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游戏的林捷窝在训练室的沙发里，无所事事的看着一发不可收拾的论坛和微博。
按理来说这个点还没有到下机的时间，他本想再陪荼一和肖宁羽两个小朋友再练几局，硬是被杀到训练室的教练强制关了机。
队员都还在训练，他这个队长提前休息了算什么事。和教练又僵持了五分钟，才勉强同意他可以继续待在训练室里看一看复盘视频。
看到一半属实是觉得头有些疼，这才摁了暂停把平板放到一边，打算看看其他的放松一下。
结果绕来绕去的还是这些事。
一分钟让林捷看的头更痛了些。
最后他选择关了手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莫名的，林捷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吵。
前所未有的吵。
那些人的争论仿佛就萦绕在耳边，你一言我一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实在是闹心。
更令他颇觉烦躁的，是远远的救护车的警笛声以及三年前站在手术室门口一脸惋惜告诉他“我们已经尽力”的医生的说话声。
这些夹杂在一起，不停地回荡在耳边。
比记任何复杂的地图或是打艰难的局面都要令他——
疲惫不堪。
“……截儿。”
恍惚中，他听到陆鸣在叫他。
他挣扎着睁开眼，下意识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下机的点，别离开座位太久。”
“不耽误。”陆鸣叹了口气，“累了的话你回房间睡，在这儿容易着凉。”
“不行。”林捷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来站起身，“我去洗把脸。你赶紧回去，不是还在直播吗？”
陆鸣自打怼完那群无差别攻击的弹幕之后，就把摄像头麦克风全关了，训练室里，肖宁羽非必要不说话，除了荼一时不时会爆两句粗口，剩下的就只有他们几个人摁键盘的声音。
打完一把，荼一摘下耳机回头，就看陆鸣满脸烦躁地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进入游戏排队。
“队长呢？终于回去休息了吗？”荼一打了个哈欠，接着排队。
“没有。”陆鸣紧皱着眉头，“他洗把脸就回来。”
“他是不是觉得我们都还在训练，自己一人去休息不太好啊？”荼一大概猜了猜。
“……他估计，也睡不着吧。”肖宁羽跟着开了口，趁着排队打开手机看了看，“论坛和微博都是有关Meteor的事。”
“啊……那又怎么了？？”荼一挠挠头，实在是不理解，“难不成队长是Meteor铁粉？？？”
肖宁羽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直觉。”
“他当然睡不着。”陆鸣拆开一颗糖的糖纸，把糖塞进嘴里，语气里的火大清晰可闻，“那些人说的骂的，可是他亲哥。”
荼一:“啊？？？？”
肖宁羽:“……”
林捷洗了把脸，人清醒了大半，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荼一啊的那一声。
“出什么事了？”林捷问道。
荼一左看看肖宁羽，右看看陆鸣，一个低头玩手机，一个目不斜视地盯着桌面好像在发呆，总而言之没一个打算出手替他解下围的打算。
嗯。
说卖队友就卖队友这一队伍传良传统继承的相当完美。
简直都是无师自通。
他满肚子问题落在嗓子眼，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最后把脸憋的通红，磕磕绊绊说出一句:“队长……Meteor……是你哥啊……？”
林捷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嗯。”
荼一开始挠头，觉得要把自己后脑勺都给挠秃了，也没想出一句能说的话来。
“游戏开了。”林捷提醒道，“专心打游戏，别在意这些。”
荼一失魂落魄地缩了回去:“好……”
看两个小朋友都老老实实地开始游戏了，林捷才回过头，无奈地对着陆鸣发问:“你还开着直播吗？”
