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斜照下来。
从远处看还没觉得什么，陶西岫一靠近过来，宽肩窄腰大长腿，这个头可不是一般的高。他皮肤很好，白嫩又帅气，笑起来少年感十足。
“嗯嗯，谭总，难得在这遇到你。”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谭千渝此刻并没有寒暄的心情，但这孩子与她不熟，贸贸然赶开了怕他多心，只好耐着性子问。
“口渴了，胃也不舒服，下来买瓶水。”他朝她示意手里拿的瓶子。
“白花蛇草水？喝得惯吗？”
“不太行。”他吐吐舌头，“但我朋友都说这个养胃，只能闭着眼子硬灌了。”
谭千渝被他龇牙咧嘴的表情给逗笑了：“挺好的，喝得惯这个，那你也能吃得了生活的苦了。”
他觑着她脸色，舔舔嘴唇：“那个……谭总，我能不能说句讨打的话。”
“你说，我听听能有多讨打。”
“我啥苦也不想吃。”他苦着脸道，“怎么办？我只想莫名其妙地享福。”
谭千渝啼笑皆非：“享福就享福，还莫名其妙地享福？怎么个莫名其妙法？”
“比如……抱您大腿。”
她原本想再抽根烟，听到这话，停了一停，将烟盒塞回包里，自言自语道：“我大腿有这么粗吗？”
“哈哈，也不是那个意思啦，您身材很好的，我是说希望您有什么角色和机会都能想着我点，我很乖的，保证听话！保证不辱使命！保证让您满意！”
她听着，眼前浮现的却是姜也先前红着眼的央求。
他说，我会很乖的，所以别……
他想说什么来着？被自己打断了。
所以，别丢下我？
她心里忽然一窒。
现在的孩子变了，为自己争取好像都是这么直接，从不废话。
说来奇怪，过去姜也好像从来没有跟她明目张胆地要过什么。
也不是没有，他要的其实很大，她不敢给。因为她输不起。
如果换个场合换个时间，眼前这张脸再稍微没那么纯良一点，听这话，她都要误会他话里的含义了。但她面上并没什么表示，只是懒洋洋地笑了笑：“我手上确实有个新项目，不过那个大男主，要求很高，我怕你撑不起来……”
她迟疑着，眼下姜也如果不接，她手上确实没什么合适的人。
“哎，谭总，我不是那个意思，一号主演什么的我还没敢痴心妄想，就能有个男二男三的我就很满足了。我记得姜也哥不就是从这类角色演起的吗？我想着，我毕竟专业学这个的，这种角色应该没什么问题……”
陶西岫兀自滔滔不绝地讲着，谭千渝一边心不在焉地听，一边偶尔点头。
突然没来由地刮起一阵风来。冬日北方，又是滨海城市，惯常风大，写字楼下还是个风口。一时北风呼啸，刮在人身上几乎能穿透骨头。
她浑身打了个寒战，陶西岫见状朝她身边挨了挨企图替他挡风。感觉没啥用，干脆将身上卡其色飞行夹克脱下来，披在她肩头。
她原本想推拒，但想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进去，便道：“太冷了，回公司聊吧。”
他点头，伸出一条胳膊，虚揽在她身后，两人快步往大堂走。
这人生因缘际会，有时就是巧合到离谱。
一直想找但找不到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一个旋转门后撞见，得来全然不费工夫。
两人刚进门，还未完全适应大堂扑面而来的烘热，就跟从里往外走的梁清念和姜也来了个面面相觑。
说不上来这是一副怎样诡异的场景，但显然姜也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的夹克，又落到陶西岫身上时，并不太友好。
看见姜也和梁清念混在一起，谭千渝心里也是警铃大作。
陶西岫最积极，热情打招呼：“清念姐！姜也哥！你们干什么去？”
梁清念顾及着谭千渝的脸色，哈哈干笑了两声：“谭总，我刚回来，这不巧么这不，正好遇着姜也过来办点事，打算一块吃个饭来着。”
说着拿胳膊肘捅了捅姜也。
姜也并不买账，眼神直接跳过谭千渝，淡淡别过脸去：“我就不用汇报了吧？也不是千娱的人了。”
“去哪吃啊？”她心中一刺，只当没看见，微笑着问梁清念。
“呃，楼下随便吃点，还没想好……要不，谭总一起？”
“不用了，我们有点私事要谈，她在场也不方便。”姜也看向梁清念。
后者脸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尬笑着看她：“谭总，你看这……”
“行，你们吃吧。早点回来，别喝酒，你明天还有个通告。”她提高声音叮嘱梁清念。
“好，好，您放心吧，不会耽误事的。”
在梁清念的再三保证下两人很快走远。
谭千渝注视着姜也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期间他一次都没过回头。
他对她的冷淡终于在今天攀上了最高峰，这是以往她从未预想过的情景。
他过去对她，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总是微微笑着的，倒让她忘了原来他对不熟的人是这样的……难以接近。
她心里忽然泛起丝丝缕缕的难受，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绳结，看着不舒服，想理清却也无解。
有什么私事，非要找梁清念聊？
不知道梁清念一直馋他身子么。
陶西岫适时拿白花蛇草水在她面前晃了晃：“谭总，怎么了？”
“没事，上去吧。”
写字楼里不少国企和事业单位办公室，适逢他们的下班点，只有下的没有上的。两人进了电梯间，陶西岫瞅了瞅她，忽道：“看来传闻说姜也哥和您闹翻了，不是瞎说啊。”
