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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绯莲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她提着摇光剑,在走出客栈大门的一刻便以最快的速度径直飞回了天仙楼门前。
这一日,瀚阳城的天气甚好,晴空无云,毒辣的阳光暴晒着地面,从脚底板开始蒸腾上来一股暑气。虽然高温,宋绯莲身上竟然没流一滴汗,对于战斗,她似乎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将荆小情送回客栈并且设下暗符之后,宋绯莲便稍稍放下心,那里的确更加安全。她知荆小情是去见天仙楼的东家了,回来之后便什么也不愿意说——起初她的确是要与东家当面对峙,可荆小情却抱着她,不让她去问。
没有人会相信无事发生。
宋绯莲抽出了腰间的摇光剑。
只一瞬,天空便开始变色。不知从何处来的厚重的云遮蔽了烈日,南风起,天地之间霎时阴暗了下来。
独属于宋绯莲的威压笼罩了大地。
她是认真的。
就先前的天气,街上的行人哪有随身带着伞的,骤然看到变天,该收摊的收摊,该避雨的避雨,互相招呼着,步履匆匆。
宋绯莲看着面前的天仙楼,向来门庭若市的馆子此刻却大门紧闭,感受不到一丁点的人气儿,哪里还有着瀚阳城第一餐馆的样子?
与她先前来时截然不同。
宋绯莲不管,她手中的剑一扬,一股刚劲的剑气径直朝天仙楼的大门袭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门直接炸开,尘土飞扬。
她既然出手,就没想要善了!
周遭全都是忙着避雨的路人,原本就着急,看到宋绯莲如此霸道的模样更是大气不敢出,遮着脑袋飞快地跑掉了。生怕修道者哪个不小心,直接削了自己的肉。
破开大门后,天仙楼内黑漆漆静悄悄的一片,仿佛里面有只凶兽大张着嘴,只等人钻入圈套。
没有任何人前来制止宋绯莲,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停留在过去的某个时间,定格了。
宋绯莲径直踏入了天仙楼内。
很安静。
在找荆小情的那一趟中,宋绯莲便清楚了这里面别有洞天。天仙楼的东家在这其中设置了法阵,使得天仙楼从外面看只是二三层小楼,但内里却可以无限向上延伸。
仅凭这一点,宋绯莲就知道此人绝对不是什么无能修士。
若是没有法器加持,或许修为还要在她之上。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是这一次进来,宋绯莲的目光所及,却只有与外面看起来相同的两层楼。而且这里的景象十分破败,破烂的木制桌椅东倒西歪,地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仿佛已经荒废了十年八年。
一个人也没有。
且不说宋绯莲将荆小情送回去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但,天仙楼这般规模的豪华酒楼,岂是说搬就搬的?
而且还搬得如此迅速,留下一摊仿佛陈年旧事的烂摊子。
宋绯莲心下一凛,连忙去寻她登上的楼梯,可那楼梯所在的位置,此刻也只剩一根木柱,再也找不到阶梯的踪影了。
宋绯莲登时了然。
——这分明是知道她会杀个回马枪,故意离开的!
这天仙楼的东家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他跟荆小情说了一些事情,而且一定是非常触动荆小情的事情,所以荆小情连东家给她下药的后续都没有同她讲。
他算到了荆小情不会说,自己必定会来找他对峙,因此在她来之前就离开了。
都是算计好的。
此人绝不会只是天仙楼的东家那么简单。
恐怕,宋绯莲刚带着荆小情走,天仙楼就已经变成现在这样。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给宋绯莲留丁点的机会。
这样,想要知道他们谈话内容的宋绯莲,就势必会找准荆小情这一个出口——
她越是步步紧逼,荆小情就越不愿意开口。
中计了!
宋绯莲用力抵住舌尖,她的牙齿咬合在一起,脸上的肌肉微微鼓起。
此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对于她们的行踪会如此了解?
还有,他为什么要给荆小情下药,那药粉又有什么作用?!
即便再在这里待着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天仙楼显然已经被搬空,一个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给她留。宋绯莲的神识一瞬间在天仙楼内铺开,搜寻着其他肉眼没有看到的情况。
倏地,她感觉到自己背后突然出现了什么东西!
宋绯莲猛一回头,摇光剑也同时挥出,如风如电,在即将斩到地上那物时堪堪停下。
半秒后,她的剑身上掀起了一阵风,将周遭的物事尽数掀起。
只有地上躺着的那个女孩儿的娃娃纹丝不动。
那是个制作非常精妙的偶人,打眼看去仿佛一个缩小版的真人。
只是这个女娃娃的头身分离,身子平躺在地,摆成了“大”字型,而它的头则是朝向宋绯莲所在的方向,眼睛好像直勾勾地盯着宋绯莲,脸上的笑容此刻愈发显得诡异。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一个如此的娃娃!
邪物。
宋绯莲这次没有再留情,长剑一挥,摇光剑的剑风锐利,划过去的刹那,偶人立刻就被开膛破肚,连带着身上的衣物也被一同切碎。
内里什么也没有,完全是实心的木头。
这个娃娃实在是太过邪门,光是看着就让人心中生出种不舒服的感觉。宋绯莲完全感受得到其中的恶意,就好像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天仙楼东家的眼中。
而这个头身分离的娃娃,完完全全就是他的警告。
……哈。
警告,给她的?
