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队，你来一下。”刚从房子里出来，林集就把余泰禾喊到一边。

“怎么了？”

林集看了一眼周围，“刚才咱们搬石像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有，特别轻。”余泰禾立刻道。

他原本是想请专业团队来抬石像的，可他和林集试了试，没想到石像意外的轻，里面就像是空心的一样。

“你说里面会不会藏了什么东西？”

“有可能。”余泰禾也是这样想的，既然整个房子都搜不出来任何东西，就说明他们忽略了某样重要的情报。再加上石像搬走后房子里的臭味消散，很难不让人怀疑到石像身上。

余泰禾打算先不声张此事，万一嫌疑人有所警觉怎么办？倒不如先把石像带到警局再做处理。

他和林集的想法不谋而合，正当他们准备和其他警察交代的时候，忽然，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着实把两人吓了一跳。

余泰禾猛然回头，视线的最后只看见司夏川被倒塌的石像扬起的尘土环绕，连影子都无法看见，他心中一惊，一边叫着司夏川的名字一边大步跑去。

说来也是奇怪，余泰禾今天见到的邪乎事特别多，先是医院里莫名其妙的影子，又是没有任何征兆的邪风，再比如现在，前一秒还乌烟瘴气的视野刹时间恢复清明，他能感到有一股不大不小的微风顺着他的头皮吹过，一口气将灰土全部吹散，目的地性极强。

余泰禾本能的看向地面的石像，只是一眼，他便惊得停止了脚步。

眼前除了石像的碎片以外，还有不计其数的肉块碎片掺杂在其中，肉块早就已经发黑发紫，渗出森森白骨，旁边围观的众人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余泰禾之所以能分辨出来，多亏了刚才的猪头，这些肉块显然和猪头一样，都是放置时间非常久远的，甚至更长。

每片肉块基本上都和石像水泥连接在一起，应该是当初在制作石像的时候直接在未凝固的水泥里加入了肉块，这才导致石像内部大面积留空，减轻了重量。现在石像摔碎，包裹在里面的东西终于重见天日，连带着味道一起呼啸而出，整个小区都能闻到。

不过肉块不是余泰禾不忍直视的主要原因，石像里面早就被蛆虫住满，无数只密密麻麻的白蛆从石头的各个缝隙钻蛹而出，无孔不入，余泰禾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浑身鸡皮疙瘩不停泛起，加上腐肉的气味实在难以承受，纵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胃里也向上翻涌出一阵一阵的酸水。

“司夏川...快过来！”余泰禾眼前天昏地暗，可不远处的司夏川像是傻了一般，一动不敢动。

真相永远比想象中的更要可怕，司夏川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他全身毛孔都在为之颤抖，他努力去辨认面前一片惨状中的细节，却怎么都无法将这些肉块拼凑成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肉块属于谁，但是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见司夏川如此，余泰禾只好屏住呼吸，三步做两步的一把将他拉起，顺带快速检查了一下他有没有受伤。林集也迟迟反应过来，他对警察同事做出指令，众人立即疏散人群，将现场层层包围，法医们则立即对这些肉块进行分辨。

肉块被切割成了细小的碎块，工具应该是电锯一类的，不过从棱角分明骨头来看，这的确是人体残骸。

林集快速采集一片带去化验，在这期间，余泰禾拉着司夏川将他带到了小区外面的警车上，他感觉司夏川已经快承受不住这份打击了，这才是正常人的反映。

“你乖乖待着，我马上回来。”余泰禾丢下这句话后立马转身投入进棘手的事件中。

车门紧闭，密封的空间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音，司夏川得以松了口气，他愣愣的盯着车窗外忙碌的人群，不知不觉间，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他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没有大哭大闹过，谁见了不夸一声听话懂事，结果短短几周时间，他已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他双手掩面，替家人感到悲哀，他心里的结没人能解开，这对于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他知道的，爷爷之所以陷得这么深，是因为他每向莫须有的神明祷告时，父亲的身体都会一点一点好起来。这对于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来说无疑就是唯一的心灵支柱，哪怕后来他不是那么相信了，也不敢放弃祷告，他害怕万一头顶三尺真有神明，会对孩子降下惩罚。

