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珩听的有趣，中途时不时插上两句，到后头开始讲些他听说的故事，还让人添了新茶和花生米，一来二去，那架势像是能一直聊下去。
颜绪嘴角抽动了两下，打断了还在滔滔不绝的二人，道，“城里近日是否出现过妖魔的踪迹？”
话题起的太过生硬，店小二冷不丁打了个颤，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这可没听说过，再说有姜宗主坐镇，哪家妖魔敢在玉璇城的地界上作恶？”
颜绪与商珩对视了一眼，都心领会神的沉默了下来。
此时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店小二一拍脑袋，“哎哟，您瞧，都戌时了，店里得打烊了。”
商珩朝着街道看了一眼，刚才还热热闹闹，现在稀稀松松的几个人影，都是步履匆匆。客栈门前的大红灯笼被风吹的晃动，却没点灯芯，外头看起来有些黑，甚是古怪。
哪有刚到戌时就关门谢客的客栈？
他奇道，“这么早就不收客了？”
店小二将门闩插好，转头道，“客官有所不知，就张老爷那事没多久，姜宗主在城中做法，连官家都下了文，每日戌时之后，不可出门，否则会有所冲撞，所以客栈都是早早打烊了。”
“小哥可知这是做的什么法呀？”
商珩活这么久，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法事的，做完后一连半月不准百姓夜里出门？
店小二一脸正经道，“咱平民百姓哪里懂这阿？只听说跟什么命脉有关，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可是会丧命的。”
这语焉不详的说法让商珩更加好奇，那小二却没察觉到两人的异样，继续道，“夜里安静，二位客官不如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再去四处转转。”
商珩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抓了一把花生米便准备上楼，刚踏上两层台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险些撞到身后的颜绪。
他毫无愧疚的朝着开始打扫的店小二问道，“这几日可有见过姜家的人吗？”
店小二一愣，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回答道，“您这般一问，法会之后似乎未曾见过了。”
颜绪道，“你能确定吗？”
店小二挠了挠头，“这一天来往行客众多，也并非都是熟人，姜家有行山，少在城中走动，门徒闭关修炼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几日见不到面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二位客官可是对姜家仙门感兴趣？姜府平日里多是闭门谢客的，不过你们也可以去碰碰运气。”
“多谢，我们会好好考虑的。”商珩未答，只是多丢了一块碎银给他，才心安理得的带着颜绪回到房里。
刚关上门，商珩就被颜绪那副形势严峻的表情逗乐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颜绪对他的反应不敢苟同，“多日没有出现，姜宗主只怕凶多吉少了。”
商珩道，“那倒不尽然，玉璇城毫无恐慌，甚至根本不知道有妖魔之事，想来姜宗主应该是和妖魔互相牵制，等着我们来相助。”
颜绪道，“若已牵制，为何要让百姓夜里闭门不出？”
商珩托腮，想了会儿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
这个人简直毫无立场！颜绪觉得脑壳突突的疼，每次跟他出来办事，都能被气个半死。
商珩此人惯来随心所欲，说风就是雨，真做事的时候从不拖泥带水，可似乎极少又能让他上心的。颜绪在他身边待了几年，也没能琢磨透。
比如刚开口说要出去看看，商珩已经打开了窗，四周望了一番就要出去，被颜绪匆匆拉住，回头一脸疑惑，“...？”
颜绪道，“换身衣服。”
商珩穿的虽是素色，但上头用的金丝绣线是在安韶寺开过光的，夜里看着就像个行走的灯笼，有着无法忽视的淡光。
虽能防止一些脏物近身，但并不适合夜里做偷偷摸摸的事情。
“还是你细心。”商珩冲着人一顿夸奖，最后觉得不够似的，又补充道，“是比风知靠谱些了！”
颜绪丝毫不觉受用，一口气压在胸口不上不下，憋的脸都红了。
远在天边的风知突然打了个喷嚏，伸手揉了揉泛红的脸颊，自言自语道，“难道刚才沐浴的时候着凉了？”
商珩换好了夜行衣，两人飞檐走壁，在空无一人的玉璇城里四处查探。
除了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叫，安静的简直不像话，趁着月色能看见家家户户挂着大红灯笼，只是没有点着灯芯，起不到照路的作用。
“主子，您还记得路吗？”
颜绪脸色跟夜色一般黑，他真的怀疑这个人根本就是在瞎逛，说什么以前拜访过姜宗主都是骗人的！
商珩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他，“这黑灯瞎火的，不小心走错路也说不定。”
如果颜绪能看到他僵硬的笑，一定会比他更加尴尬。
颜绪抬头看了眼月亮，“姜家在客栈的正东方，而我们现在，在城南。”
“......”