这真是新奇的感受。
宋绯莲冷冷一笑,她抬脚迈过这个娃娃,走出了天仙楼。
突然,宋绯莲的右臂斜着向后一晃。摇光剑干脆利落地入鞘,她连转头看一眼都没有,径直离开了。
就在宋绯莲走远之后,天仙楼的木柱突然发出一声哀鸣,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庞然大物轰隆倒塌。
滚滚尘烟飞扬,仿佛昭示着一代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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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
范琳琳正在将炙烤好了的茶饼碾碎,旁边的下人看到了,唤一声小姐连忙制止,想要从她手中拿过器具,却被范琳琳挥退。
她抬眼,看见瀚阳城主站在窗边,神色凝重地看向窗外某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范琳琳唇边嗪一抹轻笑,轻声唤他:“爹?”
瀚阳城主无甚反应,看样子似乎在沉思。范琳琳将手中的器具放下,与木制的桌台相碰发出玎玲的声响,她缓缓站起,声音宛若银铃:“阿爹——”
半是魅惑,半是娇憨。
“琳儿?”
瀚阳城主总算回过神来,听见范琳琳唤他,他下意识笑道:“叫爹何事?”
范琳琳款款走到瀚阳城主的身边,将他带离了窗户边,拉着他到椅子上坐下。随后粉拳轻握,细细替瀚阳城主捶起背:“时常见您发呆,方才复又如此,爹最近可是累着了?趁着这些天没有比试,爹爹可要好好休息休息。”
她朝旁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这几日新到了一批东海那里的安神香,我叫碧玉给爹爹点上,有助于您休息。”
瀚阳城主满意地笑笑,他轻抚范琳琳的手,道:“还是女儿贴心。”
虽说修道之人的寿命的确长于平民百姓,但这份男子的掌心的粗糙感直接抚于女子细嫩的皮肤之上,哪怕是至亲之人,这种感觉都令人寒毛倒竖。
可是范琳琳依旧温和地对城主笑,没有将手收回来的意思。
她听见城主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仍然不愿松开:“你说,我这么大个宝贝女儿,若是嫁了人,爹爹以后可怎么办好?”
范琳琳脸上的笑容一僵。
正当父女情深之时,一个神色慌张的下属忽地匆匆走来,他来到瀚阳城主身边,附在他耳朵边上悄声讲了什么。
声音之小,连就站在城主身后的范琳琳也没有听清楚。
可是城主的脸色并不算好:“你且退下罢。”
下属告退,范琳琳收了手,走到城主身边问道:“爹爹,可是武道大会出了事情?”
“无碍,只是丁点大的事情,他们都要来汇报。”瀚阳城主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模样,反倒拉着范琳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掌心,“琳儿真是越长大越孝顺了,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寻棵珊瑚树么?正巧,爹这几日给你从南海弄来了,说是世上只此一棵,绝无仅有,你叫管家取来放到你屋子里。”
范琳琳甜甜笑道:“多谢爹。”
“爹爹这方要出去一趟,没法陪我的好琳儿了,这样,你先回屋小憩,等晚上爹回来了,叫厨子做些好吃的给你送过去。”
虽然从神色上看不出来,但范琳琳能够觉察道,她父亲确实急于出门。她对瀚阳城主行了一礼,乖巧道:“是,爹,琳儿知晓了。”
她目送着瀚阳城主离开。
城主前脚踏出门去,后脚,范琳琳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抽出袖中的帕子,用力地擦拭着刚刚瀚阳城主握着的地方,仿佛不擦干净就要沾染上什么病一般。
这时,刚刚为瀚阳城主通风报信的下属此时又一次走了进来,他单膝跪在范琳琳的脚边,神色更加虔诚。
他轻声叫道:“小姐。”
也不见先前慌张的模样。
范琳琳看了他一眼:“方才何事?”
“回小姐,天仙楼塌了。”
“天仙楼?!”
范琳琳的呼吸一滞,可是显然,她明白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反应太过激烈,于是平复了呼吸:“仔细说。”
“据密探报,天仙楼是飘羽阁的大弟子宋绯莲斩塌的。今日宋绯莲曾经出现在天仙楼内两次,一次带出了她的同门师妹荆小情;一次自己出来,后用剑风将天仙楼斩塌。我们的探子进不去天仙楼,未能打听到她们说了什么。”
“不过天仙楼内并无人影,东家也不知所踪。宋绯莲斩断的,只是一幢废弃的楼。”
废弃的楼?
范琳琳沉吟些许。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今日之事,莫要与任何人提起。”
“是,小姐。”
待到下属离开之后,范琳琳缓缓踱步至窗旁。
飘羽阁的宋绯莲……?
这并非陌生的名字,范琳琳看着院内盛开的花朵,想起场上那胜雪的一袭白衣。不是没有听说过摇光剑的鼎鼎大名,只是再多的听说都不如眼见为实。
宋绯莲劈开黑水的那一招万剑归宗,就好像在范琳琳的心头劈开了一道口子,稍稍透进来了一些光。
范琳琳握紧了衣袖。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说不定,真的能够帮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