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水萤寄生事实。”维奥莉特道。

不等安灵雨回复，她身边的几个摄像机器升起，自动找到角度对准她与通话显示屏中的安灵雨。

“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她道。

安灵雨始料未及，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她目光向显示屏的右下角一瞥。

那是季尘星舰上的监控页面。季尘果然会意，找到了维奥莉特的直播间打开放大在公屏上。

维奥莉特居然真的在自己的官方账号上对外开启直播。

疯了吗？

那句承认水萤的话虽没录进直播，但星舰上的通讯都是默认留存内容的。

只要自己翻出记录播放……今天星网会很热闹。

维奥莉特脸色苍白，神色却很平静。

比起两人的沉默，直播间的观众才疯狂。

她们还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播话题就冲到了热度第一。

【啊啊啊议员大人身边的人怎么都倒了啊！】

【我的天呐，刚打完架吗？怎么不见血啊，什么新型武器？】

【直播和诺亚谈话吗？不愧是我花姐！干净利落，一股清流！】

【是不是要回应水萤话题了？】

【录屏了，见证历史】

【怎么不说话？急急急急急！】

安灵雨从分屏上看着直播间的情况。她指尖微动，又拉开晨星内部群看反应。

晨星内部的反应比网友缓和很多。

来J系会对上维奥莉特在大家的预料中。这个直播开有些意外，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该说些什么呢？”维奥莉特空灵的声音将安灵雨的视线拉回。

这声音很轻，像是问自己，又像问他人。

“简单，把你的第一句话再重复一遍。”安灵雨提议。

不管维奥莉特疯没疯，趁这机会让她在大众面前承认水萤身份最好不过。

她说不说都没关系，反正自己不吃亏。

维奥莉特笑了，眸中似有星光闪烁。

“好啊。”她说。

安灵雨正疑心她要用开直播后的第一句敷衍，却听到她郑重而又缓慢地开口说道：“我承认，水萤寄生事实。”

一片哗然。

只用余光就能看到直播评论区的数字飞涨。连老神在在的晨星管理内部群都刷出99+。

维奥莉特在笑，那个笑容堪称柔和。

她好像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更像是“感谢您的监督，共建大爱联盟”这样的话语。

“你承认？”

“我承认。”

直播间毫无征兆地黑掉了，维奥莉特却一点都不恼。

她的通讯依旧稳稳连接着，透过屏幕看向安灵雨：“我的账号还身不由己呢。由你录屏或直播，都可以。”

“为什么？”安灵雨问。

真的想要承认水萤身份吗？怎么会突然转变？转变的契机又是什么？

维奥莉特抬起眼，仿佛越过千万里：“这么多年，我也很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犹如处在一个模糊的幻境中，那或许是她的回忆，但已经不确切了。

她抛掉过去，步入新的时光长河：“现在不一样了，我不会再害怕冰面破碎了。”

安灵雨不解其意，看着她的眼睛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那双眼睛是亮眼的金色，却不温暖，像冰冷的太阳。

寒光凛凛。

安灵雨感到血液在奔腾，不知道是哪里传来奇怪的热浪。

她道：“你们封直播的动作，可不像不怕。”

“我不怕，”维奥莉特道，“至于她们……我会解决。”

“你如何解决？”安灵雨说完有些懊恼，她不该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的。

她应该先让维奥莉特亲口将议员与水萤划上等号。于是她飞快补了一句，“你要解决那些水萤议员？”

维奥莉特轻笑一声，看出了安灵雨的心思。

她不恼怒也不意外，懒懒地活动着肢体坐到了旁边的指挥椅上。

“我是水萤，她们也是水萤。念在同族之情我不会直接解决掉她们，但她们应该得到一些惩罚。”

“惩罚？”

“当然不是为了你们，这只是背叛我的代价。说来，我们两族的渊源，也颇深呢。”

“渊源？孽缘吧。联盟大势已去，你这番举动是要破罐子破摔，还是……悬崖勒马？”

“大势已去？”维奥莉特笑了起来，发丝随着她肢体的晃动不断摇摆，末了，她才停下，坚决道，“联盟大势已至。”

“……”

她用一种打量虫子的眼神看着安灵雨：“人类是一种弱小的生物，晨曦之战至今一百年而已，活到现在的没有几个。

不过你活着，也足够了。来吧，告诉我，你们战胜撒维的根本是什么？”

“你在提问？”

