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浅，先别下车。”
车停在了素食馆附近的路边车位后，杜小禾从双肩背中拿出一个化妆包。她没有回头，而是看着后视镜将包递给钟浅晴。
钟浅晴回馈了一个感激的目光，想必杜小禾听见了她抽泣的声音，知道她可能需要补妆。
“小禾姐，你对职业生涯有规划吗？”她掏出小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是得补补妆。“我算了算，你已经陪我三年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你从不和我提工作上的诉求，我又忙，我怕哪里做的不够周全，忽视了你们的感受。”
“哪有的事儿。”杜小禾笑着看向钟浅晴，“你知道我今年拿过几次额外的奖金了吗？”
“嗯……好像有两三次吧……”
“六次，你动不动就让依依姐给我发红包，我都记得。而且……说到职业规划，我当然也有。”
“做经纪人？”
“嗯，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就要深耕这个领域，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经纪人。”
“明白。”钟浅晴稍稍补了下眼妆，然后合上小镜子。她向后捋了一下头发，认真看向杜小禾。“有的话我本该在办公室和你说的，但你也知道我进组了，目前顾不上工作室运营的事。”她双手交叉，敲了敲手指，“直说吧，我想让你辅助依依姐做我的执行经纪人。”
“啊？”
“干嘛这么惊讶？我是出于多方面考虑才这么说的。首先，我了解自己的身价，迫切需要一个常跟的执行经纪人。其次，你也看到了，依依姐已经忙出白头发了，她太累了。万一哪天她生病了或者休假去了，要有人能撑起她这摊工作，而你是最好的人选。”
“小浅……谢谢你这么看重我。”
“先别着急谢，我还没说完。更重要的是，三年了，我觉得你也该往前走一步了。”
“才三年……”
杜小禾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她是钟浅晴十八岁那年进的工作室，今年不过25岁。现在，25岁的她可能会成为当红女明星的执行经纪人。
钟浅晴见对方一脸不可思议，笑着问道：“三年怎么了？依依姐才做了两年助理就跟着我妈混了。虽说当时情况复杂，是赶鸭子上架，但不也挺过来了么。怎么？你不敢？还是没自信？”
“那倒没有，谁会介意升职呢？只是你该没有助理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还是我的助理呀。”
“兼职？”
“嗯。”钟浅晴笑着点头，“很多执行经纪人都是从助理慢慢过渡来的。相较于经纪人，他们跟在艺人身边，可以更及时的与第三方对接工作，不是吗？”
“这倒是。”
“以后依依姐负责拉合同，你负责对接，一个相当于销售，一个相当于运营。当然啦，升职就要加薪，毕竟你还兼着助理的工作。”妆补好了，她将化妆包还给了杜小禾，“小禾姐，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回去考虑考虑再回答我。毕竟，身兼数职不是容易的事，工作量和压力都会变大，而且你也要考虑其他人的感受，比如：你的男朋友。”
小老板想得很周全了。杜小禾接过化妆包，开心溢于言表，不过她还是先说了句“行”，并向钟浅晴表达感谢。
两人说罢下车，由饭店一侧的小门进入那座别有洞天的四合院。小院如往常一样幽静祥和，无金碧辉煌，只有古树、淡香、清茶、素斋和寻求宁静的客人。
钟浅晴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步入室内，很快她便看到了她的伯乐导演——赵一百。
“赵导好。”她摘掉口罩，眉眼弯弯，笑容甜美。