颜绪心底悄悄翻了白眼，转身带路。果然，出门的时候，对于路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商珩跟在他身后，暗道还好颜绪不是路痴，不然怕是逛上一夜也找不到姜家的门。突然眉心一皱，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站过的屋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从他们离开客栈开始，就被什么盯上了，特别是刚才，给他的感觉特别强烈，似乎没什么恶意，但是却让他觉得有些胸闷。
可的的确确没瞧见什么，他只能压下心底的疑惑，紧紧跟在颜绪身后向城东奔去。
……
所谓仙门世家并非是为飞升所设，更多的是传扬家族名望，门徒修行道法剑术，强身健体，能有自保之力即可。
玉璇姜家不仅是在当地颇有名望，整个元韶国都对其名号有所耳闻。
五百年前仙魔大战，魔界被毁，仙界亦是损失惨重，仙帝撤下十八处灵山结界，供三界修行，短短百年，便有数十人成功历劫飞升位列仙班。
而姜奕便是这其中之一，此人飞升不久便助后人创立仙门，偶尔下凡开坛布会，一时间，伏灵仙将的人间信徒众多，香火鼎盛至极。
但未经批准随意下凡有违仙规，哪怕他是为众生，也难逃责罚。听说最后被仙帝削弱法力贬为地仙，去了哪里便不得而知了。
但姜家后人也还算争气，仙门代代相传下来，并不比姜奕在的时候弱，降妖除魔也常能见到姜家弟子的身影。
所以这次他们的求助让缘空大师格外重视，直接派了九重凡身的商珩前来。
仙门之地向来会选一处资源充沛的灵山方便吸纳日月精华，而开山者立派是不成文的规矩。
玉璇城三面围墙，还剩下的一处便是东边的灵山，据说此处原是一处荒山，只能被百姓用来做坟地，后来姜奕途径此处，发现有神迹一闪而过，最终在山里找到了一处神墓，破除结界后，瞬间光华流转，新生命破土而出，让荒山变成了灵山。姜奕身为伏灵仙将，此山又护玉璇城，故得名玉灵山。
深山危险重重，又有神力冲撞，外人进入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姜奕在山外施法布界，只有特制令牌才能入内。
他们不是姜家门徒，无法随意进山，只能先在城中的姜府讨了通行令。
“对了，就是这里。”两人停在姜府门前，商珩总算舒了一口气，“咱们是敲门还是翻/墙？”
不等颜绪答话，他又自顾自的掏出那封求助信一扬，道，“敲门吧，咱们是受邀来的。”
颜绪实在是想不明白，“白天为何不直接来姜府？”
商珩理直气壮的道，“那家酒楼离这里太远，不吃饱怎么干活？”
“......”
所以这种时候他主子脑袋里想的居然还是吃的吗？
颜绪不想继续自寻烦恼，果断上前拍门，刚拍了一下，那门自己开了。
“......”商珩奇道，“让别人夜里闭门不出，自己宅子却是开门迎客？”
颜绪懒得去分辨这话里的情绪，将门推开后，身体紧张，压低了声道，“有血腥味。”
商珩其实也闻到了，从门里飘出来的，夹杂着一点尸臭，只是他带着面罩，闻得并不真切。
“有结界阻挡，但是法力不强。”他的声音也认真了几分，“进去看看，万事小心。”
“嗯。”颜绪朝他点了点头，两人目光交汇，多次共事的默契自不用多说。
一同进了朱门大开的姜府。
府邸看起来意料之外的干净，院里的花枝绿树都精心修剪过，大堂里的桌椅板凳摆放的整整齐齐，如果忽视掉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味，绝对看不出来一点问题。
姜府的家主姜嘉树在商珩的印象里，就是个特别爱干净又一丝不苟的主，他府中这模样平日里太正常不过。
血腥是从两个方向飘过来的，商珩朝颜绪打了个手势，意思两人分头行动，见他会意后便选了左边的那条路。
没记错的话，主厢房应该是在这边。
然而事实证明，路痴就是路痴，他越走血腥味越重，旁边的景象也越与他记忆中大相径庭。
他非常肯定，这不是去主厢房的路，他应该是选反了。
一侧并列的四五间厢房，他借着月光挨个朝里头瞅了两眼，并没发现血腥味的来源。
房檐将月光一点点遮住，只留下越来越黑的长廊，视线受阻，听觉反而更加灵敏，前头似乎传来些很微妙的声音。
商珩伸手将走廊外侧栏杆上挂的黑布扯了下来，一排夜明珠暴露出来，顿见明亮。
他抬头，便看见走廊的尽头蹲着个小孩，面朝着他，正抱着一小截滴血的断臂在嘴里吸溜。
“......”
似乎是被光线刺激，那孩子仰头发出一声古怪的尖叫，撞开旁边的厢房的门便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