她勉强一笑：“没闹翻，是和平分手。”
“分手？”他瞪圆眼睛。
“你想多了，不是男女之间，是公司与艺人。”她缓缓解释道，“他有自己的发展思路，千娱……帮不了他太多。”
“哦……”他听的似懂非懂，“不过谭总，您放心好了，我肯定听您的，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好，你加油。”
告别陶西岫，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外面天已近黄昏末尾。
她将百叶窗全部打开，独自坐在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中，给郭效岳打了个电话。
“老郭，这会儿忙吗？”
“千渝？难得主动找我啊，有事吗？说吧。”
谭千渝起身来回踱步两遭，才道：“何西寺何导那边，认识吗？”
“打过几回照面，不过那家伙是个难伺候的主，阴晴不定的，这大腕吧，跟艺术家似的，一般人摸不透他脾气。怎么着，你想合作？”
“不是，就好奇，他最近听说有新片上？是哪个公司合作发行啊？”
郭效岳琢磨道：“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他的合作公司一直是流光影视吧？一直都是这家。他家那个老板，好拿这事儿吹牛逼，我听都听腻了。”
“哦，好，他新片情况你能帮我仔细打听一下吗？包括剧本、主创、选角情况什么的。”
挂了电话，脑子里有点乱。她也懒得开灯，摸黑靠在椅背上胡乱刷了刷微博。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热搜，某某和某某同框、某某宣布跟某某分手、某某新海报、某某剧发战报……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她粗粗翻了一通，注意力转移失败。
这日傍晚过得极不安稳，到家收拾一通躺床上，仍睡不着觉。
嘟嘟早已安然入睡，怀里抱着他心爱的合金汽车模型兀自不肯撒手。钱文茵也早就走了。
她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半天无果，索性起身去了客厅。
从始至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给姜也打电话。
这就是件很要命的事了。
如果总是对一个人牵肠挂肚，那只能说明……
所以只能强行克制。
克制在凌晨2点终于破功。
她给姜也发了条微信。
【谭千渝：你确定不要曾导那个角色了？】
【谭千渝：导演还在等信】
【谭千渝：确定的话我就跟他直说拒绝】
没有回音。
翌日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翻开手机，仍然没看到任何回应。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
到办公室先给曾新元打了个电话，向他表达歉意：“曾导，姜也那边好像另有安排了，感谢您的好意，他恐怕没法参演，不过他还是非常感谢您的青睐。”
曾导有点诧异，疑道：“有剧组接收他了？”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吧，总之是档期问题。”谭千渝含混回答。
“好，那也好，只要他能继续前进，怎么样都好。”对方并未真正生气，只是和气地笑了笑，“那这个角色我确实也空出来了，谭总您这边还有差不多的人选吗？可以给我一个，最好是新面孔。”
这着实让她有些意外，本着捡来的便宜不赚白不赚，连忙道：“没问题，我这儿就是新人多，等下我就发您几份简历。”
因为是客串演出，要求没那么高，曾新元很快看中了陶西岫，并且约好了试镜时间。
陶西岫很高兴，这是第一次有参与大制作的机会，而且是导演亲自点了他，不同于以往大面积撒网的投简历，这种赢面很大。哪怕是客串也是难得的好事。
谭千渝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不是科班生吗，一定要让导演看到你的能力。”
他使劲点头。
谭千渝还要说什么，突然手机震动一下，她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手机。
【姜也：不确定】
【姜也：要不我去吧】
谭千渝：“……”
“谭总？”
陶西岫看她脸色刷的一下变了，没来由的有点害怕。
“哦，没事，你先出去吧，我这还有点别的事。”
“好。”
陶西岫欢天喜地地走了，谭千渝一个头两个大，也顾不上别的，直接语音打给姜也。
电话秒通。
“你说晚了。”
过了好一阵，对方疲惫的嗓音才传来：“什么意思？”
“你之前一直态度很明确说不演，我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也就是变相拒绝，所以，这个角色我替你拒掉了。”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瞬。
那之后，姜也沉沉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谭千渝咬了咬牙：“姜也，你现在在哪？我们能找个时间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