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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小情一脑袋钻进洗澡水中,小鱼一样咕噜咕噜往外吐着气泡。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当然是因为她已经没脸再待在这个世界上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憋不住了,荆小情“哗”地一声浮出水面,弄得水花到处都是。她现在已经没心思再去管被弄湿的地面,满脑子都是那个漆着两朵难舍难分的花的瓷瓶还有陆柒月刚才欲言又止的表情。
混蛋啊,肯定是被误会了啊!!!
荆小情现在的心情沉重得仿佛自己只是在正经大保健却被扫黄打非办查房了一样,更何况她刚刚根本就不是在享受,而是在吃苦。
心里更苦了啊。
但是陆柒月给的这个东西吧,扔也不能扔,万一被看到或者被别人捡到多不好;但荆小情还要脸,自然不能把它放在宋绯莲的手里。
在宋绯莲要拿过瓶子研究的时候,荆小情跟只猴子一样,嗖地一下蹦得老远。她慌慌张张道:“师师师师师师姐,我突然想起来这是之前拜托二师兄帮我做的沐浴油!二师兄知道我还没洗澡特地给我拿过来的呢!我我我我我先去洗澡了!”
“沐浴油?”宋绯莲不解。
要是放在平时荆小情早就给宋绯莲大说特说到底什么是沐浴油了,可是现在她的脸已经烧得跟猴屁股一样,再多跟宋绯莲待一会儿估计就会爆血而亡。
荆小情捏着瓶子连忙跑到了房间另一侧的屏风后面:“我要洗澡了师姐!”
宋绯莲看着疑点重重的荆小情,最终什么都没问,只“嗯”了一声。
唉,要是能一晚上都待在浴桶里面就好了。
荆小情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团,直到热水变凉了才不情不愿磨磨唧唧地出来,手脚都泡得起皱了。
她换了件干净的亵衣,把那(她猜的)润滑油搁进怀中,正想着怎么把它处理掉,出来之后就看见宋绯莲正坐在床边,低着头,认真地擦拭手中的摇光剑。
满脑子坏事的荆小情看见她的侧脸,呼吸就是一滞。
不管怎么说,宋绯莲的这张脸是真的很能打。
荆小情站在屏风边上瞅她好久,直到宋绯莲抬头瞥了一眼:“怎么杵在那儿?”
她才一点点地挪着小碎步,跑到宋绯莲身边坐下。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跟宋绯莲这样单独并肩坐在一起了。
这样近的距离,可以很清晰地闻到宋绯莲身上的莲花香。
宋绯莲正在很认真地擦拭摇光剑,丝毫没有在意旁边有没有多出来一个人的。荆小情在旁边嗅了很久的香气,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对刚才的小瓶子刨根问底的样子,这才重新嬉皮笑脸:“师姐是用了什么香……料吗,身上总是有一股香香的味道。”
“有么?”宋绯莲抬起手闻了闻,“我不用香料。”
可恶,那就是少女的体香了。
这要是双双,荆小情非得像只考拉一样抱着她吸个爽,然而这是宋绯莲,是她的大师姐,她并不敢造次。
她看着宋绯莲擦剑,跟痴汉一样在旁边偷偷摸摸吸了好久,这才终于受不住头发上滴落的水,起身去找毛巾擦头。
古代没有吹风机,荆小情这样长长的头发要擦好久才能干,她只能拿着毛巾,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擦拭。
两个人就这样共处同一屋檐下,各做各的事情,谁也没有说话,却奇妙地没有尴尬的感觉。
“对了小师妹。”
“咋啦?”
宋绯莲将擦好的摇光剑收入剑鞘之中,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先前在对付鬼修的时候,你是怎么催动修罗伞的?”
“咦?”荆小情没想着宋绯莲会问这个问题,思考的方向就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因而稍稍有点卡壳,“哎哎?修罗伞?”
说起这个,荆小情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个情况来着?她看到张智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突然就压抑不住心里面的怒火,荆小情回忆到,“我只记得当时突然很生气很生气,然后身体好像抽着疼了两下,就看见修罗伞出现在我眼前了……”
“我就想着要杀了那个鬼修,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握住了修罗伞。然后就……”
然后就只记得,宋绯莲自身后抱住了她。
……啊这。
“就、就那样了呗……”荆小情越说越小声,最后就跟蚊子叫似的。
宋绯莲不会是刚刚才想起来自己那天乱来的事儿,要秋后算账的吧??
宋绯莲沉默了一会儿,现在的沉默可以说是让荆小情很是煎熬了,她瞅了几眼宋绯莲,心中忐忑不安:“大师姐,我……我犯事儿了?”
“没有。”宋绯莲终于开了口,“但修罗伞上的机关太多,贸然使用我担心会伤害到你,今后还是多多慎重吧。”
呜呜,这是亲师姐。
荆小情用力点了点头,她一直低着头擦头发有点累了,抬起脑袋来把长头发都甩到脑后去舒一口气。
宋绯莲将摇光剑立于床边,见荆小情不中用的模样,还有那全部头发都拢到脑后露出有点婴儿肥的可爱脸庞,她下意识地就伸出手。
“嗯?”荆小情显然没有理解宋绯莲的意思,“怎么了,师姐?”
“……”
回过神来,宋绯莲也不知道刚才她怎么就朝荆小情伸出手,就好像这个动作做过很多遍,不用思考就凭着身体的记忆做出。
正当宋绯莲在这边僵着,荆小情忽然明白过来她要干嘛。
荆小情瞬间喜出望外,虽然不知道今天自家大师姐是哪根弦搭错了竟然要给她擦头发,但懒人的奥义就是能不用自己做的事情就坚决不自己动手——反正是宋绯莲先示意的。
荆小情飞快地将手中的毛巾塞到宋绯莲那里:“那就拜托师姐啦!”
