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玉璇城。
刘记当铺的珠帘动了一下，进来的是个挺着肚子的妇人，背着个竹笼，衣着破烂，满脸脏污，神色紧紧张张。
“哪来的乞丐！”店里的伙计本来昏昏欲睡，一下醒过神来，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过桌上的鸡毛掸子喊人，“走走走，没吃的给你！”
那妇人双手捧着肚子，脸色涨的通红，小声道，“我想当东西。”
“啥？”伙计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你这模样，能有啥值钱的？把你肚子里的当了不成？”
妇人眼中一惊，紧接着生出愤怒，指着那伙计气的说不出话来，“你......”
“我看你是个妇道人家，别撒泼无赖，否则...”
他话没说完，里屋走出来个四十岁模样的男人，留着八字胡，脖子上挂着金链，手指戴满了玉扳指，嚷道，“大中午的，吵什么呢？”
“掌柜的。”伙计瞬间低眉顺眼，将鸡毛掸子放下，没了刚才尖酸刻薄的嘲讽模样，“这妇人想当东西。”
刘掌柜摸了摸胡子，到没有嫌弃的神色，“夫人想当些什么？”
那妇人缓了口气，狠狠瞪了那小二一眼，将背上的竹笼放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个木盒来，放在桌上。她的语气似乎有些犹豫，“这个...”
刘掌柜使了个眼色，伙计便麻利的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尊金像，似乎有些年月，刻纹都变得模糊不清，身姿窈窕，怀抱婴童，倒能辨别出是个仙姑模样。
妇人道，“五十两。”
这金像的重量显然远远超过这个价，可刘掌柜不动声色，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那妇人一哆嗦，又道，“四...四十两。”
刘掌柜笑道，“不知这东西夫人从哪里得来的？”
妇人神情紧张，被他一问，将盒子夺了回来，“我...我不当了。”
刘掌柜伸手拦住了她，“夫人不是本地人吧？您这肚子看起来好像也快生了？”
妇人听懂了他的暗示，捧着肚子陷入两难。刘掌柜见她动摇，方才循序渐进的诱导道，“夫人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只是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你开个价吧。”妇人颓然，将盒子又放回桌上。
刘掌柜见自己得逞，欣然道：“二十五两。”
“你！”妇人睁大了眼，分明是被这无耻的抢劫行为给气到了，连带下腹镇痛，冷汗直流，最终摆了摆手，咬着牙道，“好，二十五两。”
伙计从柜台底拿了一袋银子递给她，刘掌柜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您小心身子。”
妇人打开钱袋确认无误，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刘掌柜，小声道，“金像背后的符号仔细着点，别弄坏了。”
刘掌柜挑了挑眉，“多谢告知。”
妇人欲言又止，最终捧着肚子走了，连竹笼一块留在了当铺里。
刘掌柜将金像从盒子里拿起来，果然看见背后画着个奇怪的符号，颜色红的发黑，除此之外，并没有找到金像的名字。
二十五两买个金身，怎么算都是赚了一大笔。
想起家里夫人刚有身孕两月，这金像抱子寓意极好，刘掌柜让伙计装好，当天便带回家里摆着了。
……
商珩仔细理了理线索，最终还是将突破的重点放在了恶童灵的身上。
恶童灵是介于人和鬼之间的一种灵，凡人刚出生的时候，魂魄与肉身契合的并不太稳定，只要将恶念灌输给婴儿，抹杀掉人性，便能养出这种食人的小怪物。
没有思考，没有恐惧，只有本能——依赖母亲和饥饿感。
他们吃的越多，长的就越快，有的恶童灵短短半月便能长到八九岁的身量...
这原本是一种很低级的小怪物，怕光，胆小，脆弱，甚至刚刚修行一重凡身的人也不会太难对付。
但商珩见到的那些恶童灵，却有些不一样。或许是跟养他们的食物有关，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些猜测，仍旧需要证实。
“我跟颜绪分头查看的时候，见到厢房里面摆放着衣柜...”商珩回想起那一幕，脸色就有些难看，“柜子里面是被钉死的人。”
当时那些恶童灵就趴在死人身上吃肉嚼骨，柜面上一点残渣都没有，但在他印象中好像是看见几件带血的衣服，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仙门世家的法印。
仙君没有什么表示，商珩只能继续说：
“想见姜家宗主，要么在姜宅，要么在灵山，可上山必须得有姜家令牌，那么这些人必定先前去过姜宅。但是姜宅无人，他们又知此地有妖魔，不可能甘愿无功而返，所以一定会在城中调查，从而得知姜宗主做法不让百姓夜里外出之事。”
“既然是求助，说明妖魔强大，那么各家自然会选择修为不错的弟子前来，至少也会在六重凡身之上吧，颜绪是七重凡身，他能进姜宅，那这些人大部分也能进。而我是九重凡身，我出不来姜宅，他们自然也出不来。”
“仙门世家的灵力纯正，怕是女鬼有所忌讳，不敢直接化为己用，所以才杀了他们喂给恶童灵吃，然后再将养大的恶童灵吃掉，这样便省去炼化的时间，能更快的吸收灵力。”
“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商珩看着仙君的眼睛，“你说结界能困住三重鬼识的女鬼，除了四重仙元以上的仙君下凡，凡间怕无人能有这般本事，那究竟是谁所为？是友是敌？”
仙君安静的听他说完，突然露出一个微笑，如光华万照，晃的他睁不开眼，不敢多看，只听见耳边清冷声音，“阿珩说的真好。”
如此亲密的称呼，商珩被夸的起了鸡皮疙瘩：“......”
