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欢尴尬扯扯嘴角，心里想可是你们就站在我面前哎，就不舍近求远了吧。

大概三十出头的女检察官推了一下她，“得了，你是想找机会去看周检吧。”

年轻的娇羞的也拍她：“被工作烦了一天了，临下班看一眼周检，我都能感觉一天疲倦消去不少。”

“……”

三十出头的女检察官笑看向蒋欢：“她开玩笑的，周检不仅是门面担当还是业务担当，你采访他能省不少事，我们对着镜头都紧张。他办公室在310，你从这个楼梯上去。”

年轻的女检察官撇撇嘴：“不开玩笑，但我男朋友要是知道我下班还找机会去看周检会吃醋。”

话都说到这，只能去310了。

蒋欢拎着摄像器材要走，还被他们两人追问了牛仔裤在哪买的。

实际刚刚她们两个停下，起先就是想问问蒋欢的牛仔裤哪买的。

从老远就看到大厅门口一个女生的笔直双腿，牛仔裤和腿型贴合的恰到好处，不过分紧也不过分宽松，颜色更一眼就看得出是经过大浪淘沙过后的正。

蒋欢匆匆将店名报给她们，不加微信，来自多年职场上的默契，能少加就少加。

到了三楼，找到301，302……一个个找过去，楼道安静得能听见自己鞋面和地砖的贴合声，颇有种去办公室找领导的紧张感压在心头。

310到了。

蒋欢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待里面有回应才拧转门把手，站在门口笑吟吟询问：“周检察官有时间吗，方便接受下采访吗？”她微微提高那沉重的摄像器材。

周深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温和有礼：“当然方便。”

“这摄像器材挺重的，不是有个摄像师，没和你一起来？”周深把她引到办公室宽敞的区域。

“今天不是七夕嘛，小赵赶去民政局和他女朋友领结婚证。”蒋欢站起来几秒特意说：“放心，我不会把你拍丑的。”

周深的关注点不在这：“我看他很年轻，结婚还挺早。”

蒋欢调整好所有器材：“他说他身边同学都好几对结婚了，谁像我俩似的。”站起身发现失言。

周深一挑眉，她更慌乱了，忙补救道：“毕竟快三十了嘛。”

对方垂眼敛眉，若有所思点点头，在蒋欢专心调整镜头的间隙问：“你这方面困惑很大？”

迷你话筒递到半中央，蒋欢面露尴尬神色：“很大。”简直两字过后，话筒递过去：“周检察官，自己别下话筒，要开始采访了，别紧张，说错可以重来。”一笑眼睛成月牙形，连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微笑脸。

蒋欢有意岔开话题，周深怎会看不出来。现在是工作时间，他也不习惯于掺杂私事和个人情绪。

一通采访下来，语速停顿错落有致，表情都是标准化的公职人员表情，独特之处在于，他的声音拂过耳朵，他的话可以在脑袋里停留时间长一点，这样的好处是可以记得住。

蒋欢心想，要是高中老师有这样的声线，学生估计考试时脑海中还能回忆起知识点。

他的一遍过，似事先准备过。

蒋欢很确定这采访稿里的问题只有她和小赵还有组长看过，那只能说明周深本人的专业够硬，底气够足。

收拾器材时，蒋欢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响了下。

她有胃病，饿的时候肚子就会咕噜响，暗叹这胃太不争气了，再晚个两分钟也好啊。

按说平时她会定点吃一点小零食，外出不方面包里备根蛋白棒。头一次来检察院，进来还搜身带安检的，整栋建筑都向外透着凛然正气，戒备森林的，她哪还好意思掏出根蛋白棒来吃。

周深抬眼看下手表，快下班了，“再等五分钟，下班一起去吃饭。”

蒋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反应过来，蹲在地上拉器材包的拉链，仰头望着他。

周深见她表情呆呆的，愣愣的，觉得好笑，“今天不是周五嘛，先去吃个饭再回去，我今天也回烟雨小区。

“周检察官，女朋友要是知道你七夕和别的女生出去吃饭要生气的。”蒋欢说的义正言辞。

周深半眯起眸，神情略带疑惑，“我没女朋友。”