“浅晴来啦，进去坐，小桐马上就到。”
“好的，导演，您不进来吗？”
“我得在门口迎接咱们大影后啊。”
“好的，那我先进去了。”钟浅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小禾姐，那你去大堂吃吧，随便点，我报销……”
“哎，不用不用。”赵一百听闻挥挥手，我给几位助理也定了一个包间。他招了招手，一位服务员走了过来。“麻烦你带这位女士过去。”随后，他又看向钟浅晴，“别说，今天吃饭的人挺多，订满了。”
钟浅晴笑着向对方道谢，目视杜小禾进了左侧的包间。这时，一个服务员从她面前走过，手中的托盘上放了两碗蘑菇炸酱面，进了右侧包间。
她不敢在门口久留，因为已经有路过的客人用好奇的眼神看她了。于是，她走进包间找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包间不大，粉白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整幅画墨法精细而微妙，舟行于流水，两岸崇山峻岭，虽不见绚丽的色彩，但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峰峦叠嶂的朴茂山色以及水天一线的素雅苍茫。
钟浅晴来过这家饭店很多次了，她发现每个包间挂的画都不同，但无一例外，画中都有一叶扁舟，并有一人执舟与山水为伴。
老板多半是想在闹市中寻求一片净土吧。她透过窗户看向包间外的院落，那棵古树静静地伫立在院落中央。
很难说，这青砖灰瓦下的安静与祥和究竟是什么。
是静，是动；是书香，是铜臭；是淡然，是庸俗；是文人骚客在品茶论酒，还是魑魅魍魉在尔虞我诈。这很难分辨，大概唯有那棵布满七扭八歪纹路的古树能看穿一切。
钟浅晴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面前的桌位。咦……今天一共五个人吗……桌边一共放了五把椅子，相对应的桌上有五套餐具。郑导不会也来吧……那感情好……
“小浅。”
是熟悉的声音，她开心地抬头。“姐姐来啦？”
“嗯，你还挺早的。”周桐也将包递给了助理，走了进来。“我坐你边上吧。”
“好哒。”钟浅晴拥抱了周桐，“今天还有别人吗？”
“不知道啊，老赵头没和我说。”周桐看向眼前的桌子，挑挑眉，“看样子是有。”
“我以为郑导也来呢，看来不是。”
“赵导叫他来着，但是小舅和大舅一起在外省拍戏呢。”
“嚯，你怎么没去啊？”
“我去干嘛？拍个戏还要一家子整整齐齐么。而且，我有我的事，吃完饭告诉你。”
“啊？什么事啊？我现在就想知道。”
“猴急，和小行一个德行。”周桐双手抱胸无奈地摇摇头，随即看向门口，赵一百站在那里和服务人员有说有笑，貌似还在等人。“这要不是老赵头的局，我就要生气了。”她凑到钟浅晴的耳边低声说道，“哪有叫别人不提前和咱们打招呼的。”
钟浅晴听闻轻轻“嗯”了一声。她也想说，只是碍于赵一百是她的伯乐导演，平日为人也算豁达，所以没说。她怕自己无谓的抱怨显得苛刻，让别人觉得她小题大做。
“你瞅着，这顿饭过后我会和他直说的，哪怕一会儿来的人合眼缘，也不能有下次。”
“啊？你不怕他呀？”
“我怕他干嘛呀。虽然他曾经救我于水火，但是一码归一码啊。我不能因为他救我一次就失去自己的原则，感恩戴德不等于惟命是从，对不对？”
“嗯嗯嗯。”钟浅晴忙不佚地点头赞同。她看向周桐那张好看的侧脸，心想：也许在外人面前，她可以再勇敢一点，多一点坚持自我的魄力。话说回来，这点小行倒是很擅长，甚至有时会“混不吝”。
想起小行，钟浅晴有一肚子的苦水想找人倾诉。于是，两位女演员趁人没齐，神神叨叨地聊了一会儿闺蜜之间才有的话题，时不时的面色恼怒，时不时的小有得意，时不时地捂嘴偷笑。总之，饭局还未开始，两人的脸颊却莫名其妙地泛起红晕。