“放心。摄像头和麦克风都没开。”陆鸣给他吃下定心丸，“自己人不用那么见外吧？”
“我又没怪你……”林捷捏了两下鼻梁，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都说了让你休息？”陆鸣道。
“你不是要冲国服第一吗。”林捷直接忽略他的问题，“我不打。帮你指挥指挥。”
排名越靠前，排队的时间就越长。好不容易拍进去了还有可能有人会拒绝，高端局打一把二十分钟，排队却要半个小时往上走。
陆鸣不担心会突然开游戏，偏头过去就看他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平板里放着他前两把的游戏回放。
“你这里。”他点了个暂停，“从这个眼位TP过来会好打很多。这边绕后的话对面没有你的视野，你能……”
“截儿。”陆鸣突然叫他。
“嗯？”林捷答应着，“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陆鸣问。
“没事。就是有些头疼。”林捷把揉太阳穴的手收回，强忍着一阵一阵的抽痛，“待会儿我回宿舍吃点儿药就行。”
以前林捷有个小病小痛的，能引得一屋子的人围着他转。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有病不说的习惯。
他想有意隐瞒，除了林晨，没人能看的出来他到底不舒服到了什么程度。
但陆鸣想。
能让他说出“疼”这个字，足以代表一切了。
于是他暂停了排队，快速开了麦说了句“去趟厕所”。然后秒关闭麦克风，一把拉上林捷就往外走。
“你……”林捷头疼的浑身无力，被拉着走了一半才攒够力气硬停了下来，“干嘛？？”
陆鸣没回头，站在原地良久也没说话。
林捷实在是没心力吵架，疲惫地哄道:“回去吧？嗯？你走太久，粉丝们会怀疑的。”
“……少了的时常我后面加倍补上。所有训练我也都不会耽搁，你要我怎么做就怎么做。”陆鸣咬牙回头，“但我现在就想腾出那么十分钟，给我喜……给我队友去休息室泡杯药，也算可以理解吧？”
陆鸣不敢把那几个字说出口。
他怕他说了，就忍不住了。
“……”林捷深吸一口气，“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个不爱吃药的人没人盯着会老老实实吃药？”陆鸣冷笑，“骗人之前也说点能让我信的。”
林捷:“……”
陆鸣明显是不亲自盯着他不肯罢休的做派，林捷一门心思的想让他赶紧回去，只好答应:“行。药吃完就回去。”
休息室里，从茶叶到咖啡，小食到甜点应有尽有，常备药自然也不会少。
陆鸣拿了颗布洛芬出来，给他倒好水一并递到他手里，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盯着他连药带水一起吞了下去。
“好了。回去吧。”林捷道。
“十分钟没那么快，站着说两句话不耽误。”陆鸣没动，“……是不是那些人说林晨，让你不舒服了？”
“这些东西他还在的时候不就已经习惯了？”林捷不太想去讨论。
“这和以前能一样吗？”陆鸣问。
“总不可能指望着和喷子讲死者为大吧？”林捷无奈，“你觉得他们会在意这些？在他们眼里，即使是死人也没有免喷金牌。”
“再说了，他们为什么喷……原因我们不都知道吗？”
竞技，无论是什么竞技，从来都是靠成绩说话。
更别说在电子竞技这种向来都是实力为王的环境下了。
身后金主爸爸再多，队服上绣着的赞助商LOGO就算把整件衣服堆满，没有成绩，你就狗屁不如。
成绩代表了底气，没有这个底气在，你说什么都犹如浮萍一般，风一吹就散。
如今的WAK就是如此。
祖上荣光那是曾经。不是现在。
“十分钟到了。”林捷起身往回走，也不想再回忆什么，“回去吧。”
回到训练室，陆鸣的弹幕列表里已经挂了不少问主播去哪儿了的弹幕。林捷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归位，陆鸣死倔着要拉他一起走，把他也拉回到了位子上。
还没等林捷说什么，就看他开了自由麦。
“别动脑子了行不行？”陆鸣道，“让你老实休息会儿怎么就那么难呢？”
一时间，本来挺平静的弹幕又变得有些沸腾。
【家人们，我有点儿牙酸。】
【楼上+1，我感觉我牙快掉了。】
【磕CP得能不能消停会儿？？一个大老爷们的累了就去休息，怎么还要人哄来哄去的？？？】
