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青并不在意人设崩塌的事情，甚至江其物还隐隐听到他的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果然，屏幕上下一刻冒出几个红色的大字：僵尸已经进入了你的房间！

紧接着是恐怖音乐的bgm，伴随着惨叫声和咬掉头颅的喀擦声。

费青隐晦地皱了皱眉头，将光脑扣在桌上，看向来人。

一头纯白的发丝柔顺地铺在脑后，在黑袍的映衬下更显几分圣洁。天生被上天宠爱的眉眼，精致到了完美的地步，倒不像是尘世中人。

跟桌面上闪烁的游戏界面不像在一个次元。

“你出去吧。”这话是对江其物说的。

等人一脸震惊地退出去，他又向闻舟迈进了几步，仔细盯着他没有被面具遮住的眼睛。

闻舟坦然回视。

“闻舟？”

闻舟怔住了，呆呆地看费青。

费青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他一直戴着面具，费青怎么知道他就是那个露了脸的侠客？

闻舟一脸不解的模样似乎取悦到了费青，他唇角微勾，朗声道。

“我看了星网，也看到你的视频。”

“我想，能炼出这样的剑，或许只有你自己了。”

其实本也只是猜测，看闻舟这反应，自然是八九不离十。

闻舟无奈地摊手，眼神里染上了笑意。他正要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费青却一言不发突然凑上前来。

费青比闻舟矮上一点，此刻只是眉眼冷冷一眨不眨地抬头看着闻舟的眼睛。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到只有三指，气息纠缠在一起，显得几分暧昧。

闻舟甚至能清楚地看见费青每一根睫毛的轻轻颤动，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打在下颚。

做什么？

闻舟微微瞪大了眼睛，就要往后退一步。然而费青一手拉住他衣襟，一手搭在他的面具上，声音也极冷。

“不许动。”

不待闻舟反应过来，费青立刻掀开他的面具，然后一个软软的东西就印在了闻舟唇间。

是一个没有任何涩情意味的吻，甚至说不上吻。只是单纯地嘴唇对嘴唇，没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

闻舟：瞳孔震惊！

这是什么展开？

费青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依旧是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闻舟。

实际上是根本不知道接吻时该闭着眼。

闻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后退几步，身形显得几分踉跄。

费青总是单薄苍白的唇色终于显出几分血色，白里透红，莫名有些诱人。

他站在原地垂眸，眼神里透出思索，似乎在回忆刚刚的感觉。

“会…会长先生？！”

费青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冷声道。

“没感觉，看来亲吻不会让我快乐。”

闻舟：……

好在费青也没打算让闻舟疑惑太久，马上就解释道。

“我只是在想，到底什么才会让我快乐？”

“网上有人说，亲吻会让人快乐。”他用余光扫了闻舟一眼，“但我好像没有感觉。”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感觉。

只是亲吻没感觉。刚刚靠的很近的时候，他还是听到了心脏久违的激烈跳动声。

或许只是因为昨天晚上刚刚看了闻舟舞剑的视频，费青面无表情地想。

毕竟青衣剑客的潇洒确实令人仰慕。

看到有人在视频下面骂闻舟的，他本来想说几句。只是发评论还要实名认证，太麻烦，也就算了。

闻舟终于缓过劲来，看费青并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也逐渐冷静下来。

“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个？”闻舟问道。

“哪个？”

“快乐。”

闻舟听到的是长久的沉默。

他觉得费青不是单纯，他只是不在意。不在意吃的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不在意经过的每一个人，有什么过去，有什么未来；不在意每一株与他无关的草，每一滴莫名其妙下起来的雨。

闻舟不知道他曾经的日子是怎么活过来的，不过肯定是个有钱人家。

所以他能心无旁骛，眼中只有炼器。

刚刚的吻，一开始确实把闻舟惊了一下，但现在也冷静下来了。

他当然能感受到唇对唇的触碰，只是一种简简单单的试探。

对他不清楚、不明白的领域，小心翼翼的试探。

能有这样的变化，闻舟倒觉得不错。

“为什么要纠结于怎么快乐？”他又问了一遍。

费青只是不言语。

当那个幼小的婴儿在炼器世家的门匾下发出第一声啼哭，他的命运好像就已经写好。

父亲大人请来的占卜家说，他会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炼器师。

父亲很兴奋，很激动。他高兴地把年幼的孩子举起来，满心满眼写着欢喜。他没有看见老先生的欲言又止，叹气再三。

老先生只是在走前，悄悄告诉了侍奉他的婢女，这个举世无双的天才，注定会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丧命。

