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盯着眼前人，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惜的是，林捷此人向来能把自己伪装的很好，尽管已经被震撼的不自主地开始微微发颤，这面上的表情是一点儿没变。

若不是近距离接触，估计没人会发现他此刻内心的变化。

“很惊讶？”陆鸣缓缓说着，“觉得我不应该醒着？”

半晌，林捷长长舒了一口气，难以启齿的问：“你......装醉？”

“是啊。”陆鸣承认的相当爽快，“我装的。”

“......为什么？”林捷实在是没心力去思考了，干脆直接问。

“你不知道吗？”陆鸣笑了一下，“行。我就当你不知道。”

陆鸣心直口快，从来就是有话就说。

有些事情你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与其弯弯绕绕的纠结下去，不如一次性痛痛快快的说开。

以前他没忍过，现在当然不会忍。

也不必忍。

“我喜欢黏着你。我乐意看你为我忙前忙后，我就是要你照顾我，我见不得你对别人好一点，听不得你对别人温柔......”陆鸣抓着他的手加大了些力度，“韦应衡那家伙应该庆幸我心情不错，不然他就该被我炖了加餐了。”

谁听了不要说一句性格恶劣。

可又没什么办法。

他从不遮掩自己的阴暗面，反而是将其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太阳底下，大剌剌地就这么摆给所有人看。像是一场公开的挑衅一般，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就是那个心理阴暗、占有欲强烈到几乎病态、性格恶劣到让人感到恶心的人。

至于别人是喜欢感觉讨厌，都不关他的事。

“这些东西你三年前就知道了......”陆鸣故意地拖长了些尾调，“那你的呢？”

“不打算说说当时为什么亲我？让我也知道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可是我初吻。我要个解释不过分吧？”

这一步，直接把林捷逼到了绝路上，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打算给他留。

林捷被迫不得不直视着他，语调平和：“你想要我怎么解释？”

“奇了。这你问我？”陆鸣又笑了一声，这回笑的有些冷，“不知道怎么解释是吧？没问题，我帮你。”

陆鸣使力把他往下一拽，强行让他和自己的距离更贴近了一步，鼻尖与鼻尖相撞，额头与额头相贴，墙上的影子重叠，形成一种如同在热吻般的错觉。

“林捷。”陆鸣在他耳边低语，“你喜欢我。”

呼吸在此刻停滞，周围的空间也仿佛静止了一般。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犹如极地的冰雪，将林捷浑身全部冻结，令他无法动弹。

他只感到一阵无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呆立在那里，任由陆鸣把自己困在他的气息之中。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陆鸣的语气总算变得轻巧了些，“这事就算过了。”

林捷觉得自己没什么开口的空间，人确实是他亲的，事也确实是他做的，这个节骨眼上，确认与否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倒不如沉默到底，还能给自己留些余地。

“我知道你为了你哥来打职业。”陆鸣接着问，“但当时国内的行情早就不比国外差了，为什么一定要去？”

林捷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几个字：“......因为我是林晨的弟弟。”

陆鸣蹙了蹙眉，显然对于他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我哥和晴姐怎么出事的还记得吗？”林捷反问。

面对此事，陆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偏过头嗯了一声：“记得。当时他们办庆功宴那一层突然起火了。林晨......你哥和殷晴没能及时撤离，就......”

2020年6月3日。

刚刚夺下国内唯一一张通往世界赛门票的WAK，被官方邀请参加庆功宴。那天据说来了不少上流社会的人物，考虑到以后WAK的发展，最后决定是由队长林晨和指挥兼未婚妻殷晴双双出席。

恰好，撞上是林捷的生日的前一天。

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酒会，场面应付够了，过了那晚，林晨就会和殷晴一起夫妻双双把家还，然后快快乐乐的帮林捷一块儿度过他十五岁的最后一个夜晚。

然而，林捷在家没能等来哥哥姐姐温暖的祝福。

一声从远处传来的惊天爆炸声以及林晨电话里最后的惊呼，拉开了所有悲剧的序幕。

陆鸣虽然迫切的想知道林捷离开的理由，但不是以撕裂他最不愿意的面对的伤口为代价。

“陆鸣。”林捷轻轻唤了他一声，“你信我吗？”

陆鸣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重新把脑袋转了回来面对他：“你觉得呢？”

“如果我说......”林捷的声音突然大了几分，原本毫无波澜的语调，也终于有了些许起伏，“我哥的死不是意外，你信我吗？”

陆鸣盯着他看了两秒，感到有些无力地垂下头，他努力让自己消化着林捷这几句话给他带来的冲击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他爆发。

“所以呢？”陆鸣问，“你哥的死不是意外，所以呢？”

林捷提及这个，眼睛都瞪大了不少：“如果是有人蓄意害他......那些人是不会允许‘林晨的弟弟’出现在职业赛场的。”

没人知道那天在庆功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按林捷所说，林晨的死不简简单单是一场意外的话，那么引发这一系列事情的人必然会终日诚惶诚恐，巴不得这件事情就这么永远被掩盖在黑暗中。理所应当的，他们也不会允许有关于林晨的一切再出现。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倘若，他们问心有愧呢？

“......你有证据吗？”陆鸣顿时觉得疲累了许多，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他们去庆功宴前，有个人不断地给我哥打来电话。”林捷也缓了缓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每次他接这个人的电话都是偷偷出去接的，没告诉别人。”

