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顺利。
这里的顺利不是指一击毙命，而是指在惊险刺激中拿下胜利。
跌宕起伏的过程印象深刻，险象环生的胜利心有余悸。
深红或鲜红的血粘在何田田的身上，波浪长发也被血腻在一起。
她在那个房间中待了很久，待到血液凉透。
等她出来时，严憬已经开始给小玲做手术了。
她通过内部通讯得知了消息，但因所在星舰不同没法前往。除非星舰对接，这也不难，但她现在没有心情提出这个要求。
安灵雨没理会她，和姚远共商大事。
所谓大事，就是一起上网冲浪关注联盟的最新消息，以及附近的风吹草动。
她们现在把整个烟花厂都挪到了星舰上，变成了星舰背上的烟花厂。
这大片星舰很容易引人注意，所以目前她们离开了暗域，在星际的某块无人区滞留。
“手术很成功，背上的伤口建议养一个月左右，动了骨头。”严憬在医疗星舰的走廊打来视频。
“烟花厂不养闲人，”安灵雨道，“她家是哪的？问问直接送回。”
“呃……我有这个权限吗？”严憬问。
他类似被软禁的俘虏，姚远管时盯他盯得紧。送到别的星球这种自由度实在是太高了，那他随时可以逃跑。
“没有。”安灵雨说。
严憬垂下眼睫，略有些伤感道：“好吧，我以为安总会对我网开一面。”
“对接一下，我去你们那。外面乱得很，你自己去容易出事。”安灵雨大言不惭，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
“受宠若惊。”
安灵雨喊上何田田一块去了严憬的星舰。
动过手术的小玲还没有从麻醉中醒来，一行人在床边站了一下。严憬邀安灵雨去旁边说说话。
“安总，水萤寄生……确有其事吗？”
“嗯。”
“原来如此。我先前总以为自己学艺不精，找不到长生技术，”严憬语调轻松，仿佛一点都不为人类担心，只关注自己的医术能力如何，“不过安总英姿飒踏，在胜利日那一亮相，倒是直接把议员的头发愁白了。”
安灵雨也看了克莱尔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发现了议员有轻微衰老迹象。
“愁白头在医学上现实吗？”她问。
“若是涉及高级寄生，无法参考人类医学。”严憬道。
安灵雨点了点头。
小玲醒的很快，告知了家乡所在星球后安灵雨立刻驱舰前往。
但联盟在路上设置了一些检查关卡，贸然深入会引起警报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想再劳烦师姐出面解决。就像她对何田田的期望一样，不能只提出要求。
于是她绕过了一些关卡，七拐八拐地接近了小玲家所在的星球。那是一个中级星球，封锁严密无法偷偷潜入。
她转头看向一颗灰蒙蒙的蓝绿色小星球。
这个星球没有被封锁，她决定在此降落放下小玲，让她自行回去。
毕竟小玲的身份是“良好公民”，虽然失踪过很久。但出现在公众视野或者天眼下是没有问题的。
星舰降落在一片无人的旷野。
这种落后的小星球只有很少的地方被开发过，大多地方都保持着原生态的样貌。
安灵雨给了小玲一个光脑和一些星币，让何田田把她扶到悬浮车后排。
她打算把小玲送到这个星球的市中心，或者说星中心，无所谓，反正整个星球只开发出一个有点模样的市。
“好大的雨啊。”悬浮车一落地，何田田就发出感慨。
有鱼尾后，她对水汽的感知格外敏锐，更不用提现在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地打在车上。
“这里真的有市区吗？”小玲虚弱地问。
她坐在悬浮车后排，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何田田身上。
安灵雨没回话。
光脑上一查就能查到这里的地图，说这些有用没用的做什么。
她设置了导航，悬浮车自动驶向一个破旧的星舰降落中心。
“这个星舰降落中心没有公共航班。”副驾驶上的严憬提醒道。
运营这种破旧星球的公共交通会狠狠地亏本赔钱。
本星球人少，不怎么往外跑。别的星球有人想过来旅游也都是一时兴起，报个旅游团或者直接开自家星舰就可以。
公共交通赚不到钱。
联盟也不想给这种没有意义的基础建设兜底，自然而然就没有公共航班。
把小玲放在这里，是搭不上公共星舰回家的。
“怎么了，你也喜欢多管闲事？”安灵雨问，“她有手有嘴有星币，要是这还回不去就不要回去了，这么大个人和绿植有什么区别？”
“安总说的是。”严憬顺从道。
为了防止联盟的天眼预警，到了星舰降落中心安灵雨也没有下车，只让严憬去扶小玲下去。
严憬和何田田的的身份都不在联盟黑名单上。
不过何田田没有腿行动不便，万一被抓拍到鱼尾更是麻烦，所以只能由严憬做这苦力活。
“有什么不适尽早去医院，你再舟车劳顿一下指不定撞到哪伤到哪，到时候可别说我医术不精。”严憬将小玲扶到路边的站牌下。
小玲无意识地点着头，恍惚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大雨如注冲刷着世界，一切都是暗沉的，湿漉的。
可小玲眼里的世界如此鲜活，那破旧的招牌是五光十色的，苍绿的植物是生机盎然的，就连自己背上隐隐作痛的伤口都彰显着蓬勃的生气。
她眼中的泪水不知是生理性的还是情感激动导致，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她出来了？她真的出来了？她离开了那个魔窟，来到了真实的世界。