这是天赋太甚带来的苦果。

有失有得，世间事本很公平。

英雄薄命，旁人看来似乎是很凄惨的事情。

费青却不觉得凄惨。相反，他倒有些好奇，好奇死亡的感觉，好奇他会怎么死，为什么死，以何种方式死。

血一滴滴流尽的时候，他的眼前会飞快闪过这短暂且平淡的一生，还是会什么都不想，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这辈子，他的生命里只有炼器，他的眼睛里从没为别的东西停留。他也觉得自己在炼器上既然天赋异禀，自当以此为业。

直到有一天，二十五的某一天，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炼器师，造不出一柄普通的剑。

但有一个人造出来了，很漂亮的，他完全无法造出的剑。

那个人让他入江湖。费青告诉自己，要想铸成剑，当然要听高手教导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登上星网。

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游戏，植物大战僵尸，很好玩。设计的人很有意思，要种向日葵收集阳光，有了阳光就可以种植物，植物可以射出武器，打倒僵尸。

电影，也很好看。一般有一个主角，讲一个不太长的故事，画面很漂亮，主人公的颜值也很养眼。费青还准备下次看的时候叫人准备些茶歇来，似乎很是般配。

他还看到了自己的视频。原来这个世界上，有素未谋面的人明目张胆地喜欢他，这种喜欢似乎跟费青曾经所理解的喜欢不一样。是很舒服的喜欢，至少费青觉得。

后来，他还刷到了闻舟的直播回放，他一眼就看出那是那天的那个高手。

再后来，他突然有些迷茫了。

第一次，踏进这五颜六色的世界，真的很耀眼，很多好玩的。他可以熬夜玩上几天。

但他突然想起老先生的话。

二十五岁那年，必死无疑。

此前的费青不在意，因为他以为后半辈子只是前半辈子的翻版，少一次，并没有什么大碍。

相反，能预知自己的死亡，等待着死亡在某一天来临，曾经的费青觉得可以想象自己的死法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

可是现在他却些许杂绪了。

他发现还有很多很多，多的他说不完也看不尽甚至他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等着他去发现。但在这一年里他随时会死去。

在仅剩的时间里，费青想，他至少要体验一次能让他快乐的事。

炼器能让他快乐吗？曾经的费青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从他诞生开始，炼器就作为他的使命而存在。

星网上说，快乐是一种让人放松的情感，是一种想要微笑的喜悦。那么，炼器应该是不快乐的吧。

所以是什么呢？

打游戏，看电影，似乎都还不错。

网上说跟喜欢的人亲吻可以感受到莫大的喜悦。他没接触过几个人，谈不上喜欢，但闻舟至少是不讨厌的。

不过感觉不大。

还有什么呢？据说某颗星球的景色很好，或许看这样好看的景致，也是能快乐的吧。

闻舟没有打破他的思考，只是静静等待着。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想在死前真正快乐地活一次。

这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死亡对费青来说并不可怕，他并不想搞得人尽皆知。

“算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费青生硬地转移话题。

闻舟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不答他的话，只是说：“或许不久你就可以铸成剑了。”

费青只是点头示意。

“今日来确实有求于会长。”闻舟见费青明显不愿详谈，于是转向正题。

“我看贵星似乎没能铸成太多的剑，但买剑的人却只增不减。想来对贵星的名誉也不太好吧？

“我不想公开卖剑，想假拖科立星之手，这样我能拿钱，你们既不丢脸也能赚钱，可行？利润我们可以五五分成。”

现在市场上铸剑的叫价大多是十几万两左右一柄，闻舟一次性可以炼个二十柄，怎么的也可以在小知去学院之前凑够一百万星币了。

费青也略一思量，简言意骇道：“可。”

“这么爽快？”

“有条件的。”

闻舟眯了眯眼，探寻地看向费青。

“为我舞一次剑吧，闻舟。”

———

剑舞起来的时候，风也就来了。

没有杀气的时候，那风也是凌厉的、刺骨的，费青能清楚地听见风的声音。

剑光就闪在那风里。

那剑尖转的奇快，叫人不禁想，若是那剑对着的是自己，面对这无处不在的剑雨，该是何等的绝望。

剑舞起来的时候，这空旷的屋子就是闻舟的一方天地。

剑出鞘的一刻，哪里都可以是他的江湖。

也只有如此的剑术，才能铸成那样的宝剑吧。

轻松的感觉，忍不住想要微笑。

费青弯了弯眉眼。

看来看剑舞，倒是挺让他快乐的。跟打三次植物大战僵尸和看两部电影差不多。

这个买卖，看来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