“就这样？”陆鸣还是觉得这有些太过儿戏了。

“除了这个，剩下的都是我的直觉。”林捷没藏着掖着。

陆鸣听完一时不知道是该如何评价。

“所以你选择去到国外，在国外注册成为正式选手。所以殷天他们几个当时选择退役，转到幕后，为的就是让那些人以为，你哥这事它翻篇儿了，让他们放松警惕？”陆鸣活生生气笑了，“林捷，我是不是该给你鼓鼓掌多夸你两句啊？”

林捷沉默着，切实做好了接下来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

“我信你，林捷。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陆鸣伸出手揪起自己左胸的衣服，每说一个字都发着颤，“可是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为了一个可能完全是你错觉的真相，为了你哥的梦想成为职业选手，你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你和殷天他们几个计划的那么周全.......这些我可以理解，我也能理解！！可是！林捷！！”

陆鸣红着眼，大力地拍了拍自己心口的位置：“你想过我吗？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是你自己说的，你亲口说的！！你承诺过我你不会像我爸妈那样抛下我，你答应过你会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你说过我们下半辈子会一直在一起！！可结果呢？！！”

“怎么你对别人有求必应，到我这儿就言而无信了呢？！”

“你问我信不信你？这个问题的关键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林捷，不相信我会相信你！！！”

训练室门外。

殷天叼着烟抱手靠着墙眼神涣散，楼一离也背着墙站在他旁边闭眼假寐着。

晨曦蹲在他们对面，时不时抬眼朝训练室关闭的大门看一看。

相比起里边儿越来越大的动静，外边儿安静的可以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

“我就说这小子不可能没怨气的吧？”晨曦蹲久了腿麻，干脆盘腿坐下了。

“重点不是有没有怨气。”楼一离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而是他居然能忍到现在。”

“继续守着吧。”殷天吐出一口烟，“还有得吵呢。”

房间内，陆鸣激动地几乎不能自已，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整张脸憋的通红。

“我真想恨你啊，林捷。”陆鸣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有多想恨你吗？！”

“你说你既然都决定要这么狠心了，怎么不干脆狠的更彻底一点呢？”

“偏偏留下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给我，让我相信，你是唯一爱过我的人。”

陆鸣笑的惨烈：“你真自私啊。”

林捷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像一击又一击的重拳砸在心上，压的林捷喘不过气。可即使再怎么难受，林捷依旧在心底命令着自己，不能逃避。

陆鸣大约也是骂的有些累了，如中场休息一般沉默了一阵，颇有一种打算蓄力再来的架势。

“光听我在这儿说多没意思。”陆鸣突然捏住林捷的下巴，逼着他和他四目相对，“你就没什么想辩解的？”

“......没有。”林捷看着他，“我没什么要辩解的。”

陆鸣眯了眯眼，情绪逐渐平缓下来：“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

“我会。”林捷直接抢断了他的后半句话，没能让他问的出来。

陆鸣捏着他下巴的手忍不住地加大了些力气，林捷有些吃痛地微微皱了皱眉，但仍旧没撇开他的手，也还好好地正视着他。

没等陆鸣追问，林捷便把主动把原因缓缓道来：“当时国内尚无法控制，更别说国外。走的时候，我根本没把握自己还能回来。”

“那你还......？！”陆鸣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我没得选。”林捷嘴唇微微颤动，“想要知道真相，我就必须站到和我哥一样的位置。”

“可你有。”

“你刚刚成为职业选手，正是年轻磨砺实力的好年纪，你有着大好的前程和未来，不能和我一起折在这件事里。”

陆鸣咬着牙：“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

“我在乎。”林捷觉得自己胸口隐隐发痛，哽咽着重复了一遍，“我在乎。”

陆鸣是林晨亲口认可过的天才。是个天生就吃这碗饭的人。他那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气场，注定了他会是赛场上那个不容任何人忽视的太阳。

既然是太阳，就该高高挂在天上闪耀。

而不是陪他一起沉溺与阴沟之中。

“对不起，没能遵守和你的约定。”林捷闭上眼，不做任何挣扎，“对不起。”

又是漫长的沉默。

然后，捏住他下巴的手松了力气，林捷清楚地感知着身前的人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如他当年在黑暗中与他告别一般。

陆鸣摔门而去，让两个人的对话彻底终结在了此刻。

一出来，就和门外的三个人撞了个正着。

陆鸣阴沉着脸扫过他们三人的脸，在拔腿走人和上去给他们两拳之间选择了站在原地阴阳怪气：“怎么？你们也要和我说对不起吗？？”

“当然可以。”殷天道，“前提是你能听得进去。”

“有意思吗？”陆鸣气极，“搁这儿恶心我呢？！”

“那是你想多了。我们单纯是害怕你们两个打起来。”晨曦直接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站这儿聊天不太好吧？”楼一离如梦初醒般撑开眼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虽然我们基地隔音很好，但这么点距离，里面也还是听得见的。”

“聊个屁。”陆鸣没打算再理他们三个，抬脚就走。

谁也没打算挽留，都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陆鸣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愁人哦。”楼一离伸了个懒腰，总算精神了点，“他们这个样子下个月真能来参加发布会吗？”

“一个合格的职业选手，是会合理区分这些的。”殷天淡淡道。

“他敢？！就算套麻袋到时候我都给他装来！”晨曦没好气道，然后担忧地有看了训练室紧闭的大门一眼，“.......小捷，我们真不用安慰安慰他吗？”

“这事只能他们自己去解决。”殷天摇摇头，“旁人帮不了什么。”

晨曦啧了一声：“他娘的造孽啊。”

楼一离难得赞同他：“谁说不是呢。”

语毕，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不会冷战太久的。

改了一下文案和书名，之后不会动了，放心。

A某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