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突起的怪风,八个残影被甩到一处,顷刻间虚境内的苍穹流云,如明火般下坠,烧红了整个虚境,火光熄灭之地,灰黑碎片扑簌而下。
浓浓灰烬迅速汇聚成八张诡异的笑脸——竟然和神庙中那个和虞渊仅三分像的金身神像一模一样!
像是启动了什么阵法,八张笑脸飞快地围着两人飞旋,搅出冲天涡旋。
涡旋上方,是被撞合在一起的零碎神灵。
异光煜动。
虚境要塌了。
强行静止的时空一点点挣脱虞渊的控制。
神灵已经汇聚,就在上方。
只要收到聚灵环内,带出去就可以知道是何人在装神弄鬼,若是现下放弃,作猖者就会有所察觉,日后想要再找到这样的机会,怕是难过登天。
来不及考虑虞渊离开后虚境坍塌的速度有多快,更来不及考虑自己会不会在这虚境里湮灭,唯一担心的是,如果真的无法活着出去,不知她残存的灵力是否足够将聚灵环掷出虚境,交到虞渊手上。
多一点权衡利弊的时间都没有。
“你快离开虚境!”继续耗下去,他们一个也走不了。
鹤眠头也没回,熟练地调动灵力让聚灵环以最快的速度吸纳神灵。
她习惯孤身奋战,千万年来,花下眠与她生死与共,此刻也不例外,正在两侧劈开一个包围圈,生死关头,本命法器也在努力为它的主人争取一毫一厘的生机。
苦苦支撑的分秒,煎熬又磨人。
虚境里摇晃的猩红血光就像死局的前调,悲怆凄凉。
他走了吗?
也好。
胸膛那颗心缓缓下沉。
就在此时。
一道巨大的金光爆开,取代漫遍的红光,成为虚境内更强大耀眼的存在。
剧烈晃动的虚境当即平稳了不少。
分出无数分剑的挣脱似热烈炽燃的烟火,嗖嗖嗖直冲天际,顷刻化作擎天之柱。
此刻的挣脱比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威力更大,吞吐的凛凛剑气犹如火舌,生生在血色的长空扯出一片生天。
他没走!
鹤眠的心重重一激越。
猛地回头——
在她不远的身后,虞渊于光芒最盛处,双臂高举,颈间青筋脉络蜿蜒劲起,冷峻紧绷的神容融进光里,身姿如松屹立。
与她遥遥对望的那一下,眼底的坚定执着如潮汹涌。
“这次,你只管往前走,你的背后,我来守。”
他不止是说,是真的在用生命去兑现。
铺天盖地的安全感与生死相依的宿命感纠缠下,鹤眠恍惚间记起身陨那场血战,原来背后有盾,不离不弃并肩作战是这种感觉,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逞强忍着的情绪终于绷不住,鼻尖一酸,却是笑了。
她咬牙更快地运行术法,身心都有了一个强烈的念头:他们,要带着神灵,活着出去!
极佳的灵力输出下,汇聚的神灵,丝丝缕缕如烟,悉数敛入聚灵环。
“你先出去,我来断后。”虞渊似乎一直在关注她那边的进度,她一完成,他仿佛已经将后面好几步如何走都安排妥帖。
鹤眠没和他争先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损耗,尽快离开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务必小心,我在外面等你。”她最后深望他一眼,施法离开虚境。
确保鹤眠安全退出虚境,虞渊才停下操控挣脱的心法,趁着生天未关闭前,一跃而出。
只两人刚逃出虚境,一道血色蔓鞭便似专门等着他们,神魂一现,就重重地挥向他们。
扑了空的蔓鞭直接将后方葳蕤的树海拦腰斩掉一半。
砰嗵——!!
数丈高的树冠连带树干向后直直倒去,拍起了满天破碎的花雨。
可想,他们若是晚一步分撤两边,是个什么后果。
不说形神俱灭,这个致命的攻击性,直接将神魂震回肉身,吐个碗来血,也算是轻的,挨得结实,神髓怕是也能受损。
若是鹤眠如今的凡人躯壳,肉身大概也如身后的树海一样。
直接腰斩。
好狠毒的招式!
