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的嘴角绷着，但不管颜漪和白宁在旁边做什么，她都岿然不动地继续吃饭。

但实际上，在那墨镜之下，林珑的视线就没从那两人身上离开过。

林珑知道颜漪是故意想让自己吃醋。

但最要紧的并不是自己会吃醋，而是就算生气恼怒也必须把这口醋给咽下肚里，因为她们两人没有关系，林珑无法要求颜漪停止什么。

哪怕是之前那晚上的事情，也是林珑自己要求颜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

这是林珑自己的苦果，颜漪真正要提醒她的是这一点。

先要林珑的身，再要林珑的心，狐狸好一招步步为营。

……林珑狠狠地咬了一口清蒸鱼丸，就好像是那鱼丸造成了她现在的全部困扰般带着发泄和怒意。

导演在对面看着颜漪白宁两人的互动，再看看林珑什么也不说闷声吃饭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任何圈子里混到上层的都是人中龙凤，更何况是娱乐圈这样人人都怀着城府的地方。导演很快就明白这林珑和颜漪恐怕早有交情，而且现在正闹着别扭。

颜漪故意不理睬林珑，林珑对颜漪生气事小，可别顺带着把剧组、乃至他这个导演都给记恨了。

此时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就只好导演来说。

“林总，邀请你下午来看两个主演的戏啊？”

林珑声音闷闷的：“上午不是已经看过了吗，都演得很好。”

其实她想吃完饭就赶快走，最好心里也不再想着颜漪才好。

“嘿嘿，那不能一样的。”导演给出一个“懂的都懂”的媚眼，桌上几个除了林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个编剧没忍住笑了一下，“下午这场本来应该只有我和颜漪、白宁三个人在场的，不过林总大驾光临嘛，就也请林总来看看全影片最震撼的一场戏。”

只有三个人在场？

林珑皱了下眉，好像猜到什么：“是什么内容？”

“那当然是，两位主演的船戏啦！”导演很高兴，编剧们也很高兴，助理们也很高兴，大家似乎都喜欢看这种场面，语气神色里透露着隐隐的兴奋，“用当下时兴的话该怎么说来着？战损，战损是吗？战损加上浴桶，艺术气息渲染到顶峰了！”

说是艺术，但从导演很“世俗”的状态看来，却也不一定全是为了艺术。

林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有走，居然真的留下来看颜漪跟别的女人拍船戏了……

跟导演并肩站在小小的一间房里时，林珑动了几下嘴唇，好不容易才问出来：

“……必须站得这么近才能拍清楚吗？”

他们吃完饭稍作休息之后就来这个棚里了，期间林珑赌气没跟颜漪说一句话。这个棚子格外得狭小拥挤，还真如导演所说，只有他们四个人在场。

房间中央是一个大的木质浴桶，桶里的热水大概没到两个主演的腰，水面撒上花瓣，蒸腾的水汽如同不要钱一般往外面冒。甚至为了更加朦胧的效果，浴桶周围还放了别的桶来冒白雾，颜漪和白宁两个人就这么梦幻般相对着坐在浴桶里。

两个人的衣服都打湿了，不至于露出些什么，但面料贴紧美好的曲线。头发也是湿漉漉的，黑色发丝凌乱地贴在颜漪脸上、脖颈上、肩上，有种说不出的迷离。

她轻咬着唇，露出的那一半唇没有涂口红，颜漪原本的唇色稍浅，可在火热的水汽里也是娇艳的，林珑盯着那唇，就忍不住想起它的触感，舌头在口中不自觉地动。

林珑一点都没发现，她的目光完全聚焦在颜漪身上，甚至都没分给对面同样漂亮的白宁一分。

这些暧昧的布置可能都是拍摄需要吧！林珑非常理解，完全没有异议。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和导演就这么紧贴着浴桶站在演员跟前？

一定要凑得这么近才能看清吗？

演员被人这么近距离地盯着看，不会觉得尴尬然后演不出来吗？

“这可是，整部电影最重要的戏之一。”导演的语气沉淀下来，还真是充满了对艺术的无上崇敬，“我来给您介绍一下吧，学生、同时也是革命战士的少萍被捕负伤后，和已经互表心意的恋人崔楠共浴，情到浓处两人都没能把持住。”

“因为这场短暂的独处之后少萍很快就要受刑赴死，所以两人都格外动情，也就十分热烈，那是走投无路的生命之舞，也是恋人之间的最后告别！”

