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满身倦意，和其他议员进行了纯语音的线上会议。

联盟的权威性日益下降，但仍有一部分追随者。

为稳固目前局势，她们派出受影响最小的唐茹出面。

唐茹是新选出的议员，乍然站在这风口浪尖上露出几分无辜。

乌黑的齐腰长发被好好打理过，伪素颜露面的唐茹坐在直播镜头前如春日梨花。

作为最新被选举出的议员，她有一群忠实的拥护者。

“联盟统治百年，社会长期稳定安宁。人们安居乐业，自由、富足……”唐茹按议员会的意思平稳地背出发言稿，她抬眼看了一下镜头，“网上的新闻我都有了解，星际现状我无比清晰，请大家相信我，也相信联盟。

从政多年，我从未听说过水萤之事。

今日星际四分五裂，是敌人的巨大阴谋。

通过天眼，我们已经发现了诺亚势力、万神教会与机械组织相互牵连，狼狈为奸。

万神教利用蛛网弹出的相关内容，大家亲眼所见。

近年来，机械组织作恶多端。据统计，已有36841人死于它们手下，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他们破坏生态，藐视生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据前线消息，议员维奥莉特已经发现机械组织的主库痕迹，正率军搜寻。这势必造成对方的猛烈反击，诺亚、万神教都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现。

水萤谣言动摇军心。大量的背叛者导致我军对战机械组织时储备力量严重不足，前线举步维艰。

我们以事实为依据，从结果看真心，只有联盟切实为大家考虑，保障生活福利、驱逐机械组织。希望大家擦亮眼睛，与联盟戮力同心，共患难、齐进退，不让前线奋战的将士寒心。

现在，我们将转接至前线维奥莉特议员那里，由她来介绍具体情况。”

话毕，唐茹垂下眼睫。作为议员，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像淤泥中长出的花朵，脆弱但坚韧，无端让人信任。

直播很快切换到维奥莉特那边。

维奥莉特穿着联盟的军装，利落干练且不加修饰。随她一同露面的是西蒙，经历过议员选拔，大家对他也不陌生。

维奥莉特迅速汇报了主库坐标位置与前线伤亡情况，西蒙拿出一些影像资料作为补充介绍。

期间维奥莉特两次回复光脑消息，一次对视频外部画面点头示意。

繁忙的气氛做的很足，等到维奥莉特再次看向斜前方时，西蒙的补充内容汇报完毕，她匆匆说完结束语挂掉了直播。

“啧。”

安灵雨看到网上又起了一些为联盟申屈的苗头。

万神教频繁用蛛网跳出新闻小窗口让许多民众不满，这听起来就不像是正经组织干的事。

【如果外星人统治联盟，为什么百年来我们生活的好好的？】

【星元306年了，不会还有人在封建王朝吧？就算有外星人，我们也可以和平共处啊】

【有一说一，我是人类，议员是不是不清楚，诺亚肯定不是】

【我没有感受到被压迫，我只是一个小职员】

【星际和平多少年了，挑起战争才是纯恶人好吗？】

【万神教也太极端了，准邪?教】

【我娃看了那血糊糊的画面天天做噩梦，害怕地不敢睡，我们本来在看动画片，它自己弹出这种血腥小窗口】

【诺亚能不能毁灭啊，无语】

【还洗白呢，季尘杀父这么快就忘了？】

“……”安灵雨陷入沉思。

季尘凑了过来，被安灵雨一把按了回去。

“你先别看。”

消息敏锐的南雅很快找了过来，她已经和万神教其他代表人开过会了，决定取消万神教这个组织。

“取消？”安灵雨不理解。

“万神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邪?教或者封建迷信，我们本意也绝非如此。

我们希望守护过去，掌握现在，探索未来。

过去的历史与文化资料将通过晨星局等账号持续发出，没有遗忘过去的不只是我们。

至于现在与未来，正在发生。

我们发现了新的力量体系，可称之为精神力量。

我们研究这个，不是为了收纳教徒，而是为了成为更强的人。掌握最新技术，提高自身本领，不惧外星侵袭。

只要新的能量体系流传下来，我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只要大家有发现水萤的能力，我们的付出就是值得的。

塞壬点不属于万神教，它属于星际。

精神体系不属于万神教，它属于掌握它的每一个人。

万神教的核心从不是名字，它存在与否都不重要。若阻碍征途，取消便是。

万神教从没有过神，无所不能的，是千千万万个我。”

