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罩顶，天空像是糊了层水泥，暗暗的。学校被一层阴影笼罩着，正午时分，每栋教学楼已灯光如昼。

裴妙走在细雨霏霏的天桥上，磨蹭了很久才去的办公室。

一进门，看到面前杵着两个挺拔的身影，她的眼眸闪过一阵错愕，转眼就恢复了正常。

解彧转头望向她，两人的眼神刚刚碰撞到一起，裴妙及时斩断了这种隐晦的交流。之后，她没看过解彧一眼，完全把人当成了不存在的空气。

“你今天来得真晚。”温杨当着她面给林庆阳打小报告，“林哥，我看她就是不想学数学，故意的。”

活络的话语在裴妙耳里听得有些聒噪。

她没有否认他的话语，平静地说：“对，故意的。”

空气瞬间静默。

温杨只当她今日心情欠佳，不适宜开玩笑，用笑声化解了回不上话的尴尬。毕竟，人嘛，总有心情不好的那几天，调整回来就好了。

林庆阳：“让你话多吧，活该吃瘪。”

裴妙一声不吭地坐下，没再开口说过话。

不做小动作，不偷懒，埋头写卷子。

解彧锐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主动向她身边靠了靠，她狠狠咬住了嘴唇内侧，把心思放回手头的题目。

笔墨渗透卷子，那个A写得半深半浅，握着笔的食指尖儿也随之发麻。

她的卷子做得很好，好的解彧挑不出一点毛病，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平时古灵精怪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让他们变得有点不适应。

林庆阳看解彧和温杨还没有走的打算，忍不住张嘴轰人。

背上如刺一样的视线消失了，裴妙她羽睫扑闪，呼吸也显得无力。

与心背道而驰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松，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身体也是可以有记忆的。

裴妙没有哭，只是觉得难过。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她闭眼低头，手背托着额头，思绪被窗外的雨点打断，她在办公室睡着了。

天空飘下细细的雨丝，连风带雨飘进了走廊。

解彧站在外侧，雨水落在他衣袖上，成了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温杨看着黑沉沉的天，“这雨下得真令人心烦。”

“嗯。”解彧很烦。

人的情绪容易被外界的环境所影响。难道她心情不好和下雨有关吗？

解彧苦恼地想不到任何的理由。

心里没来由的不安。

翌日，天气没有变好，依旧暗沉沉的，不时轰隆轰隆地作响。

既然早去和晚去改变不了他们会碰见的结果，裴妙懒得刻意避讳，准时地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她先到，温杨和解彧后来。

温杨以为她心情调整好了，想嘴两句，看到她面无笑意的神情……原来还没好啊！话到口中及时作罢，悻悻然地摸摸鼻子。

裴妙的眼里只有题目，对周围的事或人都视若无睹，解彧感觉到她身上好像有个透明的保护罩，而他被她隔绝了在外边。

林庆阳等会有事要出去一趟，跟解彧说：“你帮我给新雨讲一下大概的解题思路。”

解彧当然乐意至极，“好。”

裴妙：“…………”

上下牙齿相互打磨，怎么就避不开呢。

桌上摊着批改后的卷子，难度稍微提上来后，红火地像放鞭炮。

解彧捏住了卷子的一角，准备整张掀起时，裴妙一巴掌摁住了另一半，“呲啦”一声，她向后滑动椅子，笑着对林庆阳说：“林老师，我觉得你讲得更清楚诶，我想你给我讲。”转而撤回笑容，用力抽回了他手中的卷子。

裴妙看向解彧的目光没有焦点，声音冷得像冰，“不用了，谢谢。”

用言语和行动对他的疏离表露无遗。

林庆阳受到追捧，开心都来不及呢，两边眼角地笑出了数不清的褶子，“那好，你等我回来给你讲。”

解彧的手腾空在原位，仔细端详她的表情，不肯错过她任何细微末节的表情。

——她对他有情绪。

许是习惯了裴妙的主动靠近，这一刻的远离，让解彧心慌意乱了。

温杨没想过裴妙身上还隐藏着这一面，有一瞬间，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解彧的影子。

不止是解彧，连他也察觉到裴妙对他们前后态度的变化。如果说一次是巧合，那接连的两次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黑压压的天空好像被撕破了个大窟窿，骤雨倾注而下，雨声响彻校园。

解彧一语不发地离开办公室。

温杨问：“你跟新雨之间出了什么事吗？”