“小桐，浅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谈笑间，赵一百带着两个陌生男人进到包间。“这是我的老朋友……高级工程师……那位是他的同事。”他没有介绍他们的名字，只是介绍了他们的工作。
工程师？钟浅晴歪了歪脑袋，她以为赵导邀请的客人会是圈里人，心中有些不解，但她没把疑惑表现在脸上。
眼前的高级工程师看上去五十多岁，小眼睛，中等身材。他穿了一条灰色的休闲裤，深蓝色polo衫，灰色夹克，整体感觉很朴素。但是，钟浅晴注意到对方腕上的那款手表价值不菲。
另外一人与这位高工（高级工程师）的穿衣风格很像，个子略高，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戴了一副眼镜。这人文质彬彬的气质让钟浅晴感到很熟悉，她想了想，哦，有点像爸爸曾经的助理——宋奇杨。
两位工程师礼貌地与演员们问了好，钟浅晴回馈给两人一个甜美的微笑。她对工程师这个职业很有好感，毕竟她的父亲生前就是一位优秀的工程师。另外，路行云的父亲路知远，她未来的岳父也是。
“实在抱歉没提前和你们打招呼。”赵一百见周桐的表情虽是热情，但眼神带着一丝冷漠。“我们今天也是偶遇，说改天吃个饭，我想干脆就一起吧。”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看向钟浅晴，“对不起啊，两位大明星。”
钟浅晴哪里受得起赵一百的歉意，她笑着表示不介意，在桌下轻轻拍了拍周桐的腿。周桐轻吐一口气，同样拍了拍钟浅晴，让对方放心。
“你们也别埋怨赵老师，是我要求来的。”那位高工说话了，“不瞒二位，别看我一把年纪了，但我是《源》的影迷。”
钟浅晴：“啊？”
“对。可能是基于工作的关系，我一直很关注这部电影。”
“对对对，我还没介绍呢。”赵一百一边示意服务员倒酒，一边说道，“他是……AI工程的总负责人，大人物。”
“哎呀，什么大人物。”高工挥挥手，“我不过是万千科研人员中的一员罢了。”
如此说来，两位工程师和她倒也不是完全没关系。钟浅晴和周桐互相对视了一眼，对方的眼神变得温和。她扭头看向高工，好奇问道：“您研究AI？是什么方向呀？”
“嗯？看来浅晴是懂的。”高工的眼睛一笑就没了，“听说过专家系统吗？”
“略有耳闻。《源》的第一部里有提到一点点，AI大脑通过专家系统的自主学习功能获取了大量人类已掌握的知识……”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源于教育程度的差异化，AI拥有的知识量轻轻松松的就可以打败大部分普通人，而且它不会忘记。”
“没错，我们把大量的知识都输入到计算机系统里了。它们如同专家一样，模仿专家的思维进行设计、制造、诊断、维修、测评，做决策等动作。”
“那以后失业的人不就更多了？”
“失业率和科技发展的关系一直是个复杂的问题，但我个人认为问题的本质不在于科学。我知道现在国际上有不少反对研发人工智能的组织，那是因为他们害怕他们没有能力驾驭人工智能。”
“您说的对，但我有不同看法。”说话的是周桐，“人工智能是尖端科技，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触到的，那么没能力驾驭也就正常了。更何况，人们通常会对未知感到恐慌，这是人之常情。”
“你说对了，这就是我想说的，问题不在科学。既然人工智能的应用已成为必然，那么它就应该成为课本上的内容，让更多的人了解它。”
“原来您是这个意思。”周桐点点头表示赞同，面色更和缓了。
“哈哈哈，好啦，好啦，你们聊得还挺好。”赵一百见几位来自不同领域的人竟相谈甚欢，深感欣慰，他举起酒杯。“咱们先走一个，边吃边聊。浅晴进组了，以茶代酒即可。”
“谢谢，赵导。” 钟浅晴举起茶杯，嘴角微微一提，这饭局还挺有意思的。
刚刚高工说的内容是小行喜欢的话题，她得多后悔没来这个局呀，好想立刻就告诉她，她想。