导演完全把自己说动了：“我一定会把这场戏拍好的！”

他实在太过认真，林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演吧、看吧……

导演一声令下，演员开始缓慢行动起来。

与林珑隔了不到一米的颜漪，在林珑的注视之下温柔地往白宁身上浇水，双手轻轻抚过白宁身上由化妆师画出来的道道伤痕，声音里带着无限的爱意：

“疼吗？”

白宁笑：“不疼。”

两双手逐渐紧扣在一起，演员们眼里的动容看上去不是演演而已，两具身躯也越贴越近。

不知怎的，导演只是做出一个手势，两人的脸便开始逐渐凑近。

导演一直在旁边各种变换拍摄角度、各种使用手法技巧，但林珑在一旁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在干什么：借位。颜漪和白宁没有真的亲在一起，但脸与脸凑得很近，各自错开一些角度，从导演那边看就像是两人吻在一起。

林珑站在原地没动，她不是很想站在导演的位置看这个画面。

但没关系，因为还有更糟糕的。

两人交扣着的手逐渐伸到水下，因为有那一层烘托气氛的花瓣，摄像机拍不到水下的画面，却可以清楚地将演员们脸上的表情记录下来。

白宁显然是扭曲了一下脸庞，然后又凑近颜漪的脸开始借位拍吻戏。

颜漪似叹息似呢喃般在她耳边又问了一句：

“疼吗？”

白宁还是说：“不疼。”

但这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不言而喻。

林珑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

就算知道她们水下的手其实什么也没干，只是单纯地放着然后说台词，可是颜漪那染上色彩的眼神太过熟悉，对着其他女人露出那样的眼神，让林珑感到头上绿绿的。

联想能力太强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她会想到颜漪也曾这样温柔地问她疼不疼，勾人又醉人地露出那样的表情……

颜漪的演技太好了，好到林珑看不出颜漪望向白宁的眼神和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什么不同。换言之，如果她对自己是演的，林珑看不出来；如果她有一天爱上了别人，林珑也看不出来。

这视觉冲击也实在太强了一些。

林珑必须、必须、必须承认，她是喜欢颜漪的，所以不能接受看到她和另外一个女人耳鬓厮磨，那对自己来说，实在有些太过残忍了。

这就是最根本的原因，不加任何修饰的最直白的理由。

林珑这才发现，原来她是一个占有欲挺强的人啊。

从某种程度上说，颜漪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在这种环境下，在颜漪和其他女人缠缠绵绵的见证下，林珑终于肯直白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是喜欢颜漪的。

但林珑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

马上，颜漪也不会高兴的。

林珑杵在原地，浑身灌了铅般一动不动地看完了前后三十分钟左右的拍摄，导演兴奋地喊完“卡”之后也还是站着，连眼神都没有动过。

哦，眼神动不动她们看不见，因为自己墨镜还没摘呢。

其实拍摄一结束，颜漪看见林珑这样状态的时候就已经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她小看了林珑的脆弱程度，以为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

她不知道林珑心里酝酿着一场怎样的风暴，不知道林珑此刻四肢百骸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就算屋内暖和得让人有些窒息；她更不会想到林珑已经悲痛欲绝地把她当成一个风险程度极高、很有可能玩弄自己感情的无情女人，好像已经犯下无可饶恕的偷心大罪。

如果颜漪能早一点发现林珑到底有多脆弱就好了。

可是那样又失去了揠苗助长的效果，人生就是这样需要有舍有得，颜漪就暂时失去信用但得到林珑的真心。

再过几年回头看的话，颜漪也不知道自己该是感到庆幸还是感到不幸。

当导演美滋滋地问林珑，怎么样，是否满意的时候，林珑连最基础的礼貌都做不到一点，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直接扭头就走出了拍摄的棚子。

是的，直接扭头就走了，步伐格外快，逃离似的直接走出这个屋子，一直到这会儿墨镜还是没有摘。

看来保持着冷静地看完整场拍摄，已经是林珑给出的最大尊重了。

金主走了，棚里三个人鸦雀无声。

三个人隐隐感觉到林珑的情绪产生了波动，其中两个人都不知道原因何在。

颜漪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很快感知到自己可能玩脱了，也顾不得身上全是湿漉漉的，长腿一跨就出了浴桶，直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林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