南雅提出新的舆论反击思路。

重点宣传“精神力量”，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发现与重大突破。

这种力量需要通过塞壬点激发，类似于觉醒。

最初的塞壬点是廖青引导她们过去的，具体原理都是未知。

但力量存在，就算无法追源也是不可质疑的存在。

仍环绕在联盟周围的人不会轻易相信这件事，但追随晨星的人都会亲身体验海妖之歌。

“精神力量”不是每个人都能觉醒，但只要基数够大，觉醒成功的人不会少。

获得精神力量的人变多，相信的人就会成倍增加。

力量体系得到广泛认可，联盟的追随者也会心中动摇。

谁也不能阻碍科学的进步。

谁也不能阻碍人类的发展。

人们向往安逸的生活，但将上限禁锢在一定范围的安逸，叫圈养。

星际已经和平，但危险仍藏在黑暗的宇宙。

谁都不知道明天会面临什么，就像一百年前的人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离开母星的怀抱再无归程。

瑰丽的星云会不会暗藏杀机？外星维特会不会卷土重来？

居安思危。人们必须不断地更新自己的知识，获得更多的力量，以更好的面对不可逃避的危险、不知端倪的未来。

变强，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前进，是唯一正确的方向。

安灵雨得知许多从塞壬点回来的人已经觉醒了精神力量。

大多数人的觉醒初级几乎不可发觉，但有心研究有人指导的情况下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发现。

也许是有明确目标与动力的人更容易觉醒，这次的觉醒概率比之前要大得多。

大家还做不出什么凝聚形体的事情，只能模模糊糊让空气带上点如雾飘渺的朦胧颜色。

精神力量的展现最先表现在视觉上，其次是触觉。曾经的教主金风，召唤出的丝绸有短暂的触感，通常在两秒内消失。

这已经是她们研究百年来的最大突破了。

今天塞壬点觉醒的人比百年来的总数都要多，或许精神力量的上限将在不久之后突破。那将是一个属于人类的，更好更强的未来。

南雅驾驶着星舰往最近的塞壬点驶去。

为了避免海妖之歌造成的幻境影响驾驶者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星舰主驾驶由万神教的资深成员担任。

平日里的塞壬点也有一个安全员在附近，她们称之为守望者。

不过在塞壬点附近观察，比不上在星舰驾驶室里掌控全局来的方便。

这次穿过塞壬点的星舰稍显特殊，除了驾驶者南雅外，只承载了安灵雨和季尘。

俩人没去主驾驶，找了个靠后的小房间待着。

季尘在抱大白鹅，安灵雨在看他。

大白鹅一直待机在冰星，简直像提前得知季尘会复活一般。

虽然，这是大白鹅的默认程序。

无论如何，要待在季尘身边。聊天、陪玩、守护或做一只工具鹅。

由于生物算法的应用，大白鹅可以根据指令暂时离开，可以察言观色临时回避，但不能一直不在。

为了达成这一指令，大白鹅甚至会飞上太空追星舰。

为什么季尘会复活？

大白鹅说不知道。

安灵雨定定地看着季尘的眼，她想起厄尔。那只伪装季明光的水萤已经对季尘十分熟悉了吧？

有多熟悉呢？再伪装成季尘也天衣无缝吗？

不然，那天厄尔为什么要阻止手下朝季尘开枪。难不成是因为爱吗？

即便你对我恨意如海，我依旧爱你，不愿伤你分毫？

真是可笑。

真是相像。

当季尘穿过星空中漂浮的星舰残块向她奔来，她竟真的以为那是季尘，她失而复得的爱人。

“怎么了？”季尘转头看她，“怎么一直看着我？”

“没事。”安灵雨说。

她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南雅无法从季尘身上找到水萤？

是水萤的高级寄生方式吗？塞壬点能筛选出来吗？

“对了，来之前我给你做了这个！”季尘突然振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白一块黄一块的小挂件。

“做的有些匆忙，不过你先带着，回头我再做一个好的。”他捏着那个挂件，眼睛亮晶晶的。

像星星，安灵雨想。

小挂件被他举到安灵雨面前，这是一只很抽象的大白鹅布偶。

白口袋一样的身体，鹅黄的三角做嘴巴，细长的条形做腿，爪子是糊成一团的多边性。眼睛缝地很匆忙，不对称。

安灵雨淡淡地看着。

“很丑。”她说。

季尘喉中一哽，眼角往下垮了垮：“可是……”

“好了。”安灵雨抬手拿过来塞进兜里。

季尘的眼神瞬间一亮，嘴角也扬起一抹笑意。

安灵雨匆忙别过目光。

厄尔……

为什么会那么像？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们还在母星的学校里。

潮热的夏风吹得行道树枝叶哗哗作响，她站在实验楼的阴影下纳凉等候。季尘从远处的拐角跑出来，一下就跃到她视野的正中央。

他的目光比星星滚烫，比太阳清亮，那个夏天比星河绵长。

安灵雨的手还插在口袋里，她闭上眼，手指挑开粗糙的白鹅挂件摸向下方的黑色方块。

微凉的触感拉回她的思绪，浓郁的情绪将此刻埋葬。

【墓志铭】

安灵雨想起师姐给它的名字。它浓厚、沉重，是能杀死水萤的秘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