虞渊蹲身膝盖点地稳住,长眸微狭,往日波澜不兴的眼底,此刻聚起如刃般的冷意,一瞬不瞬地攫住那黑色身影。
神怒,则天象变。
望鸢城忽然风雨瓢泼,雷声大作,血色的电弧如百足之虫狰狞地劈过漆黑的夜空。
天边惊闪的寒光接踵而至,虞渊浑身气场危险得骇人,朝鹤眠的方向打去一个若金罩,也顾不上在鹤眠面前维系虚浮于面的温良无害。
左掌之下,挣脱铮铮欲鸣,此刻剑和他只有一个共同目标——眼前人,无论是神是魔,就地诛杀!
与虞渊对位,同样刚躲过蔓鞭的鹤眠,清楚地感觉到那蔓鞭主要的攻击对象,是虞渊。
大约是她和虞渊站得近,避无可避的鞭尾擦着她这一侧过,但本意绝不是伤害她,甚至挥扫过来的鞭尾,都刻意上挑了。
“他在保护你。”
她立即就联系上虞渊说过的那个他。
正欲上前将偷袭者活抓,虞渊便急迅地布过来一个若金罩,将她安置在罩中,鹤眠知晓他的用意。
若金罩乃仙界顶级的防御法器之一,坚不可摧,传闻是补天石所造。
最初虞渊修为尚浅,不敌时便是躲在这罩中。
自罩中往外看,胜似无物,利于自保者伺机逃命,罩外看,则无法窥见罩中情形。
鹤眠第一次进入这罩中,她四下打量若金罩,从内看,罩壁当真通透状若无物,隐隐的细微水波纹是证明若金罩存在的唯一证据。
透过若金罩往外看,虞渊已经和那不明身份的人在近身激战。
两者皆是招招致命。
那人不知用了何物掩去了真身,竟挡住了鹤眠的慧眼,一时分不出是神,是人,还是魔。
可能看到神的神魂,只能是神,难道……
“虞渊,留活口!”
已经动了杀.念的虞渊自动屏蔽了鹤眠这句话。
就目前的战况而言,虞渊占尽上风,可他染上血色的长眸里看不见半点慈悲心软,透着寒意的浅琥珀色深处,皆是累累尸.山血海。
他像一个运筹帷幄的猎杀者,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拖着,耗着,折磨着,直到痛苦地死去。
必须马上阻止!
鹤眠运息探查体内的灵力,丹田处蕴藏的充沛源泉,打消了她最后的顾虑。
她将若金罩收回无尽囊,冥神施布镜花水月咒。
数息后。
风雨歇,盈月现。
与鹤眠灵力相映彰的溶溶月光筑起一折薄如翼的屏障,尔后迅速向后分出数扇。
扇与扇之间,是借着气流悬浮的万千琼片,琼片中央,发出澄莹清辉的,正是天上月。
镜花水月咒的强大之处在于以月为昭,携万千花灵之力,将受咒者禁锢在施咒者灵识所铸的幻境。
一旦中咒,中咒者便会困于自己的心魔,永堕虚空,即使突破自己的心魔,幻境里重重无形的仙锁,就是武岩真神在世,想要逃出,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除非鹤眠神陨或是承她许可,不然如今,无人可强破此咒。
这是镜花水月咒鲜为人知的异用。
至于最常的用处,虞渊一开始便体验过了。
无限放大中咒者深处的欲望,窥尽一切真伪心境。
异用想要驱动,需要消耗巨大的灵力,这也是鹤眠出若金罩前自查的原因。
神躯在时,鹤眠从未如此小心。
镜花水月咒驱动,被圈在咒中的虞渊和那人,皆为四周外泄的灵力带起的风起云涌惊住。
虞渊身体一震。
熟悉的灵力像寒冬后的春风,暖化了他周身的冷意。
“虞渊,留活口!”