还好爷爷已经不在了，不然他就会知道，他每天虔诚祈祷无数次的石像里装的正是他的儿子，他希望平安健康的儿子。

司夏川身体弯曲，手肘抵在膝盖，他的身体颤抖愈发剧烈，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

——

“妈。”

另一边，送走最后一批亲戚，李青彦单手揉捏着肩膀，脱下白色丧服放在明钰身边。这段时间他家可谓是门庭若市，李昭民生前有很多关系不错的战友，所以此次前来慰问的人特别多，再次恢复为只有两人的家里，格外空荡与寒寂。

明钰坐在李昭民的照片前，抬起红肿的双眼和李昭民隔着层相框对视。兴许是照片拍摄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李昭民的双眼都能精准对焦在自己身上，每每这时，明钰都感觉李昭民还活在世上。

“妈，别看了，你这几天太累了，休息休息吧。”李青彦为明钰披上一件外套，明钰则侧身躲过了李青彦的触碰。

“那你呢？”明钰回头看向李青彦，脸色苍白，年轻貌美此刻不复存在。

李青彦拿衣服的手紧了些，眼神躲闪，“...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你还回来吗？”明钰的声音接近恳求，如果李青彦没有给她满意的答案，她可能会再次落泪。

“说这个干什么？这里是我家，我不回这儿我还能去哪？”李青彦笑容依旧，并没有什么能扰乱他的心。

明钰再次看向李昭民，语气轻微到几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你还记得你爸临走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吗？”

“不记得了，”李青彦很快回复着，同时他将手里的衣服随便扔在一边，看架势是不想在应付明钰，“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青彦！”明钰见李青彦离开，连忙起身试图抓住他的裤脚，然而她的腿早就麻到没有知觉，因此她重重摔在地上，近在咫尺的李青彦她也没有抓住。

刚刚还十分关切母亲的李青彦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直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他的眼中黯然无光，像是对某个事实妥协一般。

“青彦！我们为什么会这样...。”明钰身子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错了，从什么地方开始错了，也许她一开始就一直在犯错，唯一能包容她所有错误的人也被自己亲手害死，明钰不怨恨任何人，她只恨自己。

在李昭民的照片旁，一支有些年代感的钢笔安静摆在旁边，这是李昭民送给李青彦的生日礼物，李青彦一直随身携带着，钢笔的笔帽被擦得锃光瓦亮，正好反射出李青彦推门离开的模样。

——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晚上，说是“很快回来”的余泰禾这个点才从小区走出来，和之前的疲惫不同，他整个人精神十足，就连脚步都稳健不少。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司夏川的情况，此时司夏川已经哭累，横躺在后座睡着了，借着车窗外的光线，还依稀能看见司夏川红肿的双眼。

面对这个可怜的孩子，余泰禾心情也很低落，刚才他从林集那里得到消息，尸块的检验结果已经出来，正是司绥的，而经过他们刚才的拼凑和对比，司绥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在那里，已经被风干。

其实尸臭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了，只不过司夏川爷爷点的烟线味道太大，硬生生的将这份味道遮去。毕竟尸体在石像里，散播范围不会太广，现在没了烟线，再加上猪头等其他贡品的“熏陶”，这才拥有了如此强大的破坏力。

余泰禾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司夏川起来，但是他一想到要告诉司夏川事实，就怎么也张不了口。恰巧此时，司夏川扔在车座下的手机亮起，余泰禾捡起来一看，发现是段星夜打来的电话。

“喂。”余泰禾不用猜就知道段星夜打电话来干什么，所以他替司夏川接通。

对面沉默几秒，才传来较为冰冷的声音，“谁？”

“我是余泰禾。”

“司夏川呢？”

“他睡着了。”

“...你们在哪？”

“在你哥哥家对面。”

那就是司夏川的老家。

段星夜回想起司夏川家中的一幕，深吸一口气，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只是沉吟道，“我现在过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