她这么皮,一会儿会不会被打?
不过摇光剑不出鞘,应该不会出人命,大不了一会儿她脚底抹油先溜为敬。
谁知道宋绯莲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拿起荆小情的毛巾,站到荆小情的面前。荆小情仰头看她,似乎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妙。
……太近了,这个距离。
曾经谢锦书不是没帮她吹过头发,当时她也是这样坐在沙发边边上,两眼放光地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瞅着谢锦书的脸。如今这两张相同的面容在荆小情眼前重合,她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应该高兴自己仍然能够看见“她”,还是应该为过去发生的事情感到悲伤。
一样的角度,一样的面容,却是不一样的人。
……她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宋绯莲显然听不到荆小情心中的这些弯弯绕绕,既然是她要求的,那么她就会做好。荆小情的长发随着她扬起的头颅都到了脑后,宋绯莲将毛巾铺在她的脑袋上,轻柔地替她擦拭着。
荆小情鼻腔里满是宋绯莲身上的幽香。
这次的沉默不是惬意的沉默,而是诡异的沉默了。两个人各怀心思,面上却一句话也不说。
荆小情正寻思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结果在张了嘴的同时,宋绯莲也开了口。
“大、大师姐……”
“小师妹。”
两人异口同声。
荆小情哑然,宋绯莲说道:“你先说吧。”
“啊、哦……”
所以这股不自然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原本只是为了打破尴尬而出的声,现在荆小情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就…也没啥,想问问大师姐你有什么目标吗。”
“不是说武道大会的啊,就是武道大会之后。”毕竟他们这次可是要拿头筹的,这个自然不必再说。
“目标?”
宋绯莲喃喃地自言自语一声,她竟然还认真地想了想:“…确实,曾经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对我而言,师父的要求大概就是我的目标了吧,只要是师父想做的,师父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去做到。”这份心情,在师父没有闭关之前或许还耻于说出口,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荆小情的时候,宋绯莲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能说出来。
毛巾顺着女孩儿的头发一点一点向下。
荆小情偶尔偷偷看她一眼:“你真的……很爱师父。”
宋绯莲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手停顿一下,慢慢地才恢复动作:“这个…就是爱么?”
当然。
荆小情在心中说道。
“师姐,你为什么会这么听师父的话?我总感觉你应该是个挺有自己想法的人。”不知不觉间,荆小情又开启了她的聊天模式,“或者我换个方式问,为什么师父对你这么重要呀?”
她不是原主,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自然对便宜师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但,守心一支中,无论是谁似乎都特别信服便宜师父,仅凭此荆小情也能判断出来,便宜师父一定是个对徒弟很好、很好的人。
宋绯莲没有出声,正当荆小情以为她这是无声的拒绝时,她才终于开了口。
“我自小的出身就不好,夏天暑气蒸腾,哪里都是汗的味道,自那时起,我就很讨厌别人碰我。”
宋绯莲淡淡的声音从荆小情头顶传来。
尽管她尽量地没有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讲述这件故事,但它毕竟是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的,就算刻意去隐瞒自己的感情,些微颤抖的话尾也将她的情绪暴露了。
“如果不是师父偶然路过收留了我,恐怕我就会被卖到花街上,每日被人□□。”
“所以自那时起,我便悄悄立了誓。只要是师父的愿望,不管多难我都会完成。”
……唉。
荆小情在心里叹了口气。
都是苦命人啊。
“那个时候的我很笨,师父将我带上山之后教我北斗剑法,但别人练三天就可以掌握的简单技巧,我练了一个星期还是舞不出来,更别说是引气入体了。”
“那个时候师叔还曾说过,要师父重新收一个弟子作为开山大弟子,说我这样的资质不足以担此重任。”
又是那三个老匹夫!
荆小情又是心头火起,怪不得宋绯莲对他们仨一点都没有好态度,原来是小时候就欺负过她了!
刚入门的时候宋绯莲还是个孩子吧?肯定会把师父和师叔们的评价看得相当重要,荆小情没办法想象宋绯莲听了那个傻叉长老的话之后心里该有多难受。
反正她自己是脑补得难过了。
就很想抱抱那时的小姑娘。
“那后来呢?”荆小情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落下去,“后来师姐你不就piapia地打他们的脸了?”
宋绯莲“嗯”了一声,擦到了荆小情的发尾部分:“正是上一届的武道大会,我击败了纪星辰,一举正名。”
十多年的委屈与辛酸,都因着那一次的头筹扫荡干净。
荆小情很好奇:“那师姐你是怎么突然爆发的呢?是因为以前练剑相当刻苦,那一日厚积薄发,还是又从某处得到了感悟,能够让你蜕变成如此厉害的修士?”
宋绯莲的嘴角含了丁点的笑意:“这个啊。”
她刚想回答荆小情,声音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等等,她是怎么跃进炼虚期的来着?
那一届武道大会之前,她明明连北斗剑诀都记得磕磕巴巴,可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像是被打通了全身上下所有经脉,成为了飘羽阁这一代的最强?
她绝对不会忘记的事情,让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的事情,她为什么……
……一点都记不得了?
只有这一部分的记忆像是被抹掉了般,她根本回忆不清。荆小情半天都没有听见宋绯莲的声音,疑惑地抬头看向她。
宋绯莲的表情迷茫,她垂下头来,正好与荆小情清澈的双眸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