【而且才打那么一会儿就累了，等新赛季了他扛得住那么高强度的赛训吗？？？】
【身为队长不应该以身作则吗？？？这么随便管理层都不管管的吗？？】
【我都说了这新人不能相信，一堆人还搁那儿硬吹！看看！这下打脸了吧？？】
陆鸣啧了一声就要怼回去，被林捷一把拉住，摇头示意不要再生事端了。
“你排吧。”林捷整个人缩在电竞椅里，“我观战。”
陆鸣点了排队，转手就给房管发消息让封了那几个喜欢逼逼赖赖的号。
他就是心眼儿小，见不得一人说林捷不好。
随即，他起身拿过放在沙发上的毯子，给林捷盖上，以防他待会儿药效上来了睡过去了着凉。
“说好了，只观战。”陆鸣再一次确认，“这多少人都听着呢，不能出尔反尔。”
【嗯嗯嗯嗯嗯，对对对对，都听着呢都听着呢！】
【我放个耳朵在这里。】
【录了频的人真的好幸福！我要把这些剪辑成音频当我的晚安哄睡铃声！！】
【卧槽，楼上的姐妹借一部说话？？】
【卧槽，楼上的姐妹借一部说话？？】
【卧槽，楼上的姐妹借一部说话？？】
林捷心知他是故意开的麦克风，就是赌他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他面子，无奈答应着:“知道了。你专心打游戏。”
陆鸣这才正过身子去。
这回排队没那么慢，过了几分钟便排了进去。林捷抽空的时候看了看排名，陆鸣距离国服第一，就是赢一把的事了。
这局他选到了他拿手的魔灵，匹配的地图也很友好，指挥也很高水准，给出的规划都没什么毛病。看起来并不是需要有人担心的程度。
林捷头一歪，靠着椅背，静静地观战，偶尔才会出声提醒他一下。说的都还是关键的地方，让陆鸣减少了不小的压力。
开局对陆鸣有利不代表对他的其他队友也有利。
国服这种一言不合就是干的环境和喜欢运营的韩服还有喜欢发育后期的北美赛区还有欧洲赛区都不同。
一场比赛下来，大大小小的团战通常得打许多波。
陆鸣这把有个队友前期在穹顶之路的时候被对面杀了一波，发育远远落后，让他们的团战一直处于劣势的状态。
陆鸣不慌不忙，没有说队友半句不是，也没因为之前的事迁怒于谁。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拼尽自己的全力来挽救这局游戏。
一波聚集于Joker坑的团战，游戏对局时间已经将近四十的大关，正值第五只黑Joker刷新的时间，两遍都卯足了劲儿要争夺这只小王。
对于两边来说，都是只能赢不能输的团战。
陆鸣重新撕了颗糖喂到嘴里，站在自家基地里观察着TP的时机。
此时此刻，左上角的一个草丛里，那里没有任何的敌方视野，有着自家的一颗真眼放在那里。
陆鸣看着勾了勾嘴角，林捷同时在观战席也敲了敲同样的位置。
没有任何犹豫，趁着对方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的时候，陆鸣悄然地摁下了TP的按钮。
他打了个进攻的信号，包括自家队友在内就看到，古灵精怪踩着风火轮，手里甩着谜一样的大锤闪现冲进了对面，直指对面的输出重点。
队友反应也很快，几乎是同时就跟上了控制和输出。对面的输出大核连技能都没来得及交出来就已经一命呼吁。
至此，对面溃不成军。
双杀！
三杀！
四杀！
古灵精怪的脚下的风火轮似乎永远不会停下，它哇呀哇呀地加速往前冲快快，把对面最后一人撞死在了自家最后保护主堡的屏障前。
五杀！
伴随着五杀的独有的播报响起，对面的穹顶之心也终于告破。
陆鸣的实时排名也终于上升到了第一。
弹幕上一片刷好刷666的，陆鸣也松了口气，正想说就打到这里结束直播的时候，偏头一看，林捷头靠着椅背，不知在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陆鸣顿时收了声。
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他头靠在椅背上，脑袋因为惯性忍不住地往下坠，见状，陆鸣也顾不上什么了，凭借着本能反应伸出双手去，正好接住了他。
不轻不重的一下。
落在掌心中，砸在心窝上。
他咬碎了嘴里的糖，水蜜桃味儿顿时弥漫在整个口腔里——
总算让他尝到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