，把顾季塞到如花手里，随后便自觉地拉起白牙牙的疆绳给如花牵马，三人一马缓缓地穿过了林子。

如花端正了神情：“能得顾兄牵马，我是不是当世第一人啊？”

顾念心思飘忽间回过神来：“果然还是孩子，才会因为这样的事高兴......”

“顾兄！”如花顿时不满道：“我爷爷都不曾得到这份殊荣，我嘚瑟一会儿咋了！”

顾念无奈：“好，我给你牵马。”

只有顾季还傻乎乎地拍了拍手，然后就被心情大好的如花抱着亲了狠狠一口。

.............

张离辰拿下姑苏府衙是大张旗鼓的，这个消息自然也瞒不住，金老头那种做掮客情报生意的知道了，那整个姑苏城中的达官显贵也自然是知道了，姑苏城自古以来就是江南重镇，这里不仅有朝廷的官府，还有朝廷的驻军，江南总兵府距姑苏城不到百里，跟黑骑那样的寒江氏私军不同，江南总兵府下辖江南三府六镇的全部近十万人，这些都是朝廷的军队，领的是朝廷的俸禄。

所以在这种朝廷势力盘根错节之地，江湖势力大多都会略低一头，这些年除了沉剑山庄在江湖上还有些许声名外，别的大派倒是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此处。

所以姑苏城中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巡街的衙役，守城的卫兵都精神抖擞，绝不会像岳阳城那样，一个门派只手遮天，甚至能在城门上设卡搜人。

但是江湖势力式微，就必然有别的势力交错其中，比如淮安王，在建安城里讨生活的人大体都知道，淮安王虽然是先帝的亲弟弟，太皇太后已然不管事了，太后娘娘也算不上有多待见他，淮安王封爵也不高，说到底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宗亲中与帝系血脉亲近的罢了，所以在建安，知道内情的人与这些所谓的皇亲国戚来往都会留个心眼把握好分寸，但是在姑苏城这些人可不知道建安城里的风云变幻。

从淮安王进姑苏城开始，各家都已经得了消息，一个个排着队地争相与这位皇帝的亲叔叔结交，江南自古繁华富裕，这些人不缺钱缺的是门路，冷不丁来了一个皇亲国戚还真挺能唬人。

淮安王自己也是来者不拒，一大早的就与那些富商纨绔厮混在一起，后来听说了姑苏官衙的事便想着如何在这些人面前抖一抖自己皇帝亲叔叔的威风，便大摇大摆地摆了仪仗带着这些狐朋狗友好好地的耍耍威风。

郡王仪仗繁杂，淮安王一人坐在十六人抬的大轿上，前方是打着淮安王府旗帜的亲兵，大轿两侧站满了淮安王府的宫女内侍，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一路上鸣锣开道，还真像是个威风八面的显赫王爷。

姑苏城中百姓一个个诚惶诚恐，纷纷避让，生怕冲撞了这金尊玉贵的皇亲国戚，倒是一队人行到路中时就发现有一人一骑不偏不倚真正地拦在了路中间，这是这来人也挺奇怪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娃娃，看样子不像是刺客。

如花带着长帷帽骑在马上，大夏龙雀被布条仔细地包了起来，来人也看不清马上人的面容。这里已经很靠近官衙了，淮安王的车架却被人拦在了中途，王府里的内官先就囔囔了起来。

“什么人？胆敢冲撞王爷的圣架？不要命了么？还不快速速退下！”

内官的声音尖锐刺耳，如花掏了掏耳朵，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一个王爷里的总管都胆敢这么跟小爷我说话了，小爷我今日还真就在这不走了，怎么这路是你家王爷的不成？”

“你！”那王府总官眯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来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敢来拦淮安王车队的，只要不是疯子那就必然是个强人。那内官还在捉摸如花的身份时，倒是淮安王自己的一脸怒气地掀开了帘子：“来人把这个不要命的给本王拿下！”

“端木辉，你跟谁说话呢？”如花的声音清清冷冷，不过却足够淮安王想起一些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忆第二次的事了：“你.......”

“你什么你？”如花毫不客气地应了回去：“王爷，你怎么说也是先帝的亲弟弟，是陛下的叔父，这么大张旗鼓地在这姑苏城里招摇，怎么你的封地改封到这姑苏城了么？”

淮安王听着看到正在大响鼻的白牙牙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匹马性子烈，曾经踹断了他的肋骨，他的母妃哭得死去活来，大动干戈非要这匹马给他偿命，但是太后却客客气气地将太皇太后请了出去，太皇太后大闹一场却连寒江如花的面都没见到，太后说话客气，但是话里话外都是，端木辉咎由自取，连畜生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才有一场风波，怎么看马都是无辜的。

其实太皇太后早就知道了，寒江家的小公子一大早就骑马那匹作孽的畜生出城玩去了，太后意思昭然若揭，那就是无论如何，都是要保她那个小弟弟了。太皇太后就算是大闹一场最后也是自取其辱，淮安王平白吃了这么大个亏，不过这也是他们自己觉得的，丝毫不想想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样的缺德事，才能被白牙牙踹一脚。

当年事情闹得也算是建安城内无人不知，所以淮安王自己对白牙牙这匹马都印象深刻，既然白牙牙在这里，那是不是说........

马上之人就是寒江如花呢？淮安王一想到此处，在仔细回忆起了如花刚刚的声音，那不就是太后最小的弟弟，京城第一混世魔王的声音么？！

淮安王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干笑了几声：“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如花冷笑：“哟，王爷事忙，难得记得我啊。”

淮安王这个人欺软怕硬，一看是如花拦了他的车架也连忙陪着笑脸道：“自然是记得的，小公子别来无恙啊。本王还有些别的事，就不陪小公子叙旧了，回见！”

这是这人脑子也明显是个属木头的，丝毫没有想一想，寒江如花不在建安城里好好待着，没事下江南来这姑苏城干什么？淮安王一心只想要脱身还真没往别处想。

更有心思去想，如花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得寒江家的小公子亲自抱在怀里。

顾念在一旁的酒楼上仔细观察着淮安王的神情，他忌惮如花是写在脸上的，只是他到底有没有牵扯进血浮屠的事里，那还得再看。

顾念是好奇，寒江家的小公子在建安城到底是怎么样一副人嫌鬼厌的嘴脸呢？能把位高权重的郡王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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