激战下紧锁的神识松开,拐了九曲十八弯的喝声总算不辱使命,熬过凛冬,乘着熙风,就连语气也分毫不差地送达。
虽迟但到。
后知后觉自己招招下死手的人神情不禁复杂起来。
他迫切需要一个圆回来的体面方法。
既然是连神都能困住的术法,镜花水月咒消耗的灵力自然也比一般的术法要大,仅仅几息,就把他身上的灵力抽取了近七成。
应该是刚才强剥神灵时神魂受了震荡,输往鹤眠处的灵力,有六成外漏了。
所以才会有这阵,他外泄的灵力亲自为他卷起的风。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阵越刮越大的风里,好像有个嚣张的声音冲他挑衅:凉快吗,我还可以更大!
那人也发现端倪,抓住可趁之机转身欲逃。
却被虞渊牢牢牵拖住。
近身体术的较量下,男人黑眸暗烁,下一息,故意让了一招。
生生挨了掌。
还在奇怪丹田处灵力丢失得巨快的鹤眠,哪怕镜花水月咒出现变化也能稳住,看见虞渊生挨了一招时,一分神,咒术一顿。
那人瞧准时机,飞速化作光弧。
穷寇莫追。
两人都清楚自己目前的情况,不适合追出去。
嗖——
嗖——
两记入魂钉遽然射出,在那人逃跑前,一前一后直直没入那人体内。
刻意制造苦肉计的虞渊眼见事态发展成这样,瞬间装作痛苦战损样。
在鹤眠飞掠过来前。
砰——
先一步,硬挺板正地拍倒在地,扑起了数丈花雨。
察觉主人的用意,手边同样剩下极淡剑光的挣脱有模有样地学,在纷扬的落花盖住剑身时,麻溜灭掉——装死。
完全躺平乖巧等待教育的虞渊一句话也不敢说,都已经做好打就站稳骂就听训的准备。
结果她将他扶起,什么也没说,白着一张脸,第一件事是去探他的脉。
他吓到她了。
蒙了薄云的月光不如来时的亮,那张藏在鎏灵缚仙衣下的小脸,此刻鼻尖和眼尾红红的,嘴唇以及搭在他腕间的手都在轻颤。
确认过他的状况后,又闷着头一言不发地去拍他身上沾的花瓣。
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的虞渊完全是懵的,因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心里直骂自己是混蛋,怎么把不染俗尘的神明折磨成这副样子的同时,又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哄,更恨不得把心剖开捧到她面前。
“我没事的,没事的,你看。”他笨拙地将她微凉的手纳进掌心,用剩下不到一成的灵力,维持表面的安然无恙去安慰她。
鹤眠负气挣了两下,当真去分辨他话的真假。
应该是还要再说点什么好听的话的,反复斟酌疼哄的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天就出了异象。
两人不约而同望去。
灵力涤荡过的穹宇下,漫天星辉如雨般下落,三山五地飞升起无数破碎的仙灵碎片,彼此交错,穿插。
慢慢在明心宗的方向,勾勒出桃源境上那老神树的轮廓,以及三根分别指向三处神庙的根脉。
其中最近的一根,正正指着的,便是望鸢城神庙的位置。
无声对视一眼,鹤眠从他掌心抽回手,打散了异象,倔强地搀扶起他,哽噎道,“走,我们先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偷袭者(一个还没到时机出场的角色):就你俩清高!一人插.我一根入魂钉!
挣脱:我模仿能力超强der!
月亮几两:已经能想象到,要以后有娃,父子俩在门口罚跪到天明的画面了。大的是主犯,小的是从犯,俩互相甩锅。“都赖你,惹我老婆生气。”“都赖你,惹我妈生气。”
少夫人们晚安,我这边先退下啦,明晚见。
最后一句,我叉腰看看还有谁没收藏本文的!连日更这么卑微的愿望都不替我实现!全抓起来关进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