回神之时，悬浮车已经离去。
“安总有想去的地方？”严憬看到安灵雨点开了地图搜索，却迟迟没有输入内容。
悬浮车正低速往星舰方向驶回。
“嗯。”
安灵雨应了一声，在地图上输入了雪花路。雪花路离这不远，几分钟就到。
“安总来过这？”严憬看了眼地图左下角，“看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星球。”
地图下方写着【风暴星】。
“嗯。”
风暴星几乎没有常驻居民，这里主打的产业是特色旅游，市中心很小，以民宿与各种店铺为主。
雪花路就是这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与星舰降落中心只隔了几百米。
说繁华也不对，毕竟这条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悬浮车飞驰而过，声音还被淹没在大雨滂沱里。
安灵雨将车速减慢再减慢，看着街道两侧的招牌缓缓向前。
车上的何田田很安静。
严憬见她不愿说话也没有多言。
悬浮车就这样缓缓地驶过一条街，耳畔只有大雨落下的声音。
直到车速突然提起，严憬才疑惑地问：“走了？”
安灵雨安静地倚在靠背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过了几秒才回道：“你留下过年？”
“不，不了。”严憬拒绝，回头坐好。
特意来这里一趟做什么？
来了又不下车。
难道有什么老熟人兼死对头在这里开店吗？
严憬自己胡乱猜着。
安灵雨直接将悬浮车提到了最高速。
天昏地暗，瓢泼大雨在窗上泛滥成混浊的洪水与巨浪。风声呜咽撞在车窗上像恶灵的哭嚎。
一时间车里成了一个独特的空间，静谧与疯狂只有一窗之隔。
何田田知道自己平稳地行驶在空中，却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
要不了几分钟，悬浮车就飞也似的回到了星舰上。
严憬没有说话，他有点晕车或晕船似的不适。
安灵雨平静地从悬浮车上下来，结束了这场风暴星之旅。
原来，风暴星上真的有家冰淇淋店。
只不过会吵着要吃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不要停留了，不能停留了。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当没有看到吧。
路过冰淇淋店时心下的那猛地一跳一定是因为雨太大了，差点穿过玻璃砸进她的眼窝。
真是惊险，实在可怕。
星舰在漆黑的宇宙穿梭。
安灵雨探查到附近的封锁点越来越多了。
不止是星球，连塞壬点都没有幸免。
也对，塞壬点和万神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被封也很正常。
她没有在意，匆匆略过。
【回去】
硕大的黑体字出现在星舰显示屏中。
何田田惊慌地看着，严憬也皱起了眉。这是他的星舰，按理说绝对不会跳出这样的提示。
刚刚谁都没有动过操作台，怎么会……
安灵雨闭了闭眼：“没看到吗？让你们回房间去。”
“哦，哦。”何田田急忙往回走。
严憬有所顾虑地看了眼安灵雨，但没有说什么，转身跟上了何田田的脚步。
等星舰驾驶室的后门关闭，安灵雨才睁开眼道：“怎么了？”
【顺手救个人】
……
罗斯不顾交通管理员的警告，强行闯闸冲进了塞壬点。
想象中的恐怖幻境没有袭来，他来到了一片柔和的世界，如坠幻梦。
面前有一片米白的巨幅绸缎，放眼望去看不见边界。
他下意识要打开摄像机，才发现幻境里没有这东西。
他仰起头想要极力望尽绸缎末端，却突然发现一个轻逸的人影飘然而至，若天外飞仙。
玉露？
她出现在这里，刘锦果然是万神教的信徒。
罗斯望着玉露，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袭击自己吗？应该……不会吧。
他看到玉露目光柔和，不由放下几分紧张。可是……他随即敏锐地发现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在他身后！
他猛地转过身，看到了刘锦。
刘锦站在这片天地落下帷幕的幻境中，那么渺小又那么引人注目。
她正淡然地看向玉露。
两人目光相交，没有言语却如心意相通般和洽。
罗斯夹在中间，手足无措。
网上流传的各色幻境突然包裹了他，他手忙脚乱地应对幻境变化，在那个美梦般的幻境破碎时都来不及怅然。
“选择你的信仰。”
他来到了最后一关。
“第一个，这个。”罗斯指向带有刘锦缩影的水滴。
“好。”
奇怪的生物说完，罗斯再次回到了那个幻境里。
不过这次面前的绸缎一片空白，等了很久都没有出现人影，身后也空空如也。
“怎么什么都没有？”罗斯问。
“你选择的神，已经在了，”那个声音回答，“这是一个特别的神呢，向前走吧，你会看到他，触到他。”
罗斯疑惑地看向前方，那里只有巨大的丝绸。
他试探着走了过去，抬手按在丝绸之上。
好像有风吹了进来，他看到一个身影在丝绸上逐渐成型。
身后的无数绸缎在飞舞，罗斯在咫尺之间看到一双熟悉的眼。
是他自己。
原来，是他自己。
刘锦已死，玉露亦不存于世。
他选择的神，名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