仙君执起茶壶替他又添了些，“不错，半月前这女鬼还只是九重鬼身，并未引起仙界注意。我原本以为，它杀人养灵是为了修炼，所以才会如此突飞猛进，昨夜见过后，才知它是为了疗伤。”
商珩愕然，“疗伤？”
仙君神色归正，“阿珩可知梦母传说？”
商珩拿茶盏的手一抖，将茶水撒了出来，他悻悻放下，却刚好对上仙君那双略带探究的黑眸，别过脸去，“听过...一点。”
仙君却不想这般容易放过他，“只是一点？”
商珩故作玄虚道，“嗯...多少知道点。不是说已经被封印，镇压在冥界九幽了么？”
仙君没在戳穿他，递给了他一块白色手帕，道：“魔界异动，有人破坏了冥界一角，逃走不少东西，梦母金像也被盗出九幽，不知去向。”
这消息让商珩无法继续无动于衷，神情颇有焦虑，攥的手帕都皱了，“魔界异动？五百年前魔界不是已经销声匿迹了吗？”
仙君冷哼，“谁知道呢，许是藏的无聊，想要出来报仇吧。”
“......”这话说的随心所欲，反到商珩的焦躁渐渐平息下来，但笑他是笑不出来了，“若真是梦母，待她疗伤复出，怕是整个玉璇城都得遭殃。”
那何止是个即将突破三重的鬼识！
仙君想了想，道，“姜宅结界应当是以封印它的金身为引，但施法者法力有限，又太过强求于困住它，所以进入的结界薄弱，反而画地为牢，成全了梦母。”
这样一说，也很有道理。
商珩点头，“找人守住姜宅，不能让梦母继续吸食法力，先延缓她疗伤的速度，再想办法将她重新封印回去。”
其实商珩还有一个疑惑，仙君法力不俗，对上复原的梦母也有一战之力，何况是重伤未愈的梦母，应该能绝对碾压，为何会被它给逃了？
但他又不愿怀疑仙君，只好当是救人心切，分身乏术。
仙君突然撤了隔音结界，商珩这才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气息熟悉，是颜绪带了十七师弟回来。
商珩起身去接，只见十七师弟形色匆匆，进门便拉住他的胳膊，仔细查看，“我在路上听颜绪说了情况，师兄的伤可有大碍？”
商珩摇了摇头，安慰道，“不过是消耗过度，修养一夜便好了。”
至于他肩膀上的伤，已经被涂过了上好的灵药，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十七师弟原名慕卓，是如今元韶国丞相的弟弟，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实际上也修炼过四五十年了，因从小长在安韶寺，也算是商珩一手带大的，对他颇为敬爱。
仙君难得被凡人忽视的如此彻底，冷冷开口道，“阿珩的茶，凉了。”
慕卓这才瞅见他，上前拱手行了个拜会礼，“多谢仙君救了师兄。”
商珩刚才跟仙君聊了许多，突然被家里的小辈道谢，反倒显得有些生分，只能硬着头皮给仙君介绍，“这是慕卓，我的同门师弟，排行十七。”
仙君淡淡道，“听过。”
“......”慕卓没想到仙君竟然知道他的名字，一时有些激动，“不知仙君是哪处山府？”
仙君抬眼，却看的是商珩的方向，三字轻轻落下，“昱宸山。”
慕卓颇为惊讶，“您就是那位掌管十万仙将的昱宸仙君？”
仙君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商珩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慕卓也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朝着颜绪小声道，“仙君跟师兄是不是早就认识？”
颜绪摇头，同他窃窃私语，“若是认识，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自我接替风知大人，不曾有见过主子跟哪位仙君有来往。”
仙君无意多加刁难，朝着几人道，“既然齐了，便开始商量应对之策吧。”
商珩乖顺的坐到桌旁，只字不提仙君的名号。
颜绪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他，烤鸭的香气隔着纸袋都能闻到，瞬间勾引了他的馋虫。
商珩悄悄抬眼，正好对上仙君打量他的目光，他喉结滑动，咽下了口水，斟酌道，“那个...要不，你们也吃点？”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勤劳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