“你答不上来吗？”

“我为什么要答？”

“不配合啊，我以为我们能好好谈谈。”

“如果你是要联盟篡改的故事，我们确实没什么好谈的。”

“历史一旦写下来，就会有差错。每个人都只是记住自以为正确的故事罢了。”

维奥莉特斜靠操作台上，单手托着下巴：“既然如此，我直接说吧。

你以为当年的胜利是人类自己拿下的吗？百年寄生无人发觉，但你对那几年的历史好像格外自信。不，自负。”

“寄生百年怎会无人察觉，只是你把她们都杀了。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休想再歪曲事实。”

别的不提，当初的万神教内部就是知道水萤寄生的一个组织。她们只是蛰伏了太久，若不这样就会像百里的母亲一样……意外离世。

水萤寄生人类的时间没有确切消息。最早发现端倪是晨曦之战结束后不久。水萤的确有很大概率参与了晨曦之战，可那又如何呢？

“也就是说，晨曦之战前，你们就通过寄生杀死人类，并夺走这些人的人生，对吗？你竟然将这种事情称为你们的奉献吗？无耻之徒。”

维奥莉特的嘴角上扬，半点没有被斥责的羞愧。

她笑着，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我们最大的贡献，就站在我的面前啊。哈，是你呀，安、玫。”

安灵雨愣在当场。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想说话却发不出声。心脏好像在剧烈跳动，又好像被握到碎裂。

维奥莉特的声音还在继续，抑扬顿挫，像个浮夸的幽灵：“怎么样？够不够……决定性？”

“不，”安灵雨听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陌生，“我是人类。”

“你是人类。”维奥莉特应和，“你当然是人类，你是一个踩在水萤尸骨上的人类。”

“什么？”

维奥莉特伸出手，她手上附了层紫色的流光，像火焰，像烟霞。

“熟悉吗？”她问，“伸出你的手，你们叫它——诺亚之力。

你们抢夺超陨晶体制作诺亚，却从未思考过它来自何方。

你们所谓的超陨晶体，乃我族圣物奥根施泰尔，它由我族先圣的血肉与精神凝成。

方舟解体，是我族圣物链接方舟，保住了人类全族。若无我族，你们早已死去。

战争激烈，你们毫无胜算。是我族圣物给予你们背水一战的勇气与力量。若无我族，你们早已死去。

你们用我族圣物取得的胜利与荣光，自然由我族享用。”

“你……”安灵雨脑中一团混沌，竟然没有说下去。

“怎么证明吗？”维奥莉特道，“你看我手中的能量，是不是很熟悉？你看我掌握的力量，是否比你要强！”

炮火突然袭来。

安灵雨急忙躲避。

“哈哈哈哈哈哈哈！”维奥莉特在通讯中大笑，“我族自己掌握圣物，自然比你们这些德不配位的掠夺者要强。”

安灵雨迅速与她拉开了距离，季尘不知为何紧跟在她的星舰后头，不独自闪避。像粘人的牛轧糖，几次差点被打到。

维奥莉特停了下来。

刚才的功夫看不出她的极限，但能明显感受到压迫感。

确实是让诺亚感受到危机的压迫感。

安灵雨理了下思绪：“超陨晶体是我们从撒维那里得到的战利品，不是……”

“随你们怎么说。”维奥莉特毫不在乎。

季尘突然申请加入通话。

安灵雨看了分屏上的他一眼，他明显不是误触通讯。

现在她和维奥莉特、季尘都打着视频。季尘突然要加入和维奥莉特的这个，应该是有话对维奥莉特说。

还是不方便转述的。

安灵雨同意了，维奥莉特明显迟疑了一下。

“你不想攻击我。”季尘肯定地说。

这句话没有明确主语，但指向谁很是明显。

维奥莉特不说是与非，但抿起了唇。

“我们在一百年前就见过，在你没有寄生的时候。”季尘嘴上说着肯定句，目光却紧紧盯着对方的反应，好像要洞察什么。

维奥莉特果然露出了抗拒的神态。

季尘站起来，与屏幕近了一步，眉眼却坠了下来：“果然是……”

“果然是……”他踉跄了一下，单手撑着操作台低下头，自然下垂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再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是我把你们放进来的是吗？”

没有回应。

他突然咆哮了起来：“是我把你们放进来的是吗！”

他的胸膛极速起伏，心脏几乎要脱轨而出。

“季尘。”安灵雨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