……他妈不会告白被解彧给拒了吧！要是这样，这样的态度倒也情有可原。

“你——”

“我也想知道。”解彧茫然地说。

他现在也不知道问题的源头出在哪里，才烦躁地头疼。

温杨一听，那就不是告白的事了，开导他：“那还能有机会做朋友。”

解彧：“…………”

要是能陪在她身边，朋友，也不是不行。

他们下一楼进了竞赛教室。

解彧没领卷子，单独抽了张草稿纸就下去了。

从后往前倒推时间线，盘出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列出一个大概的框架，再在框架里把细节一个个填充进去。

周心悦看他面色沉重，悄声问温杨：“他咋啦？”

温杨朝她晃晃手机，噼里啪啦地摁着二十六键，手指都快搓出火了。大概跟她说明了这个事，周心悦想到裴妙给她发的话，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我去，她来真的？

转而把她和裴妙的聊天记录转给了温杨。

温杨觉得那句「发展到没有关系」，「字面意思」显得很灵性。

结合她的所作所为，裴妙是真准备要跟他们划清界限。

周心悦太清楚裴妙的为人了。

她只是看着冷不好接触，但你只要对她稍微好一点点，她就能对你掏心掏肺，把她有的，或者你需要的她能给的全部给你。

心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干净。

不等周心悦开口，郁言朝已经坐到了解彧面前，“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回她消息。”他用笔戳着纸，极致冷静地反问，“算吗？”

除此以外，解彧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温杨挺身而出帮他解释那天的情况，“……那也没办法，解彧也不是故意不回的，下次，你让她用用Q/Q，登陆方便一点。”

“新雨上小学的时候在Q/Q上发生过不好的事，列表里除了她妈妈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周心悦初中加过她很多几次，裴妙都没有同意，她也问过裴妙原因，说了等于什么都没说。

她的喜与憎是真的分明到了极致。

郁言朝：“不止这一件，肯定还有。”

解彧：“…………”

解彧密密麻麻记录了一整页，条理清楚的跟思维导图似的，温杨看得目瞪口呆，得亏他记忆力好，还能复盘……

解彧翻来覆去的看，内容熟悉得都能背下，死活找不到其他问题。

看他如此绞尽脑汁，周心悦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善意地出言提醒：“……新雨，蛮好哄的，你加油。”

解彧：“…………”

经过暴雨的洗礼，校园被洗刷的很干净，淅淅沥沥的雨水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中午，天空隐约有了放晴的迹象，玻璃上黏着雨滴。

裴妙的长睫毛沾上雨水，遮掩了她沉静的眼眸。

饶是有心理准备，在看到解彧后，身体还是会僵硬。

解彧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要想走回位置必须绕开他。看到他用那双俊秀的眼睛盯着她看，裴妙的嘴唇微微颤动。张口能解决的事，她偏不，侧着身体硬穿。

狭窄的地方过不了两个人，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在她靠近的时候，解彧率先往后退了一步让她走。金色的眼睛链勾在了他白衬衫的纽扣上，裴妙停住脚步，僵在了原地。

解彧低言：“我来。”

听到他的声音，裴妙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强行平静的心又浮动了起来，因为难过，脸色像白纸一般苍白。

解彧的手缓缓抬起，链子荡在空中的金属声折磨着她的耳朵。

裴妙不想因为他的这些行为而一次又一次产生那种不该有的心动，握不住的沙，还不如趁早就扬了，直接一把拽断了眼镜链。

校服的纽扣是机打的，经受不住那么大的外力撕扯，纽扣“嘣”得掉落在了地上。

眼镜链滑滚下来，断成了两截。

解彧迅速收回了手，“我——”

裴妙摘掉眼镜，视野模糊一片。

她翘着嘴角，用讽刺般的眼神看着解彧。

她的面无表情加重了压迫感，解彧大脑空白一片。

温杨被这一变故看傻了，没想过裴妙生气的模样那么耸人。

虞红听到动静，环视着他们。

“是眼镜坏了吗，要我跟你妈妈说一声带你重新去配一副？”

“没事，我那还有备用的。”裴妙把眼镜扔在了桌上，一个人生着闷气。

为了看清卷子上的字，她头埋得比平时低。听到关门声，她才抬起了头。那粒白色的纽扣在水泥地上显得很突兀。

清冷的空气中带着冬天的寒意。

解彧低语：“搞砸了。”

今天不该穿衬衫的，好像把她搞得更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