一身笔挺检察官制服，白色衬衫，象征热血公正的深红色领带，黑色西装外套被熨烫的一丝不苟。

蒋欢低头撇嘴，再巡视一遍器材，这人哪都好，就是私生活太乱。上次她下班路上买烧烤，都看见一个小姑娘挽着他手从小区里出来。

她那时还以为他女朋友从国外回来了，原来还有另外一个？

穿这身制服的人也这么随意吗？

蒋欢鬼使神差同意了，她给自己下的定义，是因为虚荣心。

她是个道德观念感极强的人，可如果按照她内心，是先去的。她已经受够了和那些假装国企，假装社会精英的人为了那种结婚的目的吃饭。

周深的私下性格怎样，她不知道，最起码外在形象是无可挑剔的，她也只想有个人能和她一起没有目的好好吃顿饭。

内心的虚荣和维持外在的道德感之间，她选择了虚荣。

还真内心又重新审视自己了、

她问：“餐厅能不能我挑，有一家餐厅我想去很久了。”

“当然。”周深不做思索，“我还正愁不知道去哪家。”

“你吃羊肉吗？”

“吃。”

出发路上，蒋欢回电视台放了下器材。

是家专门吃羊肉的店面，烤全羊，羊头，羊腰子，羊肉串都有。

四个门面，简易的正方形木制桌子和板凳，饭店装修只是简单的白墙和白色地砖，就是这么极简朴素的装修，愣是坐满了人。

蒋欢他们去得还算早，还剩两张桌子，靠墙的没了，只能坐在中央。

应该是一大家子人的营计，老中青三代都有，年轻的当服务员，岁数大的收拾桌子，中年的在外面支了两个烧烤架烤串。

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周深则是礼貌的让她先点。

蒋欢也是跟领导吃过饭的，点的时候注意询问对方的意见，没点一个都事先询问这个吃吗？

她的目光在羊头上来回盯了好久，抬眼看看周深，再看看清炖羊头。

愣是忍下了，人家也是要面子的人。总不能让别人看到一个有模有样的人和一个埋头獐牙咧嘴啃羊头的人在一起吃饭。

只怪羊头太显眼，来这里吃的不少人都点了羊头，明晃晃地端上来，蒋欢的眼神多次跟随的羊头的方向。

“要不点个羊头？看上去很好吃。”

蒋欢收回视线，眼睛亮了，一激动问：“你也想吃吗？”

周深点点头。

服务员已经在写了，周深说：“两个羊头。”

两个人吃她就不尴尬了。

随后周深问：“我能叫个人来吗？”

“可以呀。”蒋欢痛快答应。

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店，人多吃起来热闹，尤其室内本来就人声嘈杂，大家专注吃也不会觉得尴尬。

下了班，换下检察官制服的周深，白色衬衫和西装裤，卸下了些工作中的威严和距离感，给人一种舒展清爽的气质。

他的身高估摸着一八五以上，加上职业本身给他带来的正义气息，就算坐着也背板挺得笔直，干爽利落得板寸头。

五官蒋欢在家楼下见他时就知道是无可挑剔的，如他名字，眉目硬朗，眼眶深邃，长相极其周正。

这样的人往哪一坐，都是吸引目光的焦点。

周围不时有人往他们这边瞟一眼，正大光明的少，多数是先往别处看，再假装不经意间掠到他们这边一眼。

二十分钟后，门口进来一个甜美灵动的女生，正是上次她吃烧烤时在小区门口见到的那个。

女生走近，喊了他一声“哥”。

蒋欢眼睛瞪大，周深给她把座位抽出来，给她们两个介绍。

“陈菲雯，我表妹。”

“蒋欢，电视台记者，不是想毕业后进电视台吗，有问题赶紧问。”

蒋欢恍然，自己这是小人之心了。

陈菲雯化着时下流行的妆容，眼下是亮闪闪的卧蚕，嘴巴也卟啉卟啉，白炽灯下整个人亮闪闪的，朝气活泼，青春灵动的气息。

与她一比，蒋欢感觉自己真老了。

但是让蒋欢回顾自己同年龄段的时光，似乎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灵动和活泼。

自己似乎有意识以来就是个老气横秋的人了。

陈菲雯头凑过来：“你就是住我哥家对面的姐姐？”

蒋欢也笑眯眯看她：“是的。”

“是不是上新闻都要长得那么好看？”

小女孩说话就是讨喜，“谢谢，我都可以你更没问题了。你是想进电视台做哪方面的工作？”

她沉思几秒，“我还没想好，我学的是播音主持，但一直在上镜主持和记者两者之间徘徊。我表哥就说你两方面都做过，很有经验。”

她们没聊多久，羊头就上来了。

陈菲雯眼睛雪亮，“终于找到同好中人了，欢欢姐你也喜欢吃羊头？”

蒋欢羡慕她这样的性格，自来熟，给人很有活力的感觉。也才明白这个羊头是周深点给她的，也就是说周深本人是不吃的。

陈菲雯戴上手套，看着羊头两眼放光，又想拿又觉得烫，“欢欢姐，我身边都没有喜欢吃羊肉的人，我爸妈闻到羊肉味都不行，我哥也就只能吃点加烧烤孜然的，她们都不懂羊头软烂香糯的乐趣。”

“所以今天不是把你叫来了吗。”周深确实到现在都没动过筷。

蒋欢诧异看他，“我以为你也是喜欢羊肉的。”

周深夹了块孜然小炒，“这个没问题。”

“你应该早说，其实可以去别的店，我有很多备选的，这样你吃得也不开心。”

周深抿嘴，眉毛微扬，“看来你有很多家店想吃。”

“下次微信里说一声，可以下班过去。”

蒋欢只当他是寒暄。很多下次基本上就是没有下次，成年人的客套用词。

其实蒋欢是第一次吃羊头，味道能接受。羊头表面的皮吃掉，要掰开里面的头盖骨，这个方式真有些残忍。

吃好陈菲雯就说要回去了，和他们在羊肉店门口道别。

夏夜难得的凉风吹上来，像薄荷味一样清爽。

第二天周日，蒋欢连日忙得晕头转向，现在一个案子破了，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个懒觉了。攒足精力周一去单位和领导开会，把这个专题做出来。

熬了三个通宵，终于把一期专题赶出来了，在周五晚上九点的‘江州要闻’上播出。

破天荒的是，老江通知她来主持这期专题。根据每周收视率显示，周五晚的收视率是最高的。

蒋欢为了不辜负老江的信任，熬三个通宵整理出专题后，愣是两天没睡反复背稿子做准备，她倒不是想好好表现给自己争取点什么机会，只是单纯的不想给老江丢人，且呼吁广大观众警惕电信诈骗。

当天晚上九点准时播出，蒋欢父母和奶奶虽说一直对她这份工作颇有微词，每天还是到点守在电视机前看的。

先是蒋欢的开场白，接着切到电信诈骗受害人采访，派出所民警盘问过程，大量篇幅放在派出所和检察院对通过骗取银行卡洗钱案件的整个调查和审查过程，和提交到法院的相关报道。

派出所部分都是陈警官出镜，检察院则是周深出面来对本案触犯到的法律和电信诈骗相关防护做简要说明。

第二天的收视率创了一年以来的新高，蒋欢看到这个数据，如释重负，心想着幸好不辜负老江所望，结果当她在短视频上看到观众评论时，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位检察官好帅啊！’点赞数达到了5000多。

‘果然又帅又聪明的都上交给国家了！’点赞数4933。

‘为什么我能将这个检察官说的法律条例背下来，他的声音好好听啊，就像春风拂过我耳朵……’

‘岁数差不多，人家检察官，他们阶下囚，读书太重要了。’

围绕电信诈骗的评论被这几条一直压在下面。

蒋欢看着挫败感好强，她是不是还得感激周深让他们把法律条例和骗子的手段及预防记下来了？

这就导致当天回家，她下车和周深打了个照面，却不发一言。人家纳闷地在微信上发了个“？”过来。

蒋欢也同样“？”发过去。

那头又发来